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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民国三观不正篇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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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常理来说,老夫人弥留之际留在身边的应该是江晟这个儿子才对,可老夫人却指名道姓让齐盏留了下来。
齐盏与江晟对视了一眼,江晟起身,和红玉一道走到外面,顺手带上了门。
“老夫人,您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只管告诉我吧!”齐盏伏在老夫人床头。
老夫人两只浑浊的眼睛望着齐盏的面孔,又将视线缓缓移到齐盏的腹部,这才开口:“盏儿,你已经有身孕了?”
齐盏神色微滞,后又匆忙一笑带过:“是,这几天有点不舒服,今天大夫来把了脉才知道的。”
老夫人闻言从眼中淌下两行泪来:“也好,也好,我江家总算是有后了,不管是江承还是江晟,身体里流着的总是我江家人的血脉啊!”
齐盏知道老夫人是在弥留之际想起了医院里的江承,纵使他相信了江晟就是江承,可老夫人不愿相信,他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平白无故跟老夫人说这些,只能垂着头,一言不发。
“盏儿,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屋外站着的那个江晟就是我的儿子、你的夫君江承是不是?可我却不觉得,起初我对他还抱着一丝幻想,可如今我卧病在床,不久于人世,我就不敢再相信他了。”
“老夫人,您……”齐盏听了这话,知道老夫人已是心灰意冷,刚想要开口安慰老夫人洪福齐天,定能长命百岁,却被老夫人截住了话头。
“听我说,盏儿,这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你莫要说我是老了、糊涂了,我只告诉你,这江家上上下下,恐怕早被江晟买通了,呵呵呵,他说要为他娘报仇,你瞧,这报应可不就来了吗?江家已经是他江晟一个人的天下了!”
“老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齐盏愕然。
“盏儿,你可奇怪,当初为何我与江晟进了一回静斋,出来就信了他是我儿江承?我今日就告诉你,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念出的那句诗,一水隔二分,二分亦心同。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全告诉你,江晟的亲娘,你们的三姨娘,的确是死在我的手里,当时江晟已经在外面闯出了一点名堂,他的亲娘在江府里也越发骄纵。
我唯恐江晟哪日回来,会夺了我儿江承身为江家嫡子拥有的一切,便下毒害死了她,用的就是江家祖传下来的两心壶,那壶底就印着这句诗——一水隔二分,二分亦心同。
这件事我只告诉了我儿江承,那天江晟当着众人的面吟出那两句诗时,我差点没吓晕过去,唯恐他说出我毒害他娘亲的事来,没想到进了静斋里,他却告诉我他是我的儿子江承,还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那时我心里想的是,如果眼前这个人真是心高气傲的江晟,让他握住了我杀害他娘亲的把柄,怕是我一枪嘣了我才对,又怎会认我做娘,还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我便信了他的浑话,真以为他就是我儿江承。
现在想来,这江晟果然是要成大事的人,能忍常人所不能,他忍气吞声,认我这个杀母仇人为娘,不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吞下整个江家吗?如今他果真如愿了,我终究是斗不过他,还是要死在他的手里。
盏儿,我死无怨言,只求你一定要保住我儿江承,千万不能让江晟害了他,你现在怀了江晟的孩子,他必定会听你的话,找个机会,把江承送到姑苏城他外祖父家吧,好歹给他留下一条命……”
老夫人年老体弱,这么一长串的话从她口中说出确实不易,中间甚至停歇了三四次,齐盏也不着急,静静地听着她把话说完,只是脸色却越来越沉,待老夫人一语结束后,齐盏嗫嚅着开口:“老夫人,你说江晟……他要害你,可是真的吗?”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我只告诉你,自入秋我受了一场风寒后便开始服药,可这病却越来越重,后来我留了个心眼,红玉端来的药我一口不喝,只趁着没人在的时候偷偷倒掉,盏儿,你猜怎么样?我这身子居然一天天的好起来了,从那时起,我便怀疑江晟串通了红玉,在我的药里下了毒。
可惜后来被红玉发现了,她便每日盯着我把药喝完……盏儿,你能想象吗?我身为江家的家主,却被一个小丫鬟捏在手心里,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咳咳,真是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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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丑时,齐盏才从老夫人的房间里走出来。
江晟一直在外面等着,见齐盏脚步迟缓,赶忙迎了上去扶住他:“阿盏,可还吃的消吗?我先送你回翠竹院吧。”
齐盏别有深意地望了江晟一眼:“你不想知道老夫人如何了?”
江晟神色如常,却由透着几分哀戚:“娘亲怕是已经……”
齐盏:“是了,老夫人已驾鹤西去了。”
又问道:“你不想知道老夫人都与我说了些什么?”
江晟:“阿盏好奇怪,若你想要跟我说,自然会主动跟我提起,若你不想跟我说,便是我问你,你也不会说的,我又何必要问你?”
齐盏兀自点头,若有所思:“是,是这个道理。”
时节年关,老夫人的丧事办得匆忙,不过是走了个过场便下葬了,齐盏有着身孕不便见这种场面,江晟便让他在翠竹院里好好养胎,自己去前厅接待那些前来吊唁的宾客。
齐盏虽然身在不过方寸的院子,耳边吹过关于江晟的风却从来没有停歇过,说的莫不过都是江晟为人处事有方,丝毫不逊色于江承。
“少夫人,城西赵府的那笔生意让少爷给谈成了,听说那赵家从前还是皇商呢,之前少爷亲自上赵府登门拜访,那府中的小厮个个拿着眼角看人,您瞧怎么样,这银子还不是要进到我们江家来?”
这天齐盏正倚在榻上休息,外面有小厮走进来报喜,齐盏知道那赵府难缠,为了谈成这笔生意,江晟没少花心思,几日奔波下来,眼瞅着累瘦了一圈。
“那赵府还以为是从前呢,现如今天早就换啦,说来也是天助我也,那赵老爷的独子出了意外,一双好腿竟被活生生踩碎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赵老爷哪还有心思经营铺子,赵家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要我说,少爷肯跟赵家做生意,那是帮了他们的忙,应该烧香拜我们少爷才对呢!”
齐盏听到这里皱了皱眉:“赵公子的腿被踩碎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半个月前的事儿,听说是那公子哥儿在街上横行霸道,遇上了几个骑马的兵爷,那几个兵爷因看不惯这赵公子,便用马蹄将赵公子的双腿踏碎了,少夫人,这事听着怪吓人的,大家不跟您说也是怕吓到您……”
“知道说不得,那你还说?”一旁给齐盏捶腿的绿翠截了小厮的话头,不让他再说下去。
小厮见齐盏主仆二人脸色都不太好,便喏喏地退了出去,绿翠赶紧端来一杯茶:“少夫人喝喝茶,压压恶心吧,都怪那小厮,说话也没个分寸,少夫人,等少爷回来了,我一定告上他一状,为您出出气!”
齐盏闻言忽然抿嘴轻轻一笑:“我没事,只是觉得这赵家也太倒霉了,赵公子再怎么纨绔荒唐也罢,怎么偏偏得罪了那些兵爷?想必这其中还另有隐情,绿翠,你可知道?”
绿翠摇头:“奴婢一向深居简出,陪在少夫人身边,外面的事知道的甚少。”
齐盏:“这倒也是,绿翠,你来江家大约有半年多了,从前并未听过你自身奴婢,今日是怎么了?”
又道:“你无需这般自称,还是自称‘我’便是,我听着也顺耳些。”
绿翠连声答应了。
齐盏道:“对了,我想起早些时候,江承曾送我一套湖州产的毛笔,不知是被那些丫鬟们收到哪里去了,那时你还没进江府,想必不知道……锦儿可还在江家了?我大约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那套毛笔想是被她收起来了。”
绿翠答道:“锦儿姐姐三个月前便离开了江家,说是要回乡下老家成亲去了。”
齐盏闻言若有所思:“可真是巧了,老夫人去世后,她的贴身丫鬟红玉也回了家,说是去嫁人了,锦儿也走了,想来跟着锦儿一同服侍我的碧月也离开江家了罢!?”
绿翠恭敬答道:“少夫人猜的不错,碧月见锦儿姐姐离开了江府,也去求了少爷,少爷见她可怜,便把卖身契还给了她,放她走了。”
齐盏:“是了,现如今,我身边只剩下一个你了,绿翠。”他将绿翠两个字说得又清又脆,惊得身后半大的丫头起了一身的冷汗。
江晟回到家中已近天黑,齐盏并没有像往日,站在门口等候着江晟,而是在里屋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些什么。
“阿盏?在找什么东西?你现在有了身孕,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快到这边来歇一歇。”江晟说着,一把拉过了齐盏。
齐盏拭了拭额上的汗珠,摆摆手:“我没事,只是刚才想起了你之前送我的那套湖州毛笔,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想要翻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江晟笑:“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一套笔罢了,你若是喜欢,我再送你一套便是……只是,阿盏,你怎么忘了,那年你去湖南探亲,不是将这套毛笔作为礼物带走了吗?”
齐盏跟着江晟仓促笑道:“是吗?是啊,我竟然忘了,的确,的确是被我带走了……”
江晟将齐盏扶到床榻上:“这橱柜里又是灰又是尘的,你以后不要再靠近了,若是还要找什么东西,便让绿翠她们帮你找吧!”
齐盏默默点头,心里却在犯嘀咕,他自然不是为了找什么毛笔,而是想起了从前似乎在江承那里看见过一个本子,问江承他只说是日记,没什么大不了的,却怎么也不肯给齐盏看,齐盏要找的,正是这个本子。
只是,怕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想来也是,若自己是江晟,恐怕也不会留下这本子作为日后指控自己的罪证吧!
齐盏苦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孕中多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