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悲戚歌唱的女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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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梁上缚住的那个扮作女装的男人，就是博雅所猜测的武士忠见。而另一团被缚住的鬼魂，则自称是宫中的一位不受宠的更衣，阿桑。
这故事，前半段可能是个爱情故事。
在一次守夜时，同博雅一样，忠见因听闻戚戚然歌声而循声而去，最后在这处偏僻小院中见到了这个翩然舞蹈的女子。
她黑发如瀑、柔顺齐整，长度堪堪垂及脚踝，尾端如扇面般展开、勾出优美的弧度。似乎是听到了忠见的脚步声，她停下了歌声与舞蹈，以袖掩面，转过了身。
“不知大人深夜来此，是有何事？”
她没有抬眼，只是垂眸盯着忠见的鞋，柔声问道。
忠见见了她的背影，本就已经心驰神往。现下又见她掩口温言细语，心中更是如有烈火鼓荡、难以平息。但生怕吓到了美人，他最终还是按捺下了性子，温言开口：“在下被小姐的歌声吸引，不自觉地行至此处。小姐的歌声如冽冽清泉入我心田，让在下心驰神往、难以自禁，这才现身。请小姐不必惊慌。”
他这样连夸带赞的话似乎让女子心生喜悦，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
这下子，忠见更是看呆了。
……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
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一边是独守空房寂寞空虚的有夫之妇，一边是见色心猎□□难平的年轻武士，两个人借着守夜的职务之便见一次见两次见三次，你侬我侬，如胶入漆，干柴烈火，水到渠成……
梁上很明显地冷笑了一声，连博雅都听得出她语调中的鄙视了。
“女人？”她笑，“还是个大美人儿？”
刚刚被晴明弄醒的忠见被锁链捆得很懵，听了梁上这话更懵。
“男人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愚蠢生物。”她用中文哼哼了一句。听不懂她所用的汉语腔调的博雅和忠见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而晴明仍是保持着笑容，似乎在听到这句话后笑的还要更开心了些。
梁上没再说话对着那团已经化为了美人形、如娇花般瑟瑟发抖着的鬼魂掐了几个诀。
忠见醒过来的时候鬼魂已经化为了美人形，他只当那是美人阿桑的魂魄，见梁上欲对她施咒，急得挣扎起来。
“你等等！”他怒斥，“这般毒妇，莫不是妒恨阿桑的美貌欲加害与她！我和阿桑——”
梁上停下施法的手，转过脸来看着他，眼中有点点光华闪过。
似是被她的目光摄住，忠见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内心居然生出了丝丝被人看了通透的恐惧。
——自己……这是哪来的胆量，竟敢对一位阴阳师大呼小叫？他恐惧地想着。
梁上盯着他片刻，慢慢地笑了。
“原来问题的根源是这样的。”她轻轻地说，语速很慢，“我最开始竟然还忽略了这一点。”
晴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微笑着以折扇抵住下唇。
梁上慢慢地向他走去，步调从容而优雅，灵力却一点一点地聚集，气势攀升——“言”的力量已经在对方的心中种下了恐惧与敬畏，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份恐惧扩大，让他的心防出现更大的漏洞。
被她营造的气势所摄，忠见脑中一片空白。博雅与晴明两人看到，梁上向前走着，距离他越来越近。
——这是要做什么？博雅皱眉，担心梁上因为之前冒犯的话而想要报复忠见，正欲开口阻拦，却看到晴明伸出手，虚虚地拦住了他。
博雅看去，晴明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眨了眨眼。
气势没有被打断，待梁上站在忠见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时候，这名武士已经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抖，冷汗湿透了衣衫。
梁上嘴角勾起一个笑，伸出了一只手——
忠见只觉得视线中只剩下了这一只洁白纤细的手。他的精神被梁上的精神力牢牢压制，心神恍惚，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响过，整个人便昏倒在了地上。
梁上松了口气，整个人现出了几分疲态。
她手中抓住了一团泛着红光的魂魄。那魂魄在她的指缝间挣扎，偶尔化出一张嘴的模样，似是想要啃噬她的手。
梁上对着它露出了一点嫌恶的样子，紧接着却是轻咦了一声，皱了皱眉。
梁上手中捏着的这团魂魄，是能将这个故事全部翻倒的转折。
——那女子阿桑本就是假的，她早已是死人枯骨、腐尸新颜。
枯骨披了美人的皮，夜夜于此歌唱。来往的男人做着良辰好酒的美梦，与这美人鱼水相欢。美人吸了活人的精气，而活人们，回家睡了一觉后便也把这事儿忘了。
这样很好，各取所需。
但直到这忠见到来，本来“很好”的事情才出现了一点不太好的转机。
——忠见身上本就宿了个魂。
“……我就说嘛，我记忆之中的忠见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博雅点点头道。作为忠见的同僚，对忠见的性子他本是最有发言权的。但今天见到他之后发生的种种，却是和他记忆之中完全不同的——这下总算找到了原因。
不知道那武士是从哪里惹了这个魂魄，被它害得心神不宁、性情大变。但在女鬼阿桑的眼中，他却因为与自己相同的气息，而显得与众不同。
兴许还加上了某些波折——阿桑爱上了这个男人。
但寄宿在忠见身上的魂魄，目的却是吞噬掉这个女鬼来增强自身。
三个魂魄在一个身体里打架，人自然也就像是得了失心疯——那不知来路的鬼怪偏又没有能够吞掉阿桑魂魄那般强大，这才有了博雅所见到的那般模样。
——这才是事情真正的经过。
“看起来，此次的事情是真的告一段落了。”
晴明微笑着这样说。
梁上跟着点了点头，脸上有点满足的笑容。对手不强，害人的本事也不纯熟；哪怕是技艺粗鄙如她，也能轻轻松松地解决掉——作为一场熟悉行规的处女战来说，晴明的安排对自己真的是相当照顾。
博雅看着这两个人，表情有点古怪。
“你……”他盯着梁上，欲言又止。
梁上的心情真的很好——她看了博雅一眼，仍是笑着问道：“怎么啦？”
“你，”博雅盯着她的手，嘴角抽了抽，“你打算，就一直这样？”
梁上奇怪：“这样怎么了？”
博雅看着她——梁上手中仍握着那团泛红的魂魄，此时那魂魄幻化出了两个手臂和一个脑袋，抱着梁上的手指大啃特啃，像是想要挣扎出她的手心。
……好在，那东西啃不破她的皮肤的样子。
梁上也顺着博雅的目光看去，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敛下。
“真是脆弱啊，这些小东西。”她缓缓地说，以一种奇异的腔调，“只要一只手，就可以轻易地捏碎呢。”
博雅听着，莫名打了个颤——而显然那团红色的东西也听懂了，它也打了个颤，手臂与头簌地收了回去，再次团成了一个圆润的球。
梁上又笑了。
“乖。”
若是一般的鬼魂，多是透明或发出白色的光；只有厉鬼，才会浑身散发不祥的红色光芒。
梁上手中捏着的这团东西，红得十分耀眼。
博雅其实有些担心梁上的安全。但两人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太过关心的话语也不好说出口——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晴明，却见晴明依然是那样悠然地笑着，丝毫不见担心的样子。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博雅咕哝了一句。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晴明对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可别忘了，我和柜内小姐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呢。”
这话绝对没错——毕竟之前，不论在他的记忆中他们怎样并肩战斗过，两个人都是没有“见面”过的。但他现在以这样的借口推脱是因为，晴明看着梁上手中的那团红光，莫名想到了一只他曾在那段记忆之中见过的式神。
“寄生魂”。
——因为可能是那家伙，所以她才会留它一命吗？他这样想。
这一次，晴明约了梁上一并出来，其实并不只是为了给她提供一个实战的机会——除此之外，晴明还想要试探一番，梁上选择的究竟是怎样的发展方向。
咒似人形，本就是使用者心性的表现。令他意外的是，梁上的“咒”大开大阖，刚烈而猛，丝毫不似她所展现的那般温柔。但晴明又觉得，其实梁上会有这样的性格并不奇怪——在她塑造性格与观念的时候，她所在的地方，有这样的性格一点都不算出格。
也许她还须打磨。
晴明不喜欢这样凭借蛮力一般将鬼怪压制的术法——他自己的术法如水如风，丝丝缕缕渗透，以温柔的话语打动人心，从而达到目的。相比之下，梁上就像是用刀架在了对方的项上，她的话，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如若这样，她以后大概会碰很多的壁。
晴明摸不准梁上究竟是适合饱受跌打而成型，还是适合有人为她安排一条坦途——只是现在看来，若是他去指手画脚，定然是会引起逆反之心的。
那便随她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悲戚歌唱的女人（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