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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摸鱼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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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辇经过水晶玲珑馆时,我忽然听到文奎的哭声。我连忙喊“停轿”,撩开帘子一看,文奎哭着从灯火通明的馆内跑出来。我才下轿,文奎扑到我怀里,大哭道:“小光子没用,抓了好久一只小虾子都没抓到!”
小光子也跟出来,急得一脸的汗,道:“夫人,奴才明明抓好多虾子,可是小王爷总说是大虾子,不是小虾子!”
文奎往地上一坐,两脚乱蹬道:“大虾子是大虾子,小虾子就是小虾子。小光子抓的是大虾子,不是奎儿要的小虾子嘛!不抓到小虾子,奎儿就不吃饭!就要小虾子嘛!”
我晓得是文奎故意拦着我,不让我去见朱棣,就笑道:“所有的大虾子都是小虾子变的,抓到了大虾子就是抓到了以前的小虾子。这样吧,母后陪奎儿边吃着小笼包边抓虾子,好不好?”
文奎立即不哭了,拍手叫好。黄俨急道:“夫人,皇上还在等您呢!”
我掏出手绢去擦去文奎的脸,叹道:“禀告皇上,就说臣妾去不了了,改日再去请罪。”我向文奎,笑道:“是不是在西洲曲栏边抓虾子呀?”
文奎拉着我的手,快乐地大喊一声:“是!”
我向卷耳道:“让莺儿送笼小笼包过来,再送些奶油炸的小面果和一碗阳春面。别告诉淑贞呀!”我朝文奎微微一笑,文奎素来爱吃面食,向来害怕淑贞。要是让淑贞知道他晚上不休息还在外头野,准背着我给他一顿鸡毛掸子。
文奎笑嘻嘻地抓着头。
“徐夫人……”黄俨犹豫了一会还是道,“是,奴才告退。”他一回头,忙跪下道:“奴才拜见皇太孙殿下。”
只见一位气度不凡的少年带着几名内监走来,他的容面甚是清润,面若朗月,脸像敷粉,眉如翠柳,唇似施脂,眉梢眼角堆着风韵多情,只有一双眼睛流露出冷酷之意。这样好的容貌,若是一名女子,姿色一定不逊于我。
正想着,阿圭泰然走进,向我请安道:“拜见徐夫人。”他声如琴音,清音袅袅,隐隐透出王者睥睨天下的凌云豪气。我暗暗叫好,阿圭如此,难怪朱棣钟爱无比。
我笑道:“皇太孙请起。”
阿圭又向文奎施平礼,拱手道:“闲王兄好!”
文奎“咦”了一声,摸着脑袋向我道:“母后,我们见过他吗?他怎么知道我们是谁?”
阿圭稳稳一笑,透出与年纪极不相称的成熟稳重,望着我道:“方才听黄公公称您为徐夫人,那么在徐夫人身边的一定就是闲王兄了。”
文奎笑道:“哇!你好聪明哟!”
阿圭想是听惯了别人的赞扬,笑得静若深潭,看不出有特别的兴奋,不像寻常的小孩若得旁人一句表扬就会喜形于色。阿圭绝对是一个心机很深的孩子。
文奎亲热地把手搭在阿圭的肩上,道:“老弟你好呀,跟奎哥去抓虾子吧!”
边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太监喝道:“不得无礼!皇太孙殿下才从交泰殿放学……”
我心中一动,从交泰殿到东宫并不需要经过水晶玲珑馆。文奎喝道:“喂!小瘦猴,你不说话本王不当你是哑巴!”
小太监不服气地看着阿圭叽咕道:“不过是个傻子!”。
阿圭没有一丝不快,笑道:“小振子快向闲王爷赔罪。”
小振子不情愿地上前屈膝,文奎却拉着阿圭一阵旋风似地跑了,口中道:“抓虾子去啰!”
我示意小振子起身道:“小振子,你的本名是什么?小王爷一直都是这样没大没小,让你受委屈了。皇太孙真是辛苦,这么晚了才放学,是就回东宫去么?”
小振子没想到我会同他说话,脸色有了红润,笑道:“奴才大名是王振,还是太子妃娘娘取的呢!皇太孙殿下当然辛苦了,这不才放学回去!”他又嘀咕了几句道:“不晓得今天为什么殿下要从这边走,这边又不是回去的路。”
阿圭有刻意制造这次偶遇的嫌疑,我不露脸色地笑道:“你也进去一块玩吧!等抓到了虾子一起吃好了!”
小振子到底是小孩的性子,有些胆怯道:“可以吗?”
我和颜悦色地道:“当然可以啦,人多才热闹嘛!”
西洲曲栏下就是太液池的碧波,这边的水不深,近岸处才没膝盖。暖春时遍种的荷叶才是巴掌大小,贴在水面上,被一列明亮的宫灯匀染上一层珍珠般的光泽。水中鱼虾皆见光而聚,宫灯朗照下的水域鱼翻细浪虾吐水沫。我暗自奇怪,这鱼虾也太多了点,好像是有人刻意放入水中的。
卷耳带着莺儿很快端来小捧盒。文奎丢下阿圭,揭开小捧盒:“哇!有面条!”伸手就去拿。我才要叮嘱小心烫手,就见文奎吸吮着指头在原地跳得三尺高,道:“好烫呀!手疼!”
我嗔怪道:“叫你心急!”拉过他的手,细细地检查一番确认无虞后,才道:“到屋里吃吧!外头风大!”招呼阿圭道:“皇太孙也进去吃些吧!当是夜宵。”借着灯光,我赫然发现阿圭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与年龄和身份不相吻合的钦羡与狠毒。我一个心惊,再留神去看时,阿圭脸上已现出温润而乖巧的笑意,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吧!
文奎真是饿了,只一会儿功夫,呼噜噜地就把一大碗面吃得底朝天,连一滴汤汁都不剩。他吃完了满不在乎地用袖子一揩。而阿圭则非常文雅,用银筷夹着小笼包沾了醋与辣酱,不紧不慢地吃着。
阿圭笑道:“为何闲王兄不摸鱼呢?鱼肥大肉鲜,烤着吃最好了。”
本来抓虾子不过是托词,抓亦可,不抓亦可,文奎就笑道:“好呀!”
阿圭吩咐小振子道:“去拿鱼叉来,再在一处没风的地方预备下火堆吧!”
文奎笑道:“你以前摸过鱼么?”
阿圭点点头道:“当然,皇爷爷以前在北平带我去过一处溪水边,可惜那里螃蟹多鱼少。不过,抓螃蟹也蛮好玩的!”
仿佛是多年前的朱棣在炎炎夏日的清溪边一手捉住螃蟹一只大螯往两边一扯,望着我笑道:“看你还欺负如铃不!”我低头微微一笑,道:“那里一定有很多大石头,嗯,好像还有座独木桥!”
阿圭眼睛里泛着光彩,惊喜道:“对呀!徐夫人也去过吗?”我这才发觉阿圭的一双眼睛是像极了朱棣的,亮晶晶,黑如墨玉,深不见底,心中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孩子总是招人喜爱的。
文奎笑道:“蟹黄好吃!秋天喝着菊花酒,吃着挂花糕,再来几只大螃蟹!美味呀!”说着,口水哧溜地掉下来。
莺儿打趣道:“我们的文奎太贪吃了!”
文奎用筷子敲着桌子道:“那当然,谁让我是宫里第一号闲人呢!我的理想是吃尽天下美食,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我都要抓住尝尝鲜!”
小振子笑道:“小王爷什么都吃么?当心‘祸从口入’!”
文奎笑道:“错了,是祸从口出,连成语都不会说!”文奎似乎有点兴奋过度,忘了他傻子的身份。我心里一紧,只盼阿圭没注意到。
可是小振子歪头道:“咦,奇了,小王爷不是连字都认不到多少,怎么出口就是成语?”
文奎怔了一瞬,继而傻笑道:“贞母妃老是说我啦!什么谨言慎行啦,什么祸从口出啦!我听得耳朵都磨出老茧啦!”
阿圭很自然地笑道:“庖丁解牛,熟能生巧,此所是焉!闲王兄以为小弟之言何如?”
我忙笑道:“皇太孙,你说得那么深奥,奎儿哪里听得懂呀?”我向文奎解释道:“皇太孙的意思是说一样东西听了很多遍就应该会了。”阿圭太精明了,他试探得不留痕迹,若是文奎抢先答了一个“是”,就说明文奎绝不是白丁。因为一个能看得懂《庄子》的人,应该不会傻到哪里去。
文奎省悟过来,笑得更傻了,道:“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老弟想吃熟牛肉呢!”
我再看阿圭,他还是那么笑着,笑容似乎是干净纯洁得不掺一点杂质。我忽然有些害怕,好像我面对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另一个朱棣。
文奎与阿圭卷起裤腿带着几名内监下水摸鱼,我倚着曲栏悠闲地看着,而另一边莺儿与小光子照料着火堆。夜风温软,而卷耳的话却是若冰剑一般。她有些厌恶地道:“水晶球里的香料中掺了分量不轻的麝香。”
我淡淡一笑。张昭与张晔的情分也忒凉薄了,她们还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呢!张昭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毒!我只是问:“惠妃以后还可能有孩子吗?”
卷耳亦是淡然道:“惠妃可是把水晶球放在卧室里珍藏了好几年了。”
张昭好深的计谋,张晔若是有子,自然不会全力去助张昭稳固高炽太子的位置。天下母亲皆是偏爱自己的孩子,在深宫之中,尤其显著。帝王的恩情远不如自己的骨肉来得可靠,妃嫔莫不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帝位,他日□□登太后宝座永享富贵尊荣。没有子嗣的妃嫔永远是无根之水,等到帝王新鲜劲头一过,便是秋风落叶飘零无着。所以现在的张晔只能乖乖地做张昭的棋子,等到红颜枯萎时,靠着太子的势力,在宫中保住一点的地位,不会被人任意践踏凌辱。
卷耳凑近了些道:“我们为何不……”
我淡然道:“汉王妃不是要一点香料么?她自然是很乐意见到张氏姊妹反目的局面,不需要我们多此一举!静静地看着好了。”
张晔过不了几日就能知道真相了,真相永远是冷入骨髓、惨如腐尸。那一刻,张晔也许会发疯。若是她足够聪明,就应该等心情平静下来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张昭继续合作;若是她洞察力不够,会白白地替人卖命,成为高煦与丘霁的小卒。为张昭做事,至少性命有保障,但是为丘霁,就不一样了。丘霁必要的时候会弃卒保帅。
不过,让我迷惑不解的是,为何没有一名太医指出来呢,难道整个太医院都听命于张昭吗?若是这样,高炽与高煦的太子之争早就没有悬念了,但实际上高炽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被废的可能。能让太医院所有太医禁言的除了朱棣,就是贵为皇后的大姊。朱棣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宠妃绝育而不闻不问,只有大姊!对大姊来说,不能生育的妃子即使再得宠也是没有威胁。难怪大姊能容忍张晔的嚣张!
三丈之外的水中,文奎抱着一条还在拼命跳动的大鱼,朝我大喊:“母后,我抓到大鱼了!”可就在文奎喊话时,大鱼从他怀里滑下来,腾地扑入水中。文奎使劲拍水道:“大鱼,你怎么可以跑呢!”
阿圭用鱼叉熟练地叉起一只鱼,笑道:“当然跑了,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一顿夜宵,而对于鱼来说,就是延续生命!”小振子拔下鱼,抱着鱼小跑到火堆边。再一看,小光子与莺儿已经在烤四五条鱼,有肉香借着风飘来。
文奎扇着鼻子道:“好香!我不摸了!吃鱼去啦!”
文奎已是两条鱼下肚,而阿圭还未上岸。我站在曲栏边望去,只见阿圭一个人站在碧叶间叉鱼,小振子几次要过去帮他,都被他喝住了。虽说春日渐暖,但夜间的静水仍是寒意浓浓,我喊道:“阿圭上来吃鱼吧!夜里水凉!”我心中担心,一不小心叫了他的小名,才出口便大觉不妥。他的小名只有他最亲的人才能称唤,我算他什么人,只盼阿圭不要计较才好。
阿圭答得倒也爽快,道:“就来!”他一上岸,小腿哆嗦了一下。虽然他极力忍耐,但我还是发觉了,阿圭一定是在水中久站而抽筋了。
我将他抱到火堆边,放下,轻轻地帮他揉脚,温柔地笑道:“皇太孙要是疼就喊出来。”
阿圭脸上浮起刚毅的笑容,道:“没事,男儿流血不流泪,这点疼算什么!”在火光的照映下,他面如桃瓣,更显得粉堆玉琢。
文奎满嘴是油,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抹,笑道:“老弟,你也叫阿圭么?”
阿圭笑道:“是呀!怎么啦?”
文奎看了我一眼,收住了笑,道:“我原来有个亲弟弟叫文圭!”
我心中一痛,若是我的圭儿还活着,也该有阿圭这么大了,神色不免悒郁起来。
阿圭望着我笑道:“若不您不介意,就唤我阿圭吧!我来替他孝顺您!”他如黑玉般的眼睛里闪出几许期待与幸福。
我忽然有些迷茫,仿佛坐在我身边的阿圭就是我的亲生儿子文圭,鬼使神差地道:“好!”我动情地将阿圭搂住,似乎是找到一件丢失许久的珍奇,而阿圭像一只小猫温顺地在我怀中。
文奎忽然冲过来把阿圭猛地拉开,大声道:“母后,您是奎儿的母后,是奎儿一个人的母后!”他往我怀里一扑,左蹭右蹭着,斜斜地睨着阿圭。
阿圭跌坐在一边,脸色顿时煞白,但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站起来,又带上我最初见到他时的稳重却蕴着冷酷的笑容。
我抱歉地冲阿圭一笑,道:“好了,奎儿,别闹!这么大人还腻在母后怀里,让你堂弟阿圭看笑话!”文奎这孩子,多年来从未得到过允炆的疼爱,而兰苒把他视为争夺地位的工具,如今我多疼他些,他难免依赖我。我要顾及文奎的感受,但又不能撇开阿圭,只得一方面强调我是文奎的母后,但另一方面又唤阿圭的小名。听我出此言,文奎才满意地抱着我笑,而另一边阿圭的脸色也红润了些。
文奎与阿圭一左一右坐在我身边,不过文奎是紧紧贴着我,而阿圭离我约有两尺的距离。我笑道:“你们想听歌吗?唱一首《摸鱼儿》怎么样呀?”
文奎连连叫好,而阿圭只是送来一个微笑后又专心致志地烤手中的两条鱼。
三月底,夜空里孤零零地嵌着一勾斜斜的残月,落下淡薄的光线,与眼前的火堆冷热淡浓皆是泾渭分明。景仁宫那边有舞乐声传来,似乎是张晔与丘霁深夜赏舞。宫里深夜,总是几人热闹,几人寂寞。我静静地仰望着天空,温情脉脉而哀伤连连地唱着张炎的一首《摸鱼儿》:“爱吾庐,傍湖千顷,苍茫一片清润。晴岚暖翠融融处,花影倒窥天镜。沙浦迥,看野水涵波,隔柳横孤艇。眠鸥未醒,甚占得莼乡,都无人见,斜照起春瞑。还重省,岂料山中秦晋,桃源今度难认。林间即是长生路,一笑原非捷径。深更静,待散发吹箫,跨鹤天风冷。凭高露饮,正碧落尘空,光摇半碧,月在万松顶。”
少时初读,只觉张炎的景致描写甚佳,因而爱不释手。现在才体会到词底无尽如滚滚的野水涵波般的惆怅,山河望断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当初晴峦花影里持笛玉立的清润少年,早已化为尘土,连暮雨笛都被碎成千万片。我过去的幸福生活就如桃花源一般,无路可去。纵使月依旧光摇碧空碧水,而人心再无融融暖意。
文奎不懂词曲,一个劲地说好,怂恿我再唱一首。
而阿圭叹道:“张炎的另一首《摸鱼儿》的‘向天涯、水流云散,依依往事非旧。’一句正好可以做这词的脚注。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人间俯仰今古。脉脉此情谁诉!男女之情的穷途末路,国家之运的日落西山,看似清丽婉约,实则沉郁顿挫。”
元好问与辛弃疾的几首《摸鱼儿》中的词句,被阿圭信手拈来。我点头赞许笑道:“阿圭读得书真不少。”
阿圭笑道:“父王很喜欢词,不过是耳濡目染。”他将烤好的一条鱼递给小振子,道:“给皇爷爷送去。”
“不用了!朕亲自来尝!”身后传来朱棣爽朗的笑声。他接过鱼,撕了一片肉,吃下道:“外焦里嫩,不错,不错!”
我笑道:“皇上哪里是吃鱼,是在吃阿圭的心意嘛!”
阿圭将另一条鱼送到我眼前,眼神里带了几许的期盼与羞怯。
“谢谢!”我微笑着才要接下,文奎一把抢走,啊呜就是一口。
“老弟,我替我母后吃了!我吃了就等于了我母后吃!对不对呀,母后?”文奎把头抬得高高,言辞神色间似乎有了挑衅的意味。他吃得极快,好像若不快些吃,就有被阿圭抢回去再送给我的可能。
阿圭不在意地笑道:“闲王兄喜欢就好,我再烤一条就是了。”
我温和地笑着,看着朱棣道:“看样子,阿圭尽得皇上真传呢!”
朱棣欢喜地笑道:“那当然!”他小心地撕了一片肉喂我,道:“尝尝看!”
我才要吃,只听见文奎猛地一通咳嗽声。我一回头,看见他双手紧紧地掐住脖子,脸上显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怎么了?”我急忙问。
文奎的声音似乎被门板夹过,断断续续地道:“难……受……”
朱棣忙道:“快拿醋来!”向我道:“准是卡到鱼刺了,喝点醋就好!”
醋很快就取来,我喂文奎喝下。他咕噜噜地灌下了一大碗醋,才道:“母后,奎儿好了。”
我用手绢拭去他嘴角溢出的褐色醋汁,嗔怪道:“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文奎扭来扭去的蹭着我的衣裳,道:“母后,奎儿困了,想睡觉了!”
我回头看着朱棣,他会意地走过来道:“你带他先回去吧!朕与阿圭还要坐一会儿。”他凑近小声道:“下回别去景仁宫,朕不放心!”
我才明白,原来朱棣着急召我是因为不愿意我留在景仁宫,看样子,金老夫人临终的遗言,他是铭记于心的。
文奎拉着我的手臂左右摇着,娇声道:“母后,奎儿今晚要和您睡嘛!”
我略带尴尬地向朱棣道:“这孩子,我真是拿他没办法!”眼光偶然停留在阿圭身上,顿时惊诧,阿圭几乎是用深恶痛疾的眼神盯着文奎,好像文奎夺走了本应属于他的一样神圣之物。再一看,阿圭已是笑得清润如珠玉。
夜间与文奎独处,我略微责怪道:“奎儿,今天你的表现不太好,差点让阿圭看出破绽。”
文奎抱着枕头叽咕道:“母后,当面就算了,您可不可以背地里不要叫他阿圭。皇太孙是我们的敌人!”他觑了我一眼,又道:“奎儿总觉得他对母后怪怪的,好像您才是他的母后,他明明有很多人疼嘛!燕贼把他当命根子呢!”
我听出来了,文奎在吃醋呢!我点着他的脑门笑道:“小气鬼!宰相肚里都能撑船,你这么小气量,以后能干什么?当心像周瑜,被诸葛亮气死!”
文奎笑道:“既生瑜,何生亮!”他跐溜地像鱼一样钻进了被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阿圭常常随朱棣来看我。张昭趁机建议我收阿圭为义子。此言一出,朱棣满口说好,阿圭立即改口喊我“干娘”,这让文奎不自在了好几天。我只得日夜陪着他,他的神色才好些。文奎虽然世故,到底还是没脱孩子的稚气。
伶俐密报,张晔已与张昭势成水火,张晔得知了水晶球的秘密后,发誓要张昭血债血偿。我心底冷笑,所以张昭才急迫地让我收阿圭为义子,有阿圭从中穿针引线,好让我做她的膀臂。不过话又说回来,阿圭确实招我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