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之蜜》夏晴

64、第64章 偏执的信任感

　　范天格心急火燎赶到公安局，正遇到公安局刑侦处张处长送范易的老丈人裘局长出来。范易笑嘻嘻跟在旁边。三人并肩而行，气氛十分融洽。

　　范天格顿时放了心，上前跟三人打招呼。张处长认识范天格，一边和他握手，一边笑道：“这场误会闹得好，闹得贵客都登门。”

　　裘局长不满：“我们算什么贵客？你张处长才是贵人。难得才能见你一面。每次想和你吃饭，你总是忙。”

　　“案子多啊。没办法。得罪得罪。”张处长拍着范易的肩膀：“下次我来请吃饭，给范总压惊。”

　　四人又闲聊几句，张处长就进去了。裘局长也上了自己的车赶回新夏。只留范天格范易两人。

　　范天格迫不及待问道：“怎么回事？”

　　“公安局忽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我和张婷的死有关系。公安局就把我叫来了解了一下情况。我坚持说我根本不认识张婷。他们也没有证据，就当是误会一场了。”范易一脸迷惑：“不过，这会是谁打的电话？难道谢军和简峰森也想整我？没有道理啊。可是，除了他们俩，还有谁会把我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范天格脑里一个念头陡然闪过，心里顿时一沉——难道是……林臻？她对范易成见颇深，见自己坐视不管，所以她来逼我大义灭亲？难道她会痛恨范易如此，非要把他逼到走投无路？——他思索着，沉吟不语。

　　范易也百思不得其解，还在一边胡猜。范天格打断他：“不管是谁都好，这件事给我们一个警醒，图谋举动的不止我们两个。看来下面我们必须要加快动作，无论如何，要抢住先机，不能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范易点头不迭。范天格和他道别，自己径直往公安局里走去。范易吓了一跳：“四哥你干什么？”

　　范天格回头，笑道：“抢先机！”

　　他进了公安局，找到张处长。张处长见他折返，有些吃惊：“范局长，这次的确对不起。不过我们都是秉公办案，希望你理解。”

　　范天格按住他：“不不不，张处长，你太客气了。作为合格公民，我们当然要把全力配合警方办案为己责。我来找你，是想到一件事，和张婷有关，看能不能对你有所帮助。”

　　张处长忙请他坐，又给他倒茶。范天格道：“其实这都是我的错。这件事我早该想到并且向您汇报的，可是我最近太忙，把这件事都忘了。如果不是范易今天来这里，提醒了我，我大概还一直想不起来这件事。”他凑近张处长：“张婷当时给她丈夫谢军联系回调的时候，请我吃过一次饭，这个你是知道的。当时吃饭的时候，她不停收到短信。可是她都不看。她说，都是些骚扰短信，最近特别多。当时她看起来很受困扰，想和我说什么，却不敢说的样子。可是我还以为是那种广告短信，就没有多问。现在想想，那些也许不是广告短信。这件事不知道和你们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希望对你有所帮助吧。”

　　“谢谢，谢谢。”张处长兴奋得搓手：“我们只查了那两天她的电话记录，倒是忘了查她的短信。这很有帮助。”

　　范天格心里一动，想起范易从前对他说的话——如果她那天是给我打电话，我早就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了！——就问道：“我只是好奇，张婷那两天的电话记录里，你们有没有查到什么嫌疑人？”

　　张处长摇头：“她只打电话给了她丈夫谢军。但当时谢军人在外地，所以不能算是嫌疑对象。”

　　范天格心里大松，站起身来：“张处长你很忙，我就不打搅了。以后我要是再想起什么，一定会告诉你。祝你办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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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天格回到家，打开电脑。林臻并不在网上。他于是给她写了一封e-mail: 请尽快给我打电话。急事。

　　他等了两个小时，林臻的电话才打过来：“我刚刚才下课。怎么了？”

　　他不想绕弯子了，开门见山：“是不是你举报的范易？我不是说过吗？要你改变对他的态度，你怎么不听？”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压力，和他潜意识里对范易的愧疚，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朝林臻劈头盖脸喷了过去：“我在公安局里打听过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张婷的死和范易有什么关系！你如果不信，自己打电话去公安局讯问！所以，你下次如果还想举报他，我希望你先拿到证据再打电话！”

　　林臻被骂懵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认定是我？”

　　“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他怒火未消：“除了你，没人知道范易和这件事有关。你说，还会有谁？”

　　“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林臻的声音轻轻颤抖着：“那么好吧，我承认，就是我。”

　　“你？！”尽管是预料之中，他还是气得浑身发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居然会采取这么不光明的手段，趁人不备暗箭伤人？”

　　“没什么，向你学习而已。”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暗哑干涩，听起来完全不像她的声音：“和你这几年在一起，我学到很多。这些都是小伎俩而已。”

　　他当然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嘲讽，更是生气：“林臻，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枉费了我一直信任你！”

　　那边她冷笑起来：“信任？原来这就叫做你对我的信任！”

　　她这句话刺痛了他。他怒气稍消，理智慢慢回来。他放缓口气：“我当然信任你。你有什么想法，应该坦陈跟我说。我希望我们能互相理解，我们之间不要有什么误会。”

　　“有必要吗？”她握紧话筒，强忍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你已经对我盖棺定论了，不是吗？ ”

　　他无言以对，听着她继续质问自己：“范天格，为什么你对范易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他，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认为他是好人？而我，你就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从前发生那么多事情，说你贪图权贵和齐一菱结婚也好，说你和顾省长夫人私通携手同游香港也好，说你为了自己利益地位告发两位老上级也好，说你和原来女友旧情复燃也好，我都没有相信过。因为我爱你啊。我爱你，所以我相信你，我顺从你，即使你犯过错误，我也原谅。可是你是用同样的爱来对我的吗？你一直要求我跟从你，我体谅你，我包容你，我理解你，可是，你是不是也体谅我包容我理解我呢？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坚定的站在我这一边呢？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坚固长久的爱呢？”

　　他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我刚才的确是有些急躁，我道歉。可是，这和爱不爱你是两回事。你不要上纲上线，把两者混为一谈。你先冷静一下。”

　　她幽幽回道：“你说的对。我们的确都需要冷静一下。这段时间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我正好也要准备考试。”

　　他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好。你去准备考试吧。我们以后再谈。”然后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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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臻拿着嘟嘟作响的话筒，头脑一片混乱。她没想到他会是用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来对待她的委屈和愤怒。从他刚才说话的口气可以听得出来，他已经明白了她刚才是赌气，所以他才道歉。可是他却没有更多的安慰，只是要她冷静，好像这一切反倒是她的错误。

　　她怎么能冷静的下来呢？过去发生的种种浮现眼前，每次争吵矛盾后，都是她如何隐忍如何让步，却从不见他宽容体谅。其实他早定下了两人相处的模式。他的意见永远正确，自己只能顺服跟从。

　　——再给你一次机会！——她愤愤地把话筒丢开——如果你不给我主动打电话或者写信示弱缓和，我不会再和你联系！

　　林臻一直等着，等待范天格联系她。可是这一等就是半个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也许是张婷那件事卷土重来把他牵扯进去所以他才音信全无，却又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先投降了，给他打电话。于是，她打电话回家先问问情况。

　　是爸爸林学忠接的电话。父女俩聊了一会儿，林臻支支吾吾问道：“范天格……他……这几天有没有来我们家？”

　　“上个周末来了。”林学忠道：“本来是要吃饭的，结果他有事，只坐了一会儿就匆匆走了。”

　　林臻听林学忠的口气，好像对他们之间的冷战并不知情，就问道：“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聊了聊局里发生的事。”林学忠解释：“他们局里有个科员，前段时间老婆出车祸死了。没想到最近公安局忽然查出来，不是车祸，是谋杀。他们的副局长和那个死者生前有勾搭，被那个科员知道了，勒索副局长。副局长一气之下，找了人把女的杀了。这个曲折惊险啊，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林臻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婷真的是谢军和简局长杀的？”

　　林学忠无比诧异：“这件事你知道？”

　　“天格跟我讲起过一些……”她追问：“公安局有什么证据？”

　　“听说人证物证都有，包括科员雇的跟踪他老婆的私家侦探，和杀那女的的杀手。杀手当场就认出了简局长。证据确凿，他怎么跑的掉？”林学忠微微叹气：“这事闹得挺大，公安局直接去教育局抓的人，可是简局长和那个科员还不承认。社会上众说纷纭，局里也有不少流言。小范正为教育局的名誉和社会上的影响担心，又在为保释简局长奔走，所以很忙。”

　　“他会保释简局长？”林臻冷笑，又怕林学忠听出什么，连忙解释：“陈局长和简局长私交那么好，他怎么不帮忙？他的官职地位，可比范天格高的多。”

　　“哟，你居然还知道不少。”林学忠笑道：“看来小范对你还真是无话不说。”

　　林臻干笑两声。林学忠回答道：“听说陈局长和简局长因为孩子的事情闹翻了。他们家两孩子……那啥……不是新闻了，听说国内读书的时候就有这苗头，谁都看出来了，就两家大人不知道。喔对了，你不是在那边见过他们吗？听说他们在国外已经结婚了？是不是真的？”

　　“爸爸，你怎么也这么八卦？”林臻羞恼：“这是他们的隐私。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你这孩子……国内什么都知道了，你还帮他们隐瞒？总之，不知怎么的陈局长就知道这两孩子在国外早就同居，这么多年不回来也是因为不想被国内知道两人的关系，当然非常生气，认为简局长早知道这件事，故意不告诉他。为人父母嘛，都是这样，有种偏执的信任，即使是自己孩子犯了错做了坏事，也一定会认为不是他/她的责任，而是受了别人唆使，被人带坏了。所以这件事的责任，全部都堆到简家身上。”

　　林臻心里一凛——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局长知道了这件事？哪有这样的巧合？——她忽然想起范天格某次莫名其妙问起简宁的电话号码，心里一下就乱了。

　　林学忠没有察觉，还在兀自絮叨：“这次简局长出了事，陈局长置之不理，他儿子求他帮忙，父子俩大概言语不合，把什么都说开了。陈局长气的差点中了风，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简局长的老婆去几次探望，都没让她进病房。看这情形，估计他是决心要和简家彻底绝交了。”

　　“那范天格肯定每天都要去医院看望领导了。”林臻语带嘲讽：“这么多事，难怪他忙！”

　　林学忠还以为女儿是在抱怨范天个太忙冷落了她，嘿嘿一笑：“傻丫头，男人属于事业。事业成功的人，才能保证家庭的成功。那些天天只会风花雪月的，以后也只能天天喝风吃雪。他越忙，你应该越高兴。他要是闲到老围着你转悠，你就要担心了。”

　　林臻知道在父亲心里，范天格是优秀的。她不管说他哪里不对，父亲都能帮他辩驳。她忽然失去聊下去的兴趣，怏怏道：“好晚了，我要挂了。”

　　“喔，还有一件事。”旁边的妈妈何芳忽然插嘴：“我前几天在楼下碰到齐一飞，他说很久没有在网上看到你。他找你有点事。要你和他联系。这孩子真变了不少，居然还帮我拎东西上楼……你的机票订了吗？下个月什么时候回来？我和你爸爸正商量，什么时候去新夏看看小范的妈妈，把婚宴酒席客人和点菜的事情和她说一下。你爸爸说，她虽然做不了主，我们还是要尊重老人的意见，象征性的商量商量走走过场……”

　　林臻被妈妈的唠叨扰得心烦意乱，不耐烦道：“我知道了。挂了啊。”

　　她挂断电话，找出齐一飞的电话，打了过去。

　　齐一飞听到她的声音很高兴：“老大，你终于出现了。我给你网上留的消息，你怎么都不回？”

　　林臻这些天哪有心思回复别人的消息？她讪笑：“我忙得很。期末考试呢。听说你找我，什么事？”

　　“你下个月不是要回吗？帮我带点药回来，就是我以前回国买的那种，软化血管特别有效，对我妈的病有用。这种药在国内买不到。你帮个忙啊。”

　　“买药没问题。可是……”林臻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说：“我……我也许……下个月不会回来了。”

　　“你开玩笑吧？喜帖我们都收到了。你怎么能不回来？”齐一飞听林臻不说话，忽然就急了：“怎么了？是不是老范做了什么错事？你跟我说，我去跟你出气！”

　　“不是。”林臻心里一酸，忽然有想哭的感觉——这种像父母一样无条件的袒护，永远笃信她不会犯错，犯错的都是别人的偏执的信任感，为什么范天格就从来没有过？

　　——不。他还是有的，只是不是对她而已！

　　林臻低道：“齐一飞，如果我说，我是因为老范根本不能满足我对感情的需要而对这场感情彻底失望了，你会不会骂我，早干什么去了，都这个时候了临时变卦，不顾全大局？”

　　齐一飞十分理智冷静：“我们先不说什么大局不大局，做正确的决定是最重要的。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婚前焦虑症。男人和女人对感情的理解天生不同，失望很正常。你应该让他知道你的想法。不管什么时候，沟通和理解都很重要。”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我一直在努力啊。”林臻苦笑：“可是沟通永远只是单方面的。他那边多数是上级对下级的指示。他的变化太大了。我们最开始认识的那个老范你还记得吗？多么正派无私的一个人，容不得一点不干净的东西。可是现在呢……”她停顿片刻：“现在，他做很多很不光明磊落的事情，很多他自己从前都嗤之以鼻的事情，而且乐此不疲。我越来越不懂他。他也不想让我理解，更不想理解我。你说我能怎么办？”她喃喃问道：“我能和他结婚吗？能吗？”

　　齐一飞从来没有听过她这么彷徨的口气——她现在是受着怎样的煎熬呢？——他心里紧紧揪成一团，什么都说不出来。等他想说什么的时候，那边的电话忽然断了，只有绵长的嘟嘟声，好像是她迷惘的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