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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八章:南法(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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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册里的最后一张照片永远定格在了程勋初中毕业的全家福上。那一年,程颐浩被立案彻查,不久就量刑入狱了。同样是那一年,他和方琴离婚,不久后,方琴嫁给了秦复礼,从此迁居法国。
你永远都没有办法判断哪一眼将会是最后一眼,哪张照片将会是最后的合影,哪一天后,事情又会急转直下?
江晚余想到了江建业,掐指算来,他失踪也有半年了。这半年来,她一直麻痹自己,拼尽全力守护江华,好像江华在,江建业就一定会回来一样。江晚余希望有一天,江建业回来还能看到了他一手创办的公司,那时他能像自己小时候一样,摸一摸她的头,夸奖她:“晚余真棒!”
江晚余想着,猝不及防脑后被人揉了一下,她扭头,看到程勋抬手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大过节的,不拿这事烦你了。”他说完合上了相册,说,“不早了,休息吧。”
他把江晚余抱了下来,自己站起身上了楼。
江晚余眼睛湿热,她吸了一下鼻子,抿嘴笑了笑,跟上去说:“我帮你放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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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的二楼有三间房,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一间客房。主卧是方琴在世时住过的,程勋不忍破坏,便住进了次卧。
江晚余去帮他放好了洗澡水,等他进去洗澡时,她便在卧室收拾着程勋的衣物。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程勋是同病相怜的。程勋等了他父亲十五年,而她也在为了江建业的归来苦苦煎熬。
只可惜,同病相怜的人却不能互诉衷肠,对程勋,她只能目的不纯地待在他身边,欺骗着、利用着。
江晚余不想深思,把程勋的衣服挂好后,叹了口气走到了浴室门外,她问程勋:“水热吗?”
程勋应了一声,说:“我这里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江晚余一愣,退回到了卧室,坐在床上低头咬着手指。
现在看来,寸步不离地跟在程勋身边才能拿到项目计划书,如果分房睡,概率将大大减半。但程勋已经言明,江晚余不好再主动,于是一时间没了主意。
浴室里传来了水流的声音,程勋泡了澡出来了。江晚余一不做二不休,从衣柜里扯了件衣服出来,身体一倒,靠在床头假装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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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勋从浴室出来,浑身带着蒸腾的水汽。他擦着头发,看到了歪在床头的江晚余。她睡得很熟,可能是累了,手里的衬衣叠到一半就睡着了。
程勋的动作停了片刻,继续时拿捏了程度,变得小心翼翼,即使是在地毯上走路也变得慢了许多,尽量不发出声响。
他走到床边,瞧瞧抬起江晚余的手指,从她的手指缝间抽出了衬衣。抽出后,程勋掀开被子,抱起江晚余,将她裹进了被子里。
从始至终,江晚余没有醒来,程勋帮她盖好被子后,她轻轻抿了一下嘴,似乎很享受这种舒适感。
程勋笑笑,背过身坐到了桌前,翻开电脑开始工作。
Amy那边正在整理93省项目的计划书,程勋这里也没有闲着,他在看远洋航运和四海通最近几年的报表、交易信息和媒体新闻。翻阅完新闻,程勋对照报表开始研究交易信息,这个时候,江晚余梦中呢喃了一声。
程勋听见了,调低了台灯的光线,回过身问她:“是不是鼠标的声音吵到你了?”
江晚余睁眼,看到光线忍不住眯起眼睛,“我怎么睡着了?”她刚才倒在床上,本来想要假装,没想到弄假成真了。
程勋笑笑:“想睡就睡吧。”他顿了一下,又说,“我一会儿去客房。”
江晚余听了一楞,有股冲动把话顶到了嗓子眼,但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睁眼看着程勋,表情有些古怪。
程勋看出来了,他放下手里的工作,坐到江晚余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傻瓜,我不想让你误会我。”他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最后指间留下一缕,轻轻玩着,“你觉得我们进展得太快了,那我就慢下来。这样你就能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付出,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他深情看着她,目光由高处袭来,让江晚余完全沉浸在了他的柔情中。她怔怔发呆,鼻子有点酸。
她不怀好意、满心歹念地盘算他的时候,他却在全心全意为她的处境、她的心情着想。
程勋低头吻江晚余的额头,轻声道:“快睡吧。”
他抽回手,江晚余却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程勋微愣,问她:“怎么了?”
“快起来的节奏,怎么可能说慢就慢得下来?”她问他的时候,声音带着些许鼻音。
程勋拿她没办法,笑着问她:“那你说怎么办?”
“我陪你过圣诞,你也要陪我……”江晚余说着,脸突然红了,歪过头不再说话了。
程勋会意一笑:“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他说完俯身吻她,一吻过后,他关掉了台灯,轻声说,“我还有些资料要看,你先睡,我一会儿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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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勋看资料看到很晚,江晚余本来想陪着他看完资料,但中途实在没有撑住。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程勋睡在她旁侧,睡颜沉静。
这一夜无所收获,江晚余坐起身捏了捏鼻梁,觉得有些烦。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去洗澡刷牙。下楼的时候,Maria和Adrien正好过来。他们送来了早餐,顺便告别出发去里昂。
江晚余指了指楼上,压低声音说:“勋昨晚很累,还没起床。”她说完觉得不对,又补充道,“昨晚他工作到了很晚。”
越解释越乱,两个老人会意一笑,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江晚余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她没法解释,只好接过两人送来的早餐,目送着两人开车离开。
回到屋里,江晚余切好面包、热好牛奶和茶,端着餐盘上了卧室。
程勋刚刚醒来,看江晚余进来,笑了一下:“有人昨晚说让我陪她,结果早上一睁眼身边是空的,我差点以为昨晚是在做梦。”
他打趣江晚余,江晚余撇嘴回敬:“昨晚有人答应了要陪我,结果抱着电脑抱了一整晚。”
程勋听了一笑,也不再避讳,直言说:“93省的项目就要竞标了,这两天有点忙。”
这是程勋第一次对江晚余提起93省的项目,江晚余下意识低头,端起了牛奶递给程勋:“你这个常胜将军还会担心竞标不中?”
程勋胃不好,从不喝牛奶,这点江晚余不是不知道。他垂眼看着江晚余递来的牛奶,没有接,自己端起茶水,说:“当然担心。”他顿了一下,抬头看江晚余,“这次竞标有几家公司势头强劲,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手淘汰。”
他的目光如炬,江晚余被盯得心虚,她急忙低头喝了口牛奶掩饰慌张。
“那……那你好好工作,我在家陪你。”江晚余说完递了一块面包给程勋,岔开话题,“Maria亲手做的,你尝尝。”
程勋咬了一口,看见江晚余唇边沾着牛奶泡沫,抬起拇指轻轻擦了一下,“也不用这么无趣,白天我陪你出去转转,晚上回来再工作。”他说完问她,“今天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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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平安夜还有两天,程勋先陪江晚余去了梵高住过的精神病院。精神病院离小城不远,步行过去很快就到了。
沿途,江晚余发现了许多梵高画中的景色。丝柏树、橄榄树、麦田和天空。
江晚余用手取景,告诉程勋,当年梵高很可能是站在哪一个位置画出的画。程勋此时很少说话,只在一旁静静听着,欣赏着她的专注。
“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些风景都没有变。”江晚余从精神病院出来,看着沿路的风景不由感叹,“但是当年那个画画的人却不在了。”
她满脸惋惜,为梵高的命运悲叹。他一生不得知己,到了将死的时候,仅有的可以倾诉的对象只剩下了他的弟弟。
江晚余和所有学艺术的人一样多愁善感,程勋看着笑了一下,揽住她的肩膀,搂着她说:“没有梵高,这些风景没有办法获得那样激烈的生命,也不会被人关注。”
是梵高给这些事物赋予了生命,他用自己的苦难点燃了生活的激情,并将激情融入到了他身边的点点滴滴里。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江晚余回忆着梵高给弟弟书信里的一段话,侧头看着程勋,“但总有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她回忆完了,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感慨梵高的境遇,“虽然晚了一点,但梵高总算是等到世人对他的欣赏。”离世后,他的画被人们理解、赞赏,他不再是人们口中的疯子,而变成了大家追捧的天才。
程勋却不认为他是幸运的,他摇头说,“如果要我选,我宁可不要世俗的认同,只要那一个人的陪伴。”他说完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江晚余,“事后的理解和欣赏只意味着对当时的后悔,但当时的陪伴却可以衍生出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