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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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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措手不及,成淮槿当即去找郁建达。
两人都是第一次见,郁建达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他,听他说了这事,登时眉头蹙起。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好一会才问,谁让查的她。
他之前是听了风声,觉得不对,以防万一才让她去外地培训,没想到这事来得那么快,更没想到直接让人查她。
成淮槿支着腿,按着太阳穴说他也没法知道,只知道是上面让人盯着的。
郁建达想了会,忽然啐了口,低咒一声,又没法明说,只说他会找个人将她护住,先让她在京待一段时间。
也只能这样了,成淮槿起身,又被郁建达叫住,“你们最近是不是在查那个假药的案子。”
他神色一凛,没想过郁建达会知道。
郁建达也不再说话,背过身去踱到办公桌跟前,闷站了会,忽然问出声,更像一个陈述句。
“年前不是压住了么,怎么又重新提起,谁让你查的?”
这事郁建达肯定是知道的,上任以来最为头疼。他以前问起她时还疑惑,只是一桩土地纠纷,武警已经派人过来,他一个刑侦队长来这边这么久干嘛来的。
过了会,后头传来一声“是我自己,要。”
他话没能说完整,郁建达一股怒火涌上来,抓起桌上的文件夹就往他身上扔去,
“你他妈的是在害她你知不知道!”
成淮槿僵着身子,抿着唇站了会,刚要弯腰去捡散落的文件,又听他压着怒气问。
“你知道她爸是谁吗”
成淮槿弯着腰一片片将文件捡起来,低着声音说知道。
“你知道个屁!”
郁建达出了气,冷静下来也知道怪不得他,没有这事也会有别的事。过了会,闷声出声让他别跟她联系了,他们还让他插手这个案子,肯定有一部分是为了顺着他摸到她。
成淮槿低着声音说知道,将东西捡完放桌上,兀自出门去。走在路上他只觉自己双腿沉沉像绑了铅,查到这时也隐隐有感,他被人当枪使了,枪口对准了她的爸爸。
从楼道出来,月色氤氲,空气漫着黏腻的水汽,闷热烦躁。他顺着小道往外走,走到那个家楼下,在外面的长凳上瘫坐下来,那里背着灯光,蚊虫嗡嗡,他支着膝盖,将自己藏在黑暗里,半晌,将头埋进臂弯。
他已经分不清对错。
他想给她打电话,想起不能打,他想去找她,想起不能去,他不知道她现在安全吗,会不会被吓到,他不知道她知道了没有,他想跟她解释,完完全全两个人的世界,就这么被条长线无限隔开来。
跟a市不一样,北方几乎不下雨,总是干燥又阳光灿烂,还带着点冷风。
她抱膝靠在窗边往外看,发呆。
外面草坪有个小朋友在和金毛玩,小小一个人,将球扔的远远的,狗狗就跑出去,呼哧呼哧叼回来,小家伙欢喜得拍手掌,又扔出去,狗狗又去捡回来,如此反复,乐此不彼。
学习没结束,郁建达找了个借口说驻京办事处缺人,把她调离了,结果她现在在五六环开外的一间偏远小别墅。
来接她的陌生男人说让她别怕,事情不严重,只是郁建达担心她被人吓到,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听说有些人在找她,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她,找她能做什么。她所有东西都是听来的,还有,听说他在查她爸爸。
怎么突然就,天翻地覆了呢。
她不知道,她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她想跟他说人不可能干干净净,但是我的爸爸不会做那样的事。
可她连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周围的人都不认识她,屋主人是个七十出头的奶奶,她也不管她,屋里只有个她,还有个帮忙的阿姨。
好像很诡异,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十月都快过一半了,如果,她早该回去了呢。
她又想起那对粉色和蓝色的杯子还在宿舍,匆匆忙忙,什么都没能带出来,临时宿舍被清理,不知道会不会都扔了。
有人敲门,她站起身,身上还穿着睡衣,她总是穿着睡衣,已经没有换衣服的必要了,就好像。
“小李”敲门进来的是个阿姨,她也姓张,和她家的张姨一样,圆圆的脸盘子,总爱笑。
“阿姨刚刚做了碗烤面,要不要尝尝?”
张姨笑眯眯端着个瓷碗进来,空荡荡的房间顿时香气四溢,她站着,扯了下,扯出一个笑容,“谢谢。”
“客气啥”,张姨笑眯眯将东西搁桌上,“你们南方姑娘定没尝过这个,这不,左右还不到点吃饭,做来尝尝。就是好久没做,生疏的很。”
她低低说好,想再说几句客气话,鼻头忽然酸了,低头攥着指尖,说不出话来。
“姑娘”,过一会,阿姨叫她。
她眨了下眼将那点酸意撇掉,抬头。
“阿姨带你去买几件裙子要的不?年轻姑娘哪个不爱美,你看你总穿这么素,多浪费这好模样。”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轻轻摇了下头。
阿姨叹了下。
“今儿天不错,出去走走,散散心,心情也能好些。”
她微微眯着眼往窗外看去,阳光毫不吝啬将所有枝木渲染。过了会,点头。
她还是第一次出去,从长长的绿化道出来,才知道这里太偏了,她四下看了眼,像一个村庄,附近都是零散的房子,有个年轻人骑着车经过,看了她一眼,眼神怪异。
这个时候已经要穿外套了,她没有带外套过来,穿的还是阿姨的玫红色运动外套,裙子外面罩着,不伦不类。
现在已经十点了,阿姨等会还要给老太太做午饭,没法陪她,便叫了她女儿过来。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板还很轻薄,扎着高高的马尾,热情四溢,当然脸上也挡不住对她的好奇。
“姐姐姐姐”
小姑娘像是刚被父母解了禁令又给了零花钱让她好好玩儿一样,兴奋得不行。
“你想去哪儿玩?”
她们说话真可爱,跟他一样,尾音总是自然翘起。
她说不知道,你想去哪儿。
她说姐姐我们去长陵好不好,成祖是我偶像,我妈总不让我去,咱们偷偷的,别让她发现。
她被她情绪感染了,也笑了下。
小姑娘说姐姐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整个人有活力多了。
她问她,“张姨为什么不让你去啊”
小姑娘嘟囔,“她老封建了,觉得那地方不能去”
她低头又是一笑。
大概是出来被太阳晒了下,心都宽了。
走去公交站,路上遇见几间服装店。小姑娘叫了下她。
“嗯?”她微微偏脑袋。
“姐姐你有没有带钱?”
她说有,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个钱包,递过去,“够吗?”
小姑娘打开一看,立马喜笑颜开,“够了够了,姐姐你快去买件衣服,我妈这衣服太丑了,穿上老十岁”,又说,“我妈特抠,只给了我两百块,买了门票就啥都不剩了。”
她又低头看了下自己,觉得也确实有点丑,又笑了,“好”。
小姑娘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做攻略,她乍一下看到手机,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管她借,思想斗争好久还是掐掉。
小姑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雀跃地说姐姐我们先去神道,去了神道再去定陵,去了定陵再去长陵,神道有很多神像,定陵地宫开了,长陵是成祖的陵寝...
她们都是第一次去,坐了近一小时的公交,车上本就没什么人,下了车更是可以用荒无人烟来形容,远远的能眺见一座牌楼,卖水的阿婆说牌楼后面那一条长长的路就是神道啦。
小姑娘不甘心,一眼望不到尽头,根本没看到神像,小姑娘拉着她往里走,正要踏过门楼,被门槛后坐着纳凉的一个大叔叫住。
“诶诶诶!姑娘”
她回头。
“姑娘”,大叔神神秘秘站起来,“年轻女孩不能走正门,你们,得走右边那个,中间可是以前抬棺椁进的...”
大叔说的瘆人,小姑娘吐舌,忙拉着她往边侧门走,大叔跟上来,说你们这是第一次来玩吗。
小姑娘说是啊,刚下的公交车。
大叔说你们不能从这里进去,死人才从这里进去,以前皇子皇孙祭拜先祖是要从最里头顺着走出来的,这叫有去有回。直接从这里进去,那可是有去无回啊。
大叔说的神神叨叨,又摸出张图纸给她们介绍,你们先去长陵,然后回来定陵,然后再从神道出来,摸摸神像合个影,代表来年平安吉利,每两座陵寝就隔着几公里,坐这么多躺公交还得坐摆渡,划不来,你们可以坐我的车...
此时日头正盛,阳光刺眼却偏偏刮着大风,头发被吹得散乱遮住了视线。她微眯眼顺着长长的水泥路往里望去,像是真如他所说,没有一个人从这条道进去,没有一个人出现,四处荒凉,草木的影子在灰泥土地上重重叠叠摆动,好像这真的是条死路,一旦走进去,便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