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祭典 ...
-
秋季是荒川的枯水期。作为荒川之源所在的埼玉县夏季多雨，但一旦暑热过去，天气就骤然干燥了下来。据传历史上有几次荒川在晚秋都濒临枯竭，是河中的“荒川之主”出力维持，才让这条灌溉了大片大片他们用于种植作物的土地，同时也的大川维持至今。
因此，荒川沿域的几县居民习惯于在晚秋之时举行名为“秋川祭”的祭典，人们穿着色泽鲜艳的衣物，戴上面具表演荒川之主治理水患与旱灾的情状，再前往神社当中祭祀荒川之主，许愿来年。虽说及不上秋收的祭典，但也颇为热闹。
据说，荒川之主有时会以人类样貌隐藏在人群当中参与祭典，不过因为没人拿得出证据，这也不过是传说而已。退一步讲，难道有人见过人形的荒川之主的模样？他们所祭拜的荒川之主此刻就毫不掩饰站了神社一旁，人群稀疏的处所，可又有哪个认得出来呢？
“喂，你们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不近的距离传来，应该是在人群当中，一时望不到声音的主人的身影。
荒川对着眼前吵吵嚷嚷的人群皱了皱眉，终于抬步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过去，一路上闪避了无数次旁人的肢体，终于见到了那张三日未见的面容，竟生出了一种许久不见的错觉。
“祭拜荒川之主那家伙——”伪装成人类青年的鬼正好听完了身边一位老者的解释，撇了撇嘴，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熟悉的令他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荒川之主那家伙如何？”
一旁听到这样的对答的人刚想要斥责对于“神明”不敬的两人，眨眼间那两个身影就直接在面前蒸发了，四顾良久也未能找到。是遇见妖鬼或是神明了吧，他这才反应过来，出了一身冷汗，也无心再观看祭典，匆匆离去了。
而此时的荒川之主则是与夜叉一同站在了人影寥寥的荒川之畔，神情在不经意间就柔和了好些，甚至带上了些许罕有的笑意：“怎么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来寻吾的吗？”
“是安倍晴明那边也太无聊了点，每天除了和源博雅喝酒赏月就没别的事情了。庭院里那些小妖怪也没什么意思，本大爷不过是闷了出来逛逛。”夜叉扭过头去哼了一声，“一个连招呼都没必要打的老妖怪那么无聊，本大爷才不想见。”
“既如此，那吾这个无聊的‘老妖怪’就先行一步了。”荒川肃容，转过身去转身欲行，衣袖却被一把抓住了，抓着自己的那鬼却仍然不肯转过脸来看他，也不肯开口，手上的劲道维持了一阵，渐渐松了下去。
在夜叉准备干脆松手之前，手上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妖怪的冰凉温度，回头看到荒川之主那张在他看来“甚是无趣”的脸上的笑容，面上“腾”的一热，刚想直接将对方的手甩开，一身冰冷水汽的妖怪的身形却骤然缩小，又回到了二人初识之时那副幼童的模样。
“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低头看着荒川之主，小小的妖怪被阴气改造之后消失的尾巴也重新长了出来。外貌虽然还是伪装的人类模样，那盖着鳞片的尾巴却从随着身形缩小了的外袍下摆中露出一角，意义不明的在地上拍来拍去。
荒川之主对于自己的变化显得浑不在意：“不过是之前用了阴阳师的东西的后遗症，封印了一部分力量罢了，虽然近些日子妖力有些不稳定，不过很快便能恢复了。”
“而且，汝似乎更喜欢吾这副模样，至少汝那时可未曾说过‘无聊’。”他抬起头，直直的与夜叉对视。
夜叉似是噎住了，良久之后才恶狠狠地道了一句“本大爷觉得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无聊得很”，却终究是看着随着夜色降临渐渐向这边移动的人群，以“别被踩了”为由将荒川拎起来放到了肩上：“那些人类这又是要干什么？”
“放河灯，在其上写下来年的愿景。”荒川撇了撇嘴，晃来晃去的尾巴碰到了夜叉裸｜露在外的肌肤，干脆就卷上了他的脖子，反正后者那一头长发垂下来，足够掩人耳目的了。
夜叉笑了起来：“哈哈哈，许愿，向你吗？难不成写在那些‘灯’上的东西，你还会去看不成？”
“早些年的时候，吾倒确实翻看了一些。不过终究是写求取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或是想与哪一人畅想厮守罢了。前者倒也算了，虽说吾不过是个妖怪难以做到，但他们所拜的那些神明对此大概总有些办法；但后者明明是他们自己争取的事情，求取护佑能有什么用处？后来吾便无心于此了。”荒川的眼中倒映着那些被染成浅红色的方形灯盏，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不过你倒是可以去写一个放下去，”荒川之主扯了扯夜叉落在颊边的一缕头发，“这个吾总归是会看见的。”
夜叉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良久才道：“就算本大爷写了，难不成你这个假神还真能实现不成？”
话虽然这么说着，他那双腿却还是不受控制一般向着贩卖河灯的小贩那里走了过去。刚想起自己囊中羞涩，一小卷鲛绡就被肩上的妖怪丢到了小贩的手中。
“大人…这太贵重了……”那小贩显然是个识货的，在灯光下细细映照了一下就发现了手中那小小的一卷衣料的价值，手都有些颤抖了，“这卷料子可是能卖几十个小人的摊子了。”
“无妨，吾等只要一盏便可。”荒川见过这已显出老态的男人还是五六岁时的模样，那时候摊边糊灯的还是他的父亲，如今的他，竟然已经比当初他父亲还要苍老了。
那小贩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的将鲛绡放到了自己放油纸的木箱子当中，笑着问两“人”道：“两位客人，这灯上想写些什么，需要小人代写吗？”
“……”夜叉沉默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了一层薄红，接过了小贩手中的笔与灯，走到了一边，“本大爷还是自己写好了。”
然而他提着笔，却迟迟未能落下。荒川在一边轻笑道：“怎么想了这样久？难不成——汝其实并不识字？”
“那又怎样？难不成会有人教恶鬼识字吗？”夜叉露出个自嘲的神情，手上的笔随意的往河灯上点了几点，画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出来，就快步向着河边的人群走过去，“反正那些人不总说什么‘心诚则灵’吗？那么无论就算我并未写出他们所称的‘字’来，荒川之主大人也总会知道我许了什么愿的。”
正当他准备将那糊了一团墨汁的灯投入水中之时，荒川突然从他手中将那灯和笔取了过来，在灯的另一面写下几笔，字同其妖一般透着一股傲慢的冷意，只有荒川自己知道在转圜处已较从前多了几分圆柔。
夜叉接过去细细看了几眼，显然也猜不出其中的含义，于是将灯轻轻放到了水上，还用妖力将它送的离岸边远了些，才任其顺流漂走了。
“原来荒川之主也是会对自己许愿的？”
荒川用妖力稍稍加急了水流，然水中或明或暗的一大片灯盏突然快速的向下游飘了过去，让川边的人们纷纷惊呼，以为显灵，自己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就像汝说的那般，许愿不过是说出自己所愿罢了。既然心诚则灵，对自己发愿也没什么打紧吧。”
真正能实现的愿，最终必定是自己促成的，向谁人许下并不重要——哪怕是黑晴明呢，许愿不过是坚定一番自己的心之所向罢了。只是夜叉那小鬼显然不欲说出他许了何愿望，当真有些可惜。
荒川之主引着夜叉去了自己的神社，看到那小鬼时不时就瞥向了供桌的目光，直接用妖力拿起一个名为“团喜”的唐菓子递到了夜叉的嘴边：“这是那些人类奉上的今年的贡品，也算是精心制作，拿来招待你倒也不是太过怠慢。”
夜叉抬手将那样式精致的团喜接了过去，狠狠心才咬下了一口，那双紫色的双眸立刻亮了起来，咀嚼了良久才舍得咽下，却盯着手中的点心良久都不曾动作了。
荒川叹了一口气，唤来一只鱼妖将剩下的供物分类包了起来，帮夜叉拿在了手中：“这些吃食，吾居所那些小妖也有些是会做的。汝若是觉得不够，吾大可再命她们每日换着种类做了给你。”
那可怜的被注视了大约半刻钟的团喜终于被一点一点的吞进了腹中，可能还在其中舒了一口气。紫发的鬼原本难得露出了愉悦的神情，却突然快步向前冲刺了十数尺，手中的长矛也现了形迹，尖刃上的一点寒光对准了不远处明显透出了几丝妖气的一团阴影，鬼相尽显，杀气顿现。
而阴影当中的树叶晃了晃，冲出的却是三个纤柔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祭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