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吻星空》流鉴

7、第 7 章

　　那天下午，师繁坐公交绕了小半个城市，在暑期快要消退的夏末，买了两杯冰冻西柚水。

　　在四点二十分时，师繁看到他从咖啡馆走出来。

　　她跟随他的脚步，又坐上一辆公交。不是去医院的路，在惠安广场时，公车停站。

　　人流蜂拥而出。

　　广场内的人工喷泉，溅起水花，路上匆匆而过几个溜冰的小孩，有人站在池边，朝水里丢了一把鱼食，鱼群游做一团。

　　举着相机的路人在四处拍照，不小心，有风景入了画。

　　高高的男孩，背着黑色双肩包走在前面，几步之远，画面的最边缘，穿淡绿长裙的女孩看着男孩的背影，又或者，是在看路，总之，追逐着他的脚步，喷泉成为背景，天高云阔，飞鸟浅行。

　　本想拍一拍喷泉，却不小心拍到了更有感觉的画面。

　　路人欣喜，再抬起头去看那位很帅的小哥，却已经不见踪迹。

　　穿过广场，他走进了一栋小区。

　　师繁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正对着一片空旷场地，有小孩子正在踢皮球，不小心用力过度，球滚到师繁脚边。

　　师繁弯腰捡起，将球递过去。

　　小男孩露出白牙笑着双手接过球，“谢谢姐姐。”
　　而后，又像一阵风一样去追逐玩伴。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群玩累了的小男孩要散场时，皮球再次滚远。滚到了一旁的小路上，师繁站起来，有人却先她一步，捡起皮球。

　　她走过去的脚步停住。看着他将皮球递给那群男孩，摸了摸他们的头，说小心一点。

　　像一个温暖的大哥哥，如果他能笑一笑，就更好了。

　　小男孩道谢离开，他捡起刚才搁置在一旁的书本，起身离开。

　　师繁看到，那几本书是高中的课外辅导书，她猜到，他刚才或许是去给人当家教老师。

　　公交车行驶过隧道，光线忽明忽暗。

　　座椅前方的人，手腕支着脑袋，暖光透过玻璃窗打在脸上，他闭着眼，睫毛下阴影沉重。

　　不久后，放下手腕，歪着身子头靠肩膀就这样睡着了，他大概是真的很累。

　　不知道有多少年头的公交在行驶时总是摇摇晃晃的，偶然的一个转弯，让人的身子也跟着来了一个大幅度的摇摆。

　　座椅前方的脑袋即将撞上玻璃车窗之前，师繁陡然伸出手臂，手掌贴在前方的玻璃窗上，轻微的颤动。

　　公交车转了个弯，又平稳下来。她的手掌心，短发柔软。

　　师繁转过眼，看向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

　　公交在医院到站停靠，天际已是一片暖调的橘黄。

　　在太阳落下之前，她穿过马路，在对面站台乘坐返程的72路。

　　--

　　许宁觉得，自己的生活里最近似乎多了些什么，然而，到底多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没有朋友，向来独来独往，性格寡淡也不爱参与班里的各种活动。

　　初中到高中一直如此，上了大学之后，更是和以前的同学断了联系。

　　所以他不知道病房里床头的康乃馨是谁送的。

　　而外婆说，那人是他的同学。

　　外婆眼睛不好，让她形容长相，她也说不来个大概，只欢喜地道是个讨喜可爱的姑娘。

　　问及名字，外婆说自己忘了问。下次等她来，她再问。

　　然而没有等到下次，外婆已经忘了这件事。

　　外婆每次见到床头的花似乎都很高兴，许宁知道，尽管外婆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但她很孤独，很想有人陪陪她。

　　许宁却没有这个时间，医院缴费单里每天变化的数字，以及时不时来这里闹一下的舅妈，让他烦躁且焦头烂额。

　　许宁从来没有碰到过来送花的人，他将初高中同过班的女同学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有印象的少之又少。况且，外婆住院的消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病房床头的花束一直都是新鲜的。

　　他其实并不喜欢无故献殷勤的人，然而外婆脸上的笑容却在一天天变多，他自己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受到打扰。

　　许宁就将这件事情放在一边。

　　床头的那束康乃馨，也融成了这个房间里的自然摆设，什么时候看，它似乎都在。

　　周日的时候，许宁得空休息了一天，没有去咖啡馆上班，也没有找其他兼职，他推着外婆出去晒晒太阳，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下午的太阳已经不烈，将近八月尾，天气适宜，外婆在外面逛了一会儿，还想让许宁推着再走远一点。

　　外婆腿脚其实还方便，她就是好久没使唤自己的外孙，趁着今天两个人有时间待在一起，怎么也要多走一走，以后，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外婆的记忆正在退化，偶尔记起来什么东西，总要马上告诉身边的人。

　　“我那间铺子，还有几个账单没结清，那单子，就锁在柜子里，回头你得把账都给人付了，不要拖欠别人。还有铺子里的东西，能退的就退吧，不能退的，给捐出去……”

　　这些话，她其实已经说过好几遍了。

　　许宁应答了好几声，她才又开始嘱托其它，一条一条的，总怕自己有什么说漏了。

　　“外婆，我们回去吧，起风了。”外婆说道一件事情卡壳了，一时想不起来后面到底要说什么，许宁打断了她。他其实很不喜欢听她一件件地说这些事，像是交代后事一样。他对于一些东西，从心底里有着抵触和反感。

　　“再转一会儿。”外婆实在没想起来她要说什么，叹了口气道。

　　许宁推着外婆，一直待到太阳落山。

　　后来许宁找了个时间，去了趟店铺。

　　闸门被拉开的时候，灰尘扑落落的落下，他抬手摸到开关打开灯。

　　收拾了很久的屋子，他找到外婆说的账单，和一个电话簿，联系了几个人，结清账，又清点好剩下的东西，打算找个时间将能退货的东西退掉。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晚上。外面街道灯火通明，隔着几间店面，是一家卖牛肉面的小店，此刻正飘着香。

　　许宁以前，经常眼馋那家的牛肉面。那时候，他们不怎么在外面吃饭，都是等晚上关店门了，再和外婆一起回家做饭，所以，即使他很多次经过那家牛肉面馆，也不会进去吃。

　　有一天，店里来买东西的人很多，那天弄到了晚上八九点外婆才收拾好东西准备关店门，许宁已经在店里坐了很久，作业写完了，帮外婆收拾东西，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却叫了起来。

　　许宁那时候正读初中，还在长身体，饿得很快。外婆听到声响，朝他看去，他连忙转身面朝货架，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然而肚子又叫了一声。

　　外婆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去吃东西，告诉外婆想吃什么？”

　　“不回家做饭吗，家里还有菜。”许宁问道。

　　“不了，我们今天就在外面吃，阿宁想吃什么？”

　　许宁那天终于吃到那家的牛肉面，那个味道，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好，他的碗里铺满了牛肉，外婆宠溺地看着他笑。

　　面馆依旧飘香，许宁手里拿着钥匙，打算关门。关了灯，拉下闸门，这时候，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地面上覆盖一道阴影，许宁没抬头，说：“关门了，要买什么去别的地方吧。”

　　闸门“哐”一声落下，他转身，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小姑娘，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问他：“那，这里还开门吗？”

　　许宁对这个问题，一时没办法回答。

　　她没有离开，许宁站在原地，无故沉默对峙。他不知道她有什么东西，非要在这家店买到。

　　不过几秒钟，他先妥协，转身拧锁开门，走进去摸到开关。

　　灯亮起，视野瞬间明亮。

　　“要买什么快点拿。”他手里拿着钥匙站在门边，连走进柜台的意思的也没有，催促着她快点行动，他想要快点关门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她很快拿了几样东西，走过去给他结账。

　　许宁看了一眼，却不是什么独一无二在别处买不到的东西，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二十。”他算出价钱，省掉零头。

　　钱递过来，他随意揣进口袋，等她出来关灯关门。

　　闸门落下，屋檐前只剩一片昏暗。

　　日子往前进着，许宁很快，就将这件小事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