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槿年》蒙溱

86、崩溃

　　11月中旬，李琤忽然出现在楼下，穿着单薄的衬衫西装，笑眯眯说冻死我了，又说你们这里好漂亮啊，还没在这个时候来过北京呢。
　　她站在楼梯口看着这熟悉的面孔，愣愣的，忽然失了力摔坐下来，李琤一惊，忙跑上去扶她，她攥住他肩膀，张了张嘴忽然哭出来，连连要说话，要问话，一时间喉头堵住，只能埋在他肩上大哭，像是要把这两个月的不安和恐惧都说给最亲的人听，又像是来的人不是那个人，无法承受将要到来的结局。
　　李琤心里难受，揽着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将这个可怜的妹妹保护好。

　　她总是这样的，失控了会便兀自冷静下来，什么也不问，乖乖跟他往外走。那个基本没说过话的奶奶出去了，倒是张姨抹着眼泪握着她的手让她回去好好过日子，还年轻着呢。张姨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个伺候老太太的，以为她是抑郁了还是如何被家里送过来静养。
　　她点着头说好。走出去又说哥，我想回宿舍收拾东西。
　　李琤自然依着她。
　　果然那个宿舍已经换了人被清理干净了，她去找宿管阿姨，阿姨见了她觉得惊奇，说你当时不声不响就走了，后来还来了人说要给你收拾行李，却将屋子翻得乱七八糟就走了。又连连说还好还好你回来了，我给你收了搁一块，你要再不回来，阿姨也不给你保管了。她跟着阿姨进里间，角落堆着她的箱子和一袋子东西，上面已经浮了一层灰。
　　她在那个袋子跟前蹲下来，裙摆铺在地面很快也脏了一层，她将那个袋子打开，里面都是她当时买的小东西，有些已经被摔碎了，她轻轻将堆着的东西拿开，找到最底下那个木盒子，盒盖打开，那一对杯子还好好的。
　　她摸着杯壁，神色眷恋，摸杯子底下那两个字，眼泪忽然一颗一颗往下掉，砸在惹了灰的手背上晕出一层灰泥色。
　　还好，还好。

　　手机已经没电了，去机场的路上，她跟李琤借手机。李琤支支吾吾推辞，她说哥，我想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
　　李琤一顿，说你这会打了也没用，他肯定忙着呢。
　　她心里一咯噔，不敢再想，收回手，偏头看向窗外。
　　李琤还在她耳边解释，说不是哥不借你，我是怕他干公安的，万一在办事，看了我这陌生号码也不会接的。
　　她自喉口应了声。
　　她是在北京城遍地金黄色的时候回的家，飞机要降落的时候能看到这边依旧满眼苍翠，伴着阳光熠熠泛出生机。
　　接机口只有奶奶和梁叔在，老人见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握着她的手，浑浊的眼里全是泪水，连连说孩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她红着眼眶，使了劲瞪着，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爷爷在家吗？”她问的虚弱又忐忑。
　　老人一听就哭出声了，抱住她哭，说着她都不相信的话，说你爷爷最近身体不舒服，上医院检查去了，没什么事。
　　她红着眼眶去看李琤，她的哥哥竟然也抬了眼不敢看她。

　　她去医院看了爷爷，老人没什么大碍，去的时候正在休息，恐惧就像一个幽深的洞，她不敢、不再问了，低着眼睫，跟着人往回走。回去吃饭，洗澡，睡觉。睡不着，坐起来。
　　房间门关着，他们都在外面，他们什么都不告诉她。
　　李琤给了她一部新手机，他说以前那个号被监听过，别用了。
　　她坐起来，挣扎了好久，还是开了网页查新闻，乍一下手就顿住了，眼泪哗哗冒出来，她捂住嘴拼命忍住，怎么也忍不住，还是哭出声。

　　未上任的副省长李达勉，因车祸死亡三年后，被查出在d市任职期间收受巨额贿款，与***私下签订合约，打着生产保健品的旗号引进并默认数千村民制造假药，以此获取暴利长达数年，案件由刑侦总队一队长成淮槿带领专案小组历时一年侦破，我们的公安干警不畏强权，不惧艰险，让迟来的正义公诸于众...
　　新闻是前两日才爆出来的，各种报道铺天盖地，舆论能将人淹没。

　　“法律不分生死，谢谢伟大的人民警察，让我又开始相信这个社会”
　　“地狱坦荡荡，魔鬼在人间”
　　“苍天有眼，魔鬼也下了地狱，希望他永世不得超生”
　　“一定要重赏警察叔叔，他们太危险了。”
　　“这个人太恶心了，还好他死了，不然还得再害多少人”
　　“死了才好，假药一生黑，希望他下地狱，希望他全家都下地狱”
　　“楼上的，听说这位副省长和他老婆都死了，好像当时出车祸的还有个女儿，不知那个女的死了没有”
　　“楼上的，积点口德吧”
　　“假药一生黑，圣母滚。”
　　“报应，活该！”
　　“不是吧，我就是d市人，当时李在任时风评还是很好的，我们这边也是他来的那五年才发展起来的”
　　“人心隔层皮，芯子是黑的你又晓得”
　　“楼上的**，你****拿你们那群假药来害全国人民，赚黑心钱，还有脸说发展？？？”

　　不可能，不可能的...
　　难以言说的绝望和恐惧笼罩而来，她难受得抱住自己，蜷来蜷去滚下了床，紧接着就被撞进来的李琤抱住。
　　李琤说没事的，年年没事的。

　　“希望他们一家都下地狱”
　　“他女儿没死啊，在国外活得好好的呢”
　　“她怎么不去死啊”
　　那个女的怎么不去死啊
　　...
　　沙哑的哭嚎不断从喉咙里滚出来，她在哥哥的怀抱里哭喊挣扎，李琤紧紧将她抱住，他说没事的没事的，年年没事的，过去了，都过去了。
　　你怎么
　　不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