《忧歌》不是悲秋

10、第 10 章

　　忧歌（九）

　　她以为皇甫愈至少会色变，甚至她已经准备好应付他任何可能的激烈行动。
　　但是一切出乎意料地……平静！
　　平静得近乎诡异。
　　皇甫愈非但没有色变，他甚至连一丝丝惊讶都没有，他甚至没有表情。恍惚的灯光下，只觉得这个男子的眼睛寂静得犹如不动的老僧，深邃……恐怖！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
　　这与她原本的计划出入甚大。她原以为……皇甫愈对于这个振奋的消息应该欣喜若狂，至少也该激动不已……
　　百里涟漪的额际一点一点冒出了珠光，手指也无意识地越抓越紧，她不知道皇甫愈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她几乎忘记自己还有一张嘴巴，还可以说话。这一刻，她只后悔一件事情，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打听清楚萧非予对于皇甫愈究竟是怎么样特殊的存在？！
　　她从来没有这样正面的与名满天下温文尔雅的皇甫七爷打交道，不知道光是他一个没有表情的表情，就可以让她惶恐畏惧。
　　皇甫愈只是看着她，只是看着她，就足够让她宁可面对萧隐岚的眼刀，甚至宁可自尽。
　　可是，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予儿已死！”
　　皇甫愈终于开口，他的目光还是没有变，平静而沉着，只是那深处，仿佛有些什么在蠢蠢欲动，好似马上就要奔腾而出……
　　百里涟漪没有看见，她的眼睛和灵魂都被一种说不出来由的深沉的恐惧蒙蔽，惨白的嘴唇只来得及抖动出虚弱的两字。
　　“没有！”
　　皇甫愈冷冷地，高傲地站了起来。
　　“我亲眼看见的！”
　　他的声音如同深秋夜里的冷风。
　　“那凶器，亦是我给的！”

　　无论她是谁……
　　她不该在这里……
　　她不该提起予儿……
　　不该愚弄他……
　　不该生生挖出他伤口里深埋着的脓血……
　　不该……
　　让他在终于接受命运的时候，腾起明知无望的火苗……
　　她该死！

　　杀气！

　　“那是假的，假的！”
　　百里涟漪顾不得自己究竟要来做什么，她只知道，假若不平息眼前这个未来霸主的那把无名烈火，她从今以后就再不必妄想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百毒公主收养的孩子不止萧隐岚一个！”
　　她惶急地弹起。
　　“除开明处的萧隐岚，还有另外的三人。”
　　仓皇后退。
　　“还有萧迎却，萧笑言和我。”
　　退不开满屋的杀机。
　　“为了保住予儿，她全心训练我们四人，把其中两人的骨骼容貌做成予儿的模样。”
　　杀气锐减。
　　“早在落虹谷的时候，被销毁的那人，是被换掉的……萧笑言！”
　　冷汗榛榛，她言语间溃不成军，哪里还有当初的巧笑欢颜。

　　皇甫愈面上还是一片冰寒，只是他的手已经紧紧的握了起来，他的眼睛也有了痛苦和狂喜的颜色。
　　“你……你是什么人？”
　　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是皇甫愈，泰山崩于顶而不色变的皇甫愈。
　　他坐了下来，这个动作几乎用尽了他一生的力量。
　　百里涟漪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抖。
　　“百里涟漪！”
　　她毕竟只是一个脾气有些暴躁的女孩子，虽然有些容易冲动，但是还不至于没有脑子。至少现在，她知道她的冲动闯了大祸。
　　她绝对不该让皇甫愈有机会知道予儿的任何一件事！
　　但是太晚了！
　　“百毒公主的第四个养子。”
　　她不得不老实回应。
　　“你说，予儿没有死，是什么意思？”
　　皇甫愈的口气有些奇怪。
　　“百毒公主，把那两人的骨骼面貌做成予儿的模样，又是什么意思？”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楚，好象稍微快一点，百里涟漪就会听不懂。
　　“你说慢些，清楚些！”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百里涟漪却觉得，那张脸上突然的一亮，道不出的动人心魄。

　　“酃冽山庄，还有萧迎却，萧笑言和我三人，本是养母为了防着予儿的秘密有朝一日曝露，成为江湖人物的目标，设的屏障。酃冽山庄在明，我等在暗，一直是相安无事的。”
　　百里涟漪已经渐渐可以平静下来，横竖本来她就是要告诉他的，如今后悔也确实晚了。
　　“没有料到……段寻……”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段寻的计谋实在高段，她虽痛恨萧非予给她带来这样不自由的命运，却不能不为他心疼。
　　“我原本以为，有萧隐岚，有裴俨，段寻和叶南枫做不出什么风波……谁知道，酃冽山庄居然就这样毁了！”
　　皇甫愈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的闷痛，他仿佛还看着予儿，看着月光之下那双寒潭一样的眼睛弥漫的痛楚和痛彻心扉的绝望。

　　“你们三人，在哪里？”
　　皇甫愈问道。
　　他纯粹只是问一问，并不是在怪他们，他唯一可以怪的，是他自己。假如不是他的私心，假若他当初没有冷眼旁观，予儿何必……
　　百里涟漪却是羞愧的，她是真正为自己曾经的愚蠢而痛心。
　　“是我！”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所谓，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坦然。
　　“原本，是要让萧迎却半途里把予儿换下来。但是，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他，我实在不愿意他冒那样的险！”
　　女人的心里，一旦真正喜爱一个男人，就会把他的一切都当作天大的事去看待，何况是他的命。况且，她心性高傲，对于百毒公主一心利用他们，保全自己骨肉的计划痛恨至极，若非出于无奈，处处受养母压制，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牺牲？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把他二人囚了起来。”
　　她不甘心，萧迎却，萧笑言，萧隐岚，裴俨……所有人都把他当作宝贝，捧在手心上。
　　为什么？
　　他凭什么拥有这么多却生在福中不知福？
　　就是因为这样，耽误了时候，也是因为这样，萧迎却至今不原谅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他们不知道，其实她也痛苦，她讨厌予儿，又不能不喜爱他，何尝忍心让他受那样的伤害？最后终于还是把他们放了出来，只是……
　　“没有想到予儿居然心灰至此。”
　　她的嘴唇泛着灰白，连脖子都僵硬了。
　　她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想到予儿要寻死。
　　那时侯，她分明看见予儿的眼里是破碎的死气。
　　“或许上天垂怜，又或者百毒公主太聪明，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她的养子们各有本事，正好萧笑言最擅长的，就是轻功。”
　　她顿了顿，眼角的余光里瞥见皇甫愈的脸色更有些灰败。
　　回忆，毕竟太惨痛！

　　“他的轻功是天下一等的好，烟一样，转眼就没有了影子。”
　　百里涟漪的眼角湿润了。
　　“正好你皇甫七少那一掌激起的飞沙挡住了段寻那些人的去路……”
　　她缓缓裂起了一抹笑，讽刺又冰冷。
　　“只是那一瞬……事前没有任何计划！谁也没有料到，予儿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被换掉了！萧笑言只需要这么轻轻的一点，一推……”
　　她虚幻地做了一下手势。

　　良久，没有声音……

　　“你们没有注意，都没有注意。其实只要稍微找一找，就可以知道，予儿安安静静地，被点了穴道，就睡在放着那个漂亮女人的冰床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