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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前行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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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岩坐在躺椅上,盯着电视里的一条报道出神。
电视里的记者在采访拆迁福利院的副院长,她这些年没怎么变,还是赵岩幼时印象里那个寡言妇女,面对采访也依旧回答得磕磕巴巴。
画面里的推土机正掘着院墙,时不时有几个小孩出现在镜头里啃手指。
赵岩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五年,后来被胡同里一个寡妇领养,读高二的时候这位养母吸毒猝死。
高三快结束,亲生父母赵全松和蔡湘把他接回了家,而且送他进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如果不是断了条腿,听起来赵岩的人生也算有个好结局。
赵岩养母的日记本里经常出现梁阿四这个名字,没什么描述,只反复诘问梁阿四为什么。梁阿四是梁坤的父亲,看起来与赵岩养母吸毒有关,但没等警方找着人,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金三角。
梁坤把骨灰盒抱回来的时候,赵岩正好回胡同找江桥和宋姜,两个人擦肩而过。那时候梁坤才到赵岩肩膀高,一手死死抱着梁阿四的骨灰盒,一手拉着梁琳,脸上没什么表情,跟不知道他父亲没了一样。
后来赵岩再见到梁阿四这个儿子,是在和伍家兄弟两个起冲突之后,梁坤一棍子打断了他的腿,站在跟前看着他,和多少年前胡同里的表情没有区别。
赵岩甚至在昏过去之前眼前一晃,看到了梁坤身旁的白幡。
“出去溜达溜达?”程宽在赵岩背后说。
“去金杏陵园看看吧,”赵岩拄着拐杖站起来,“路上买束花。”
第一周的两次竞赛培训安排的是两场考试,汪老头拿来几张九几年的试卷,考完了不改分,说是第二周要讲一讲。
梁坤周三晚自习去培训教室的时候,汪老头正在研究他们的试卷,来了的几个人都围在讲台周围。
梁坤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还没来得及放书包,就听汪老头在前面叫他,“把试卷拿去,我看你有几题解法不错,下课和他们几个讨论讨论。”
梁坤接走试卷,汪老头又喊住他,“哎,还有江桥的,他今天不来,你带给他。”
梁坤愣了下,点点头。
晚自习结束,梁坤带着卷子来到江桥家门口,敲了敲门,是江南开的。
“阿姨。”
“哎,梁坤吧?”江南还记得梁坤,开门让梁坤进院子,“来找江桥?”
梁坤笑笑,从包里掏出江桥的卷子,“我不进去了,这张卷子汪老师让我带给他。”
“进来吧,”江南没接卷子,打了个哈欠,“他正烦我呢,不让我进屋。”
梁坤只好进了院子,跟在江南身后走到江桥房间外,江南敲敲门,“你同学来看你了。”
“不开。”江桥在里面喊了一声。
江南耸耸肩,“上周日回来就这样,然后突然发了烧,我就给他请假了。”
说着她又敲了一下门,“人给你送试卷,赶紧开门。”
过了几秒,梁坤才听见趿拉鞋子的声音,门猛地打开,江桥脑袋探了出来,拧着眉看向梁坤,“你谁啊?”
“……”梁坤把试卷递过去,“上周考的试卷。”
江桥没接。
江南摇摇头,接了杯水给梁坤,“麻烦你了,过会儿阿姨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江桥说,“他家近着呢,两步就能迈到。”
梁坤也点头,江南只好作罢。
老妈转身上了二楼,江桥瞥了门外的梁坤一眼,“你就来送个试卷?”
梁坤直接推门进了房间,把门带上,“也来看看你。”
江桥瞪着他,没吭声。
梁坤把水和试卷放在江桥桌上,“烧退了么?”
“退了,”江桥懒得多说话,走过去翻了翻试卷,“这题为什么错了。”
梁坤愣了愣,随后看了眼,正要开口又被江桥打断,“不想听。”
“……”
江桥看起来挺难受,趿拉着拖鞋又躺回床上。
梁坤皱皱眉,拿起床头柜上众多药盒中的一盒,“这些都拆了?”
“嗯,是消炎的我都吃了,”江桥抱着枕头,“除了儿童冲剂。”
梁坤扔了一盒过期的药,“最高烧了多少度?”
“三十八度三。”
梁坤有点儿无奈,是药三分毒,江桥就发了个低烧还乱吃药。
江桥看着梁坤脸上的表情,觉得不太对劲儿,“哎,你真以为我把这些药都吃了啊?”
梁坤手上动作顿了顿,没看江桥,继续把那些过期的挑出来扔了。
江桥坐起来,挑挑眉,“真信啦?”
“嗯,”梁坤偏头看过去,“是不是挺可乐?”
江桥真乐了,抱着枕头又躺下去,“丫真好骗。”
梁坤没再吭声,把药盒分类摞成几摞,整整齐齐堆在床头柜一角。
江桥看着梁坤,觉得挺神奇。
梁坤虽然长得粗枝大叶,但什么东西都拾掇得很整齐,就连写的字儿都边是边角是角,圆乎乎的挺讨喜。
“以后吃药看看过期没,”梁坤站起身,“早点睡,我走了。”
江桥把枕头放到一边,“这就走了?”
“……”
“你水还没喝呢。”
梁坤拿起杯子喝了。
江桥一噎,过了几秒又把枕头抱在怀里,“行吧,一路顺风。”
梁坤走之后,江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挽起裤腿,把小腿上的纱布揭开看了一眼。
周日那一架把于杰教训得挺狠,不过他和宋姜都吃了点儿亏,他这腿上的伤口就是被宋姜找来的人误伤的,磕钢管上了。这两天遮着捂着没给老妈看见,但伤口一直不见好,动不动就裂开淌脓。
“嘶,”江桥又把纱布粘回去,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把嘴一撇,“好疼啊。”
疼归疼,江桥还是第二天就来了学校。
宋姜有点意外,“哎哟,您这是自愈了?”
在宋姜印象里,江桥从没挨过伤,按理说愈合得应该挺慢。
“是啊,我不一直这么治愈系么。”江桥乐了。
“那您帮帮我呗,”顾晓璐走过去,皱皱眉抱怨道,“那什么连云山同学啊,太烦了。”
连云山最近老是来串班,江桥不在他就找顾晓璐,班上有人还就这事儿调侃顾晓璐,叫她跟这位外班男友别秀恩爱了。
顾晓璐说这话的空档连云山又来了,连云山这人自来熟,接连来了几天竟然还跟班里一些人打起了招呼。
宋姜挺无语,“哎,丫能别来找晓璐了么。”
顾晓璐把宋姜胳膊一挽,朝连云山瞪眼睛,“这我男朋友,再来骚扰我小心他跟那天一样揍你。”
连云山乐了,“行了,骗谁呢,他要是你男朋友,我早就被揍了!”
顾晓璐有点尴尬,宋姜看了她一眼,把人往怀里一带,不太耐烦,“怎么,昨儿刚谈的。”
“啊,我作证,”江桥跟着点了点头,“麻利点儿滚吧。”
连云山愣了愣,然后猛地摆摆手往后走,“不好意思……”
江桥乐了,原来跟伍进一样的傻子他还能遇到第二个。
连云山走后,班上爆出一阵起哄声,宋姜把胳膊从顾晓璐手里抽出来,面不改色坐回位子,继续和江桥说着上周日的事,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顾晓璐看了看宋姜,在起哄声中红了耳朵,走回座位后垂着脑袋,半天不肯抬头。
“哎,”江桥打断宋姜,朝顾晓璐的方向抬抬下巴,“脸红了。”
宋姜没往那边看,从书包里掏出课本,表情挺认真,“将计就计而已。我喜欢的是你姐,不是晓璐。”
江桥挑挑眉,没再继续调侃。他知道顾晓璐喜欢宋姜的时间,要比宋姜喜欢江若瑜的时间久多了,宋姜其实也心知肚明,但无奈的是,这一段多出来的时间并没有什么用。
顾晓璐很快恢复了常态,跟身边的女生有说有笑,也跟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哎,人真挺贱的。”宋姜突然自嘲一声,江桥往后一看,被宋姜伤春悲秋的表情恶心着了,“能别这么忧郁么,一脸蛋疼。”
宋姜乐了,“那我改改,以后天天搞点儿小文艺,膈应膈应你。”
“操,烦不死你。”江桥瞥他一眼,把座椅往前挪了挪。
顾晓璐和宋姜这种情况之前出现过挺多次,不过每每隔天就好,好像睡一觉就全忘了。江桥一直觉得顾晓璐心如磐石,见过那么多比宋姜牛逼的,也不是没被人追过,但还是愿意吊在宋姜这一棵老树上。
江桥不知道是被他俩这别扭的苦情戏码莫名其妙戳到了,还是和儒酸气特重的生物课代表坐前后桌坐久了,总之一堂英语课上得是云里雾里,还带着点儿霾的那种。
“伍钟呢?”二十二班语文老师踩着小高跟,路过班门口时朝里喊了一声。
前面一男生传话,“伍钟,杨老师叫你去打扫卫生!”
“这都给你知道了?那今儿就你来打扫吧,”语文老师乐了,扭头对伍钟说,“过会儿大课间跟梁坤到我办公室搬下东西,多叫几个男生也行,东西挺多的。”
“语文组又搬了啊?”伍钟这高二一年已经经历过三次语文组搬迁了,“那我叫三个去吧,帮其他老师也搬下东西。”
“今年老师们都知道叫学生来帮忙了,”语文老师笑着说,“到时候来办公室你们就知道了,清一色大高个。”
大课间前一节课刚好是体育课,伍钟直接叫上一块打篮球的几个人去了语文组,一群人没来得及换衣服,不知道哪个班的语文老师刚巧从里面出来,哎哟了一声,“这汗味儿!”
梁坤蹲下来系鞋带,被一个搬书架的女生踢得往前一趴,那女生吓了一跳,因为书架有点儿高,她压根没看见前面蹲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
梁坤很快站起来,看了她一眼,“我帮你吧。”
说着就把书架拎过来搂在怀里,“去哪儿?”
女生愣了下,挺不好意思,“啊谢谢,去新语文组,就在对面,从连廊过去就到了。”
梁坤没立刻过去,转身先进了语文组,冲伍钟说,“拿一个给我。”
伍钟拎了个纸箱给他,“嚯,这书架谁的啊?”
“我们老师的。”那女生从梁坤身后探出个脑袋,笑了笑。
“杨老师不说清一色大高个么,”伍钟乐了,“你们老师连女生都压榨啊?”
“我跟着来的,”那女生说,“我是课代表。”
“尽职尽责,”伍钟拿好东西,“那走吧。”
来来回回搬了两三趟,东西才差不多搬完,语文老师给了他们几个一人一颗大白兔,算劳动报酬。
“我们这劳动力廉价的,”伍钟剥了吃进嘴里,“一颗大白兔就能打发。”
正说着后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几个男生回头,刚才那语文课代表正拎着一袋可乐跑过来。
“哎哟哎哟,”一男生先一步托了下袋子,“这袋子不经重啊。”
“所以你们赶紧拿走,”那女生笑,“我们老师买的。”
“真的啊?杨老师太不厚道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伍钟直乐。
几人拿了可乐,那女生擦擦汗,“冰的,看你们打球回来的吧,应该挺渴。”
“那我们就拿了,替我们谢谢你老师。”伍钟说。
“嗯,没事儿,”女生点点头,又突然往前一步,“那个……”
伍钟看了她一眼,回头指指梁坤,“你是想问他叫什么吧?”
“梁坤,二十二班。”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梁坤和其他人都转头看去,江桥正提溜着一袋薯条往这边走。
梁坤看了看他,走过去问,“腿能走了?”
江桥嘴里的薯条啪唧咬断,掉在地上。
“……我腿一直都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