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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忧歌(三)  
      
      
      萧隐岚沉着脸,直勾勾的盯着站在墙头的女子。
      长发垂肩,衣袂飘飘,面如兰花脂匀,肤若阳春白雪,秋波一横,令人魂断。
      她笑的很甜蜜,但对他来说,这样的甜蜜就象毒药一样叫他望之可恶。
      “他呢?”
      他看了她很久,才仿佛很不情愿,又好象很急不可待地问道。
      她的脸色变了,突然从晴朗的天空变得滚滚乌云。
      她日夜兼程,好不容易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他一眼,看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他为什么这样不识好歹?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把她的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他难道不知道她这样进来皇甫家要冒多大的危险?
      “百里涟漪!”
      他很不耐烦,脸上,手上都已经有了杀意。却不料她比他更不耐烦,却猛觉得一阵冷风迎面袭来,劲风起处,触肤如刀。萧隐岚心头也是一阵激怒,斜发一掌,迎击过去,不过数尺之遥,两股掌力,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
      
      
      一击之下,萧隐岚身行未动,嘴角甚至还微微裂起一抹嘲讽的笑,她却是面色煞白,胸中一阵的气血翻腾。
      对峙半晌,她脸上居然有了软化,眼中也忽然有了泪光。
      “他还在,也很好,没有醒过来。所以我才要这样急的来找你。”
      他的脸色还是那样冷,根本就象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苦苦一笑。
      “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他甚至把脸别了过去,表明了就是不愿意听她说的话。
      “你明知道,我本就是为了你才这样不辞辛劳,天天呆在那个鬼地方,看着那张跟你一样的脸,那是怎样一种难受,你难道不能稍微为我想一想?”
      他终于看象她,目光里还是没有一点感情,但终于也没有了那种冷意。
      她有些高兴。
      但凡女子,总是这样,无论心上人对她如何的疾言厉色,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软化,她就会完全忘记前一刻的愤怒。
      她跃下墙头,走近他,轻轻的,小心的把自己倚在他胸前,满足的眯起眼。
      “我知道,当初是不应该明知道他有危险却又那样把你囚起来,耽搁了你救他的时辰。但是……但是如今他总算还好,很平安。只要再过几日,他醒来了,你就可以……你就可以好好的跟他一起,好好的照顾他。你那样喜欢他,他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看向她,有些怜悯,有些讥讽,他的眼睛好象在控诉:假若不是你,他今天根本不会这样。
      百里涟漪的气息有些紊乱。
      为什么他就是不信任她?
      
      
      “萧迎却!”
      她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呼喝出来。
      “你……你凭什么这样看我?凭什么瞧不起我?你我二人不都是那个毒妇手下的棋子?我为什么要为了她……为了一个死人的命令这样折腾自己?”
      她狠狠退开眼前的少年。
      “就为了她把我们捡起来,饲养我们这些年?我呸!”
      她的眼神迷乱起来,少年的眉头微微一皱,握剑的右手紧了紧,手上的纹身色泽加深,绷出纷繁的色彩。
      “你不要忘记了,她养你,就是为了让你有一天可以代替她的宝贝去死!你难道忘记了这么多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你难道从来不在乎那种没有自由没有思想的日子?你难道也不在意她把你的脸面变成这个样子?你……你为什么无所谓?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那个萧非予才是该死的人,他才该死!为什么要你代替他?这根本不公平!”
      她几乎嘶吼着说,狰狞的面貌完全没有了那种温婉的样子,那种凄厉的神色任谁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打心底里发冷发寒!
      “住口!”
      少年的脸上终于也变了颜色,细如丝线的寒光袭向前人,空气刹时破开冷裂的伤口。
      
      
      她横展两臂,长袖随风飞舞,桃红的双颊,眼色愤恨,袖口迅疾往上一挑一拨,把萧隐岚抽压之势震开。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为什么把自己的名字改做‘萧隐岚’?还不是因为这是‘他’最最尊敬的人的名字!你要他醒来以后也那样把你放在心里,是不是?”
      “住口!”
      语声未毕,萧隐岚早已长剑在手步身腰一旋,翻身跃起,右手长剑向上一撩,剑尖微微一颤,映出万道金虹,迎面刺下。
      对方亦非弱者,一见长剑递到,当下双脚一错,倒踹七星步,星移斗转,轻轻将长剑避过。
      “你这样疼惜他,可惜他根本不知道你这号人物。哈哈哈哈——”
      她尖刻的笑声里,道不出的辛酸疼痛。
      想不到语声未竟,只见一道薄光迎胸袭来,即急,又厉,这样一剑若是刺中了,当真是神仙也救不回来的。
      她居然也不还手,显露出一股悲愤之色,却又夹杂着另一种凄惨笑容,眼见那屡芳魂就要这样灰飞湮灭。
      却听一阵轻风过处,传来了铮铮锵锵古筝之声。
      那筝声虽轻,入耳却是分明,只觉得一股凄凉哀愁,令人黯然神伤。那古筝弹得者断若续,如诉如泣,悲痛之情,动人肺腑。
      百里涟漪呆住了,连萧隐岚的手上也似乎有了怯意,那直直的一剑,转眼愣是停了下来,险险顿在她心口寸许处。
      
      
      流水般的鸣音夹着寸寸叹息传来。
      “你还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呓语样的温暾语调,百里涟漪刹那变了脸色,愤恨地一跺脚,飞身上墙,转眼没有了踪影。
      萧隐岚只是怔怔的,空洞的眼里很快回复了冷漠。
      不紧不慢地顺了顺衣服,从容优雅的弹身而起。
      
      
      暖阁。
      烟香渺渺。
      九夫人惬意的半倚窗头,长长的蔻丹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搭香炉的盖头,微微迷起的凤眼诉说着道不清的风情。
      低矮的琴台上,白衣连袖的女子抚着哀怨万道的琴音,见有人近来,却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萧隐岚静静的站在门外,依旧冷淡,神情却好象有了些恍惚。
      九夫人忽地叹息一声,道:“外头有些凉,你还要站多久?”
      萧隐岚终于动了,走了进去,远远的坐下来。
      九夫人睁开眼睛,里面竟然有着春水一样的温柔。
      “那个孩子不懂事,你为什么也要跟着她瞎闹?”
      她虽然有责备的意思,但是语气还是柔柔的,就象在哄着不听话的孩子。
      萧隐岚沉默着,把眼睛扭向了别处。
      弹琴的女子眼睛里好象也有了些笑意,就象在看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打架,觉得十分有意思。
      “这两日,‘他’怕也该是时候醒来了,会有怎样的变化,我也不知道。如今你又与她这样争执,实在不应该。”
      见他仍旧没有回应,九夫人也不脑,侧身换了个姿势。
      又道:“我知道你也着急,但是你要明白,我虽然是皇甫家的当家,但是不能不顾及皇甫家的声誉,不能不为皇甫家着想,所以不能名正言顺的插手这件事情,如今这个时候只能靠她。那孩子是个急脾气,原本就不好管束,假若她作些什么不利的事情,你……”
      萧隐岚板起的脸色又变的有些铁灰。
      那抚琴的女子抬眼,笑容又加了几分,开口笑道:“她实在可爱,你对她这样绝情,连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萧隐岚闻言,好似有些恼怒,瞟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
      九夫人根本没有在意他们胡闹些什么,仍是淡淡的道:“我让你来,是为了拖住愈儿,现今,他一定已经起了疑心。”
      伸手,浅浅尝了口香茶。
      “横竖,‘他’醒来以后,依照‘他’的性子,必定又是一场风波,我这个做娘的,总是要顾着自己的儿子,他险些走错了路,可不能再错了。”
      萧隐岚的脸上有些冷冷的。
      九夫人瞧着,叹道:“你怪我无情?你要知道,愈儿将来会是皇甫家的大当家,他那样一个降伏八方的人物,是绝对不可以对……对……唉!总之,他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
      萧隐岚脸上的阴影愈加,她好象有些说不下去了。
      “答应我的条件,你是不是一定会做到?”
      萧隐岚冷冷的开口,抚琴女子微微叹了口气,九夫人神色一正,道:“绝无反悔!何况,这本就是我答应了‘她’的事情!”
      是啊……
      答应了“她”的事情!
      如今,“她”已经不在了!
      那个可怜温柔的女子!
      
      
      好半晌,屋里除了琴声,一片寂静。
      九夫人象是睡着了,朦朦胧胧说了句:“你……恨么?”
      抚琴的女子手一颤,琴音乍停,诡异的尾音回旋在屋内,又复安静。
      “你可曾恨她,这样对待你们,这样决定你们的命运?”
      九夫人的眼睛还是迷蒙的,口气却是说不出的坚定。
      “‘她’是为了她的骨肉,血脉天性,你又是为了什么?”
      萧隐岚目光闪动,徐徐的绽放出一抹笑。
      抚琴的女子眉眼间却渐渐皱了起来。
      “不恨!”
      他道。
      “无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绝对不会恨他,他若要我去死,我也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没有为什么,只是我甘愿!”
      他这辈子,很少这样顺畅的说这么长一串话。
      九夫人有些发愣,抚琴女子也有些呆滞。
      九夫人又垂下眼帘道:“你明知道她收养你,为的就是要你代替‘他’去死;你也明知道,‘他’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活不长久的人,哪怕你愿意代他一死,他也是活不久的。这样……你也甘愿么?”
      萧隐岚笑笑,他的笑好象在嘲讽,这个问题是多么毫无疑问,多么可笑。
      抚琴女子的眼睛渐渐也明朗起来,她的脸就象月亮一样,突然抹开云层,笑的很灿烂。
      “萧迎却,我佩服你!”
      她道。
      
      
      远处的梧桐枝上,飘飘临仙的颀长身躯尊立。
      精亮的神光凝视着暖阁中人的一举一动,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跃下树梢。
      皇甫愈撩拨宽长的衣摆,神色凝重迈步而去。
      那个“萧隐岚”是什么人?为什么母亲要这样封锁他的身世来处?暖阁是九夫人的地方,他一个下人,又为什么可以不经通传,这样自由出入暖阁?他与九夫人是什么关系?虽然听不见,但方才那凝重的气氛,可见必定谈论了一些关键的问题,是什么?
      他不是没有观察过,只是萧隐岚虽然是他名义上的侍卫,实际上九夫人似乎暗中吩咐过什么,他能与萧隐岚真正面对面的机会少的可怜。
      如此一来,能不令人生疑?
      只是,这样太明显了。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有什么人,在刻意用这些疑点转移他的视线。
      是母亲么?
      为的什么?
      
      
      赤山,十八道。
      
      
      静谧的洞穴中,不知什么时候,细微的喘息声幽幽响起。
      墙上,连绵的水晶网面一点一点……层层滴落。
      是的!滴落!
      那些明明没有寒意的结晶,一点一点的化作晶莹的水珠,在夜明珠的光照下,很快泛出诡异的华彩。
      镶嵌其中的纤细身躯不断的轻轻浮荡,长长的发丝在空中划过浪一般的轨迹,如同波光淋漓的湖面上展翅的蝶……
      “唔……”
      细细的□□后,茧中的蝶一点点的展开翅膀……
      冰晶碎裂!
      小小的身体摔落……
      “啊!”
      他的脸色本就很苍白,这一摔,居然摔出了不正常的红晕。
      迷惘的睁开眼……
      黑暗!
      太久的沉睡让他习惯了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虚无,一点点的光亮都没有办法一下习惯。
      浮起水雾的眼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有些无助的揉了揉眼,惊骇的发现眼前的模糊更深,他努力的回想脑中偏偏一片空白。
      他是谁?
      这里是哪里?
      他怎么了?
      长长的袍摆拦住了他站立的意图,他无措的摸索,只发现一地的水!
      
      
      谁!
      谁来!
      帮帮他!
      
      
      他惊慌的沿着石壁,一寸寸摸索,了无发现,这个空荡的地方没有半个人!
      好冷!
      蜷缩起来,长长的发纠缠他细小的身躯,斗篷一般包裹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以为他就要被困死的时候,石壁终于有了变化。
      那是一种沉闷的响声,仿佛什么东西在挪动,又好象什么东西在啃噬,阴暗的角落里听来,备加可怕。
      他恐惧的把自己裹得更紧!
      直到……
      甜蜜而冷淡的女声响起。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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