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宦官，栗子糕》Tadashi

3、新年

　　夏桃刚进宫的时候是和四个宫女一起住的，那时候她们都还很小，却也懂得什么事绝对不该做，教她们的嬷嬷再三强调过，妄想近天子之身的宫女大多落不到好结局。
　　可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去送死。
　　和夏桃一起住的姑娘就是其中一个不怕死的，少女的姿态刚长开不久便有了歪念，千方百计地想让陛下注意到她，最后却被贵妃娘娘先发现了。贵妃娘娘并没有直接让人杀了女孩，而是把她关了起来，不给任何食物与水。
　　夏桃知道那个姑娘一定死得很惨，可也是因为那个姑娘，贵妃娘娘也连带着注意到了她，之后还把她调到了内膳房。
　　似乎在贵妃娘娘看来，她这个宫女是有所不同的，虽然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具备什么特别之处。
　　深冬的寒气使得宫里活动的人越来越少了，平常几乎只能看到奴才们的身影。
　　夏桃带着些还算精致的饭菜来到了李冬的住处，对方近几日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冷漠，可她还是感觉得到。
　　“吃吧。”
　　她把吃的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到桌上，这些虽然算不得佳肴，却也一定比李冬每日被分配到的食物好吃点。
　　“多少吃些，你这几日消瘦了许多，可是有烦心事？”
　　夏桃进门之前李冬正在写字，她虽然看不懂，却也觉得很好看。
　　他把写好的纸折叠起来塞入到了信封之中，视线慢慢转移到了夏桃身上，丝毫没有动筷的意向。
　　“你可知在南宫门当职的楼护卫。”
　　夏桃去过南宫门，却也只是去送人，从未与当职的侍卫有过交流。
　　“不知。”
　　李冬又把视线转回到了手中的信封上，考虑了片刻，接着像是想通了什么，把信封放到了夏桃带来的食盒上。
　　“我想把这封信交到他的手上，你可有办法。”
　　夏桃不知李冬在打什么算盘，这事说大不大，却也令她有些为难。
　　“这...”
　　“你是我李冬未过门的娘子，这点小事也要与我推脱？”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起他们的这层关系，而这打消了夏桃的所有顾虑。
　　他知道她会同意的，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可如若夏桃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他恐怕就不能任她继续自由出入他这里了。
　　夏桃眨了眨眼睛，脸上难得露出了有些调皮的表情。
　　“我帮了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李冬倒是完全不介意对方还有条件，应该说这才是他所习惯的与人来往的方式。
　　“说来听听。”
　　夏桃抬手把本就放在李冬那一侧的米饭又向对方面前推了推。
　　“吃些。”
　　这个条件和李冬预料中的完全不同，事实上他也猜不出夏桃能说什么，但怎么也不该是如此简单的要求。
　　次日下午夏桃又带了食盒过来，李冬心想她在内膳房的地位真的不低，否则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这些吃的出来给他。区区一个尚衣监的宦官，怎么可能有机会吃到这些。
　　“成了？”
　　夏桃知道李冬问的是什么，笑着回复道：“成了。”
　　事情比她想象中的顺利许多，也要到夜莺回来的时候了，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倒是不难。
　　“你还算得上机灵。”
　　夏桃还是笑，把食盒里的兔子样点心拿了出来，这几天她都在研究新样式。
　　李冬这次倒是马上就赏了脸，拿起一块放入了口中。
　　夏桃紧张起来，比起那些妃嫔和陛下，她更希望获得李冬的肯定。
　　“味道如何。”
　　“不错。”
　　李冬转眼看向放在旁边的另一个食盒，那显然不是要给他的，外观要花哨了许多，想必是待会要给哪个妃子送过去。
　　“那盒要送去给谁。”
　　“刘贵人。”
　　说来也奇怪，贵妃娘娘虽然提点了她到内膳房从事，却从未要求过她什么，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往来。上次她帮了许公公和刘贵人的忙，照理说贵妃娘娘应该对她很不满了，万不该让她把这些甜点送去给刘贵人试用。
　　她担心贵妃娘娘是想借她之手除掉刘贵人，却又觉得印象中的那人不会这么麻烦地让一个小小的贵人消失。
　　“相较于这一盒，可有不同。”
　　夏桃这才回过神，答道：“这盒更甜。”
　　李冬像是想到了什么，求证道：“新年的这些甜点你负责有多久了。”
　　“这是第三年。”
　　然后他又说：“白风穗没有提点错人。”
　　夏桃听不出李冬是在夸她还是有别的意思在这句话中，她没有像上次似的惊讶于李冬直呼贵妃娘娘的大名，只是慢慢地觉得，李冬入宫恐怕是有什么缘由。
　　她不会问，毕竟他也不见得会答。
　　新年之际宫里的每个人都会有新衣可穿，只不过料子和款式大不相同，尊贵的人都是量身定制的，混的不错的奴才也能上报个尺寸，但像李冬这般初入后宫的太监却是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夏桃拿起分配给李冬的新衣瞧了瞧，料子还说得过去，不是那么差，跟李冬现在穿的几身别无二致，就是尺寸差得多了。
　　“好像大了些，我帮你改改吧。”
　　李冬倒也没说什么，他根本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所以当两天后夏桃把改过的新衣拿回来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该说些什么。
　　扪心自问，夏桃伺候人的功夫不差，细致入微，他是受用的。
　　“你的女工很优秀。”
　　夏桃有些惊讶，这不像是李冬会说出来的话，她难免多想。
　　“怎么了。”
　　李冬没了下文，任夏桃自己猜测了很久，她此时还不知道，无聊的时候他也会偶尔说些无心之语。她在宫里的时间久了，李冬给她的感觉又不像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言一语之前都透着老谋深算，她也就下意识地把他认成了宫里的其他人，对方说一句她就能想出好多个缘由。
　　李冬发现夏桃懂得不少，虽然都是宫女必会的几项，大多数人却都未必像她一般精通。
　　夏桃想上次这人如此和颜悦色是为了那楼护卫的事，便开口道：“后天我包起来些甜品给楼护卫送过去，如何。”
　　李冬像是没听进去，还是夏桃又问了一次才给出回复，却还是漫不经心。
　　“甚好。”
　　新年这一天宫里的奴才有两种，一种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一种是突然闲下来的，夏桃是前者，李冬是后者。
　　夏桃做什么事都充满了力量，往年她都没什么盼头，这次知道有李冬等着她，就一心想着能早些把活都做完。虽然李冬可能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可她知道李冬除了在那间屋子里待着，也没别处可去，难免暗自窃喜起来。
　　等她忙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期间跑了躺南宫门，把甜点交给楼护卫，又耽误了些时间。还好他们这些看宫门的人在新年的时候也不休息，否则她可真是想不出来能去哪里找人。
　　其实她一个宫女给侍卫送甜点是不妥当的，可在这样的日子里又哪能顾得了那些，她一心只想着快点去找李冬。
　　李冬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夏桃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到的，似乎他和这个院子里的其他太监都混得很熟了，于杨住在不远处，平常偶尔见面了也会和他说上几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融入了这里的一切。
　　夏桃来了之后李冬便放下了手里的书，他晚上没吃东西，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坦白，他是在等她送来的食物的。
　　“我记得你说过会有四盒，一素一荤两甜点。”
　　夏桃一愣，李冬似乎渐渐习惯吃这些她送来的东西了，这是好事。
　　她笑道：“我把一盒甜点送去给楼护卫了，你同意了不是么？”
　　李冬试着回想了一下，然后才恍然。
　　“那些妃嫔的甜点不也全归你掌管？”
　　夏桃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那些都是有数的，我只能从自己这里抽出去一盒。”
　　李冬感到懊恼，心想，早知道不该答应的。
　　夏桃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也没戳破，目光一转瞥到了矮桌上的红色花纹贴。
　　“怎么没贴上。”
　　李冬已经提筷开始用食，没有回答夏桃的问话，他从前不觉得少吃一顿有什么，现在似乎有点不同了。
　　夏桃把贴纸拿过来贴到了门上，回头对李冬笑了笑。
　　“如何。”
　　李冬抬眼瞧了瞧。
　　“偏了。”
　　夏桃后退了两步再看，果然是偏了些，不过又有谁规定了这花纹就不能被这么摆放呢。
　　她静静地看了会，然后才坐回李冬对面。
　　今晚她能在这里多留一会，虽然李冬应该没什么和她聊的。她随手拿起了放在竹框里的衣服，李冬今天穿上了她之前修改过的那件，她很开心，想着把对方的其它衣服也改改，穿着能精神些。
　　衣服都是洗过的，她轻轻抖了抖，想弄平褶皱，却不想有个小布袋子掉了下来。
　　李冬也见到了，见夏桃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便伸出了手。
　　夏桃把布袋放到对方手中，也没想问里面是什么，刚要转头继续看衣服，却听对方说：“这东西我留着无用。”
　　李冬说着就把布袋又扔给了夏桃。
　　夏桃想了会才明白李冬的意思。
　　“这是送我的？”
　　李冬见她欣喜不已，难得提醒道“只是个不值钱的玉坠。”
　　夏桃没想值不值钱的问题，只觉着这比冬日里的暖炉还要让她喜欢。
　　李冬没想到她会这么爱不释手，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打住了。
　　自那之后她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虽然微乎其微，可他还是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