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歌》不是悲秋

11、第 11 章

　　忧歌（十）

　　最危险的地方，果真最安全！

　　皇甫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实在笑不出来！
　　这样可笑的错误，他居然会犯下！
　　他还记得，当时，飞沙走石，卷起的雪花槐，乱了一地，他的眼里，他们的眼里，除了飞扬的白，什么都没有剩下……
　　予儿站在白色的幕布之后，等待他的生命落幕。
　　谁还忍心去看……
　　谁还会去分辨他的真假……

　　“予儿……人呢？”
　　这本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最迫切想要知道的……
　　除此，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表情都没有。
　　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多的惊诧，或者说，太多的惊喜……
　　他想知道的有很多：予儿好不好，他是不是还是那样痛苦着，有没有偶尔地想想他皇甫愈，有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
　　百里涟漪的眸，很沉痛。她知道皇甫愈想问些什么，于是想起了予儿刚刚醒来的时候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无助模样，想起故意放任予儿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是如何努力对抗黑漆漆的洞中满室的孤独，想起他看着她的时候，那种欣喜和信任，想起她无数次在他看不见的暗处漠然地任由予儿在冰冷的春日里冻着饿着的时候，他蜷缩在一旁的小小身影……就好比驯服一只小兽，每每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会感激的看着你，一心一意以为你待他好。
　　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可恨！
　　“他不认得人了！”百里涟漪眼帘垂了下来，有些费力的道：“百毒公主生前传给我医术，就是为了应付予儿的各种状况，偏没有料到会这样！”
　　她很懊恼，这一次，是为了自己学艺不精。百毒公主生前教给她不少，但是她学得不甘心，于是真正记在脑子里的就相当有限。她知道予儿体内的毒性在酝酿的时候会象那样的自行包裹成茧状沉睡，却不晓得醒来后他居然会忘掉从前的事情，宛若重生。前人的笔录里没有这样的记录，她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由着他。
　　皇甫愈更懊恼，他白白错过了四个月的光阴，让予儿独自品尝那种什么记忆都没有的滋味。

　　“他被段寻带走了！”
　　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想说出口的重点。她可以想象皇甫愈会多么恼怒，于是老老实实的把一切都“招供”了。
　　可是皇甫愈还是没有表态，沉闷地什么都不说，只痴痴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窗棂的月光，良久。
　　他不是不急，不是不脑，但是更多的确是庆幸。庆幸命运给了他一点挽回的余地，庆幸上天毕竟没有待薄他，予儿只要没有死，终究还是会回到他身边，段寻一个人，可以嚣张多久？叶还钗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抢救的先机，他早已没有了牺牲予儿的借口。皇甫愈知道他的心，若不是那个女子，段寻是死也不会辜负予儿的，好不容易到了手，自然不会再放。
　　只是……
　　他皇甫愈，亦然！
　　他几乎忍不住想把眼前的女子吊起来拷问，他知道她一定晓得很多秘密，这些秘密让他想到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萧隐岚”，还有九夫人……
　　但是他不能，他看的出来，百里涟漪的性子倔强，越是强迫，她越是反叛，所以他只好等，等她自己告诉他！

　　“百里姑娘此番到来，就是为了这些？”
　　皇甫愈淡淡的问，他从百里涟漪的眼里看到了许多欲言又止的秘密。
　　百里涟漪不自然的裂了裂嘴角，她并没有料到皇甫愈居然如此敏锐，真是疏忽了！
　　“七爷难道不好奇我为何三更半夜里给您说这么些话？”
　　皇甫愈无语，只是等着，反正她既然来了，不说清楚是不会走的……也走不了！
　　“我也有许多难处，也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只是想提醒七爷，千万不可轻信了不该轻信的人物。”
　　皇甫愈眼底窜出一丝伸展不开的疑惑，她抬了抬睫毛，终于还是没敢看他。象是思量了许久，又道：“譬如……萧隐岚！”
　　皇甫愈手指弹了弹，在隐匿的暗处悄悄的蜷起，握住。
　　“你是说……萧迎却？”
　　百毒公主把两个弟子的容貌改变成予儿的模样，萧笑言已死，就只剩下萧迎却了。
　　“他来……为的什么？”
　　最奇怪的，是九夫人为什么要接纳他？处处维护他？
　　百里涟漪冷冷一笑，道：“这要问九夫人了，若不是她，我们何至于这样辛苦？”
　　皇甫愈剑一般的眉眼刹那涌出的光华几乎把她灼伤，她猛然明了，自己怕是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九夫人？”
　　皇甫愈稳稳站了起来，修长的指间滑过圆滑的桌边。
　　百里涟漪盯着那只白皙幽雅的手指，只觉得它很刺眼，象尖锐的刺，只要动一动就要见血，直叫人浑身不舒坦。
　　她很想镇定，但是冷汗还是流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发麻！
　　“你是九夫人最宠爱的孩子，难道不知道她出阁前的闺名？”
　　她叹了口气，假惺惺的，好象很惋惜，其实说不定她心里正害怕得要命，指不准因为她今天的一席话，有朝一日会死于非命。
　　皇甫愈也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惋惜，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不知道这个抚育了他二十余年的皇甫家主母的闺名，但凡女子出阁后，就是夫家为天，自己原本的姓氏根本不会有人过问，何况九夫人自过门就从不曾省过亲，也从来不说娘家的事情，久来，越发没有人知道了。

　　于是他的手指点上了百里涟漪的前额。
　　她的前额很高也很光滑，月色下看来更是琼脂一般动人。这般迷人的前额如果不小心破了个小洞，就太难看了。这番话他虽然没有说，但百里涟漪还是懂得的。

　　“九夫人出阁前，正好姓萧！”
　　百里涟漪特地强调那个“正好”，嘴角似乎也瞥起微微的嘲讽。
　　世上岂有这么多凑巧的事情？
　　“萧……”
　　萧非予，萧隐岚，萧迎却，萧笑言……还有百毒公主……
　　一个姓氏，究竟联系了多少人？
　　如今，这皇甫家的九夫人，居然也姓萧？！
　　百里涟漪朦朦胧胧地眯了眯眼道：“七爷！您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不该阴差阳错认识予儿！再来，您不该这样喜欢他……最后，您最最不该，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皇甫愈点在她额前的指微收，润泽的指间仿佛还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