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卅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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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天格在病床上昏昏沉沉了一个多星期，才渡过了危险期。后面几天，来病房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个个都是面露惋惜。范易帮着招呼探病者，没人的时候才对他埋怨道：“看看，不该来的都来了，该来的一个都没有出现。”
范天格的肺部被断裂的肋骨戳破，上着呼吸器，不能说话，只是询问的看着范易。范易就解释：“你丈人家一个人都没来——不过他们心情不好，也算情有可原——可是你领导怎么也不来看望一下？他都去了嫂子的葬礼！”
——这么快！他都来不及去送齐一菱最后一程！——范天格痛苦的闭上眼睛。最后那刻齐一菱温柔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他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倏倏流了满脸。范易慌了：“哎呀你看我，说这个干什么？”
范天格却睁开眼，流着泪看着他，目光示意要他继续说下去。范易只好又道：“是昨天。我和干妈都去了，替你送了花圈。很多人要我问候你。”他迟疑了一下：“……林臻也在。她一直在哭，什么都没有问。”
范天格只觉得疲倦，再一次闭上了眼。此时的他什么都不想去想——林臻也罢，顾为也好，这些人这些事都好像离他十分遥远，比死亡更遥远！
人说在鬼门关上走过一回，人会变得豁达，会更珍惜生命。可是他却相反，他厌恶生命，厌恶环境，厌恶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厌恶自己马上要回归的生活。他每天都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每次醒来，他就强迫自己马上再次睡着。有时候他想，也许当时在梦里就应该跟着齐一菱一起走了，那样什么都不用去想——车祸的原因，如何对顾为交代，以及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一了百了，多干净！
然后他就开始拒绝进食，靠每天打葡萄糖维持身体基本机能。范母哭着求他，他却只是昏睡。小护士们都被感动了：“妻子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居然还有这么痴情的人！”
范易和范母都以为这是他消极求死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像他从前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渺渺如蝼蚁，无论如何努力抗争，总会被人轻而易举碾个粉身碎骨！即使活下去，也还是这样的生活吧？那又何必继续苟活于世？
他强迫自己忘记精神和□□上的痛苦，强迫自己昏睡。他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脸上的触摸惊醒。他不耐烦地睁开眼，居然是林臻，对着他沉静而温柔的微笑。
他下意识动了动。她连忙按住他：“别动，也别说话。你听我说就好了。”
他就安静下来，听她慢慢说：“我该早点来看你的。可是范易说，我来，影响不好。是不好，毕竟菱姐她才……走，而且外人都不知道内情。可是他说你不吃饭，我很担心。我知道你有多难过——做出那么多牺牲，最后竟然换来这样的结局——前段时间我生你气的时候，也曾这么想。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可是这都不是你的错。你别太责怪自己。”
他看着她，神情有些动容，呼吸面罩一起一伏。她握住他的手，继续说：“出事前一天，菱姐给我打过电话。她对我说对不起，明明是她犯下的错，却让你和我来承担。她说你心里很苦，比谁都苦，可是没人知道。她要我原谅你，还说，人生短暂，世事多变，只要有抓住幸福的机会，就不要放手。结果第二天她就出了事……”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他的手里，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红着眼圈道：“我不放手，你也别放！你快点好起来，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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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天格下午开始进食，并且积极配合治疗。又过了两周，他下了呼吸机。半个月后，他终于能坐起来。这天他正在床上看书，有人推开了房门。他慢慢把书放下：“顾局长。”
一个多月没见，顾为瘦得厉害，原来一头乌黑的头发如今竟然白了大半。他没有人陪同，一个人走进来，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范天格。范天格就对旁边的范母道：“妈，你出去一下。”
范母出去了。顾为慢慢踱过来坐在床边，一直不说话，过了很久，才道：“那天我没有去机场。”他好像不敢看范天格的眼睛，微微偏过头去：“梁秘书一早来了我家。我走不了！我看到他站在家门口，就知道事情不妙……”他越说越快，好像想逃避当时的回忆：“他说我的文件已经下来了，准备过两天进京。我敷衍着他，想给你打电话，可是他一直不给我机会。等我终于找到机会打给你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晚了……”他眼睛渐渐血红，声调也高起来：“他们怎么能这么草菅人命？要害，就害我！不是她的错，不是孩子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别说了局长！”范天格怕外面的人听见，连忙制止他：“我们斗不过他们。我们没有证据！”
“我就不信！”顾为狠狠挣脱了他：“百密一疏，他们总会留下破绽！我要查下去，我要让菱菱死而瞑目！”
范天格心里莫名紧了一下：“局长，你就是查到证据又如何？你奈何不了他们！”
“是吗？我奈何不了他们？”顾为咬牙切齿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大不了我和他们同归于尽！”
范天格吓得魂飞魄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局长，这是何必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何必往绝路上走？一菱她要是在，也不愿意看你这样。”
“你知道我这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不敢哭，不敢让他们看出来我伤心。菱菱的葬礼上谁都在哭，除了我，其实最伤心的，也是我！我不能闭眼，一闭眼就是她血淋淋的惨状。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有时候绝望的受不了，我就想，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顾为惨笑：“可是我跟自己说，我不能死！他们周家欠我两条人命！我一死，就白白便宜了他们！”他一字一字道：“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慢慢查，总有查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一股凉气从脊梁骨直窜上来。范天格不禁打了个寒颤：“局长……”
顾为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看着范天格，露出他熟悉的自信笃定的微笑：“小范，好好养伤。等身体好了，我们并肩作战，把他们欠我们的一起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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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为来后，重量级人物一个个接着出现。
首先出现的是周亭。她一个人来的，带了很多水果和补品。从头到尾她只在反复的说对不起，又没头没脑的说要补偿。范天格就道：“这只是事故，谁也没有错。老周你别往心里去，好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顾局长。”
周亭什么也没说，哭着走了。
其次是齐家老少。痛失爱女，齐乔正庄梅都憔悴了不少。他们和范母握手垂泪良久，又关心的问候范天格的伤势。范天格不能久坐，陪了一会儿就觉得吃力。齐乔正庄梅就要告辞。临别时庄梅问道：“小范，那套房子……”
范天格顿时明白了，就道：“菱菱不在了，我也不想住进去，看着就觉得伤心。我让范易回去找钥匙给你们。”庄梅如释重负，这才和齐乔正走了。
范易十分不忿：“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就这样把房子要回去了，当时房子装修四哥也出了钱，他们怎么提都不提？”
“算了，”范天格叹气：“我欠他们的太多，一点钱算什么。”
范易正要争辩，门又推开，居然是齐一飞折返回来。他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现在也照样阴郁着脸。范天格就要范易范母出去：“我和他单独谈谈。”
等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齐一飞就劈头盖脸问道：“我想问你，你们那天到底是要去哪里？你们明明说要去医院，为什么会在机场高速上出事？”
范天格早就预料到会被这样质问，就道：“我们产检完毕，准备去机场接个朋友。”
“朋友？”齐一飞怀疑：“从来就没有听你们说过。你说老实话，你们是不是想逃婚？”他看范天格不说话，就怒道：“你和我姐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范天格叹气——还能说什么呢？从前那么多事情自己都一个人扛下来了，也不缺现在这一件——他就道：“你猜对了。我和你姐是想走。我们后悔了，不能为了孩子而结婚。”
齐一飞勃然大怒：“你当结婚是儿戏？是你害死了她！”
“不错，”范天格喃喃回答：“是我害死了她！”
齐一飞惊讶的看着泪水忽然在范天格瘦削的脸颊上恣意流淌。他大概不想让齐一飞看到自己的眼泪，艰难的偏过头去，笨拙的抬起打着石膏的手挡在脸上。齐一飞看着他瘦的不成型的胳膊，和高高吊着的伤腿，本来满腔的怒火忽然就烟消云散——这次事故并不是只害了他姐姐，范天格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默默回身，走出了门。
最后出现的是梁秘书。他一进门就露出十分痛心的表情：“小范啊，怎么会搞成这样了呢？”
范天格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概老天给了我太多，所以要收回去一些。这样才公平。”
“不要悲观！”梁秘书鼓励他：“生命无常，活着就有希望！人说否极泰来，大灾过后会行大运。小范，你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范天格自嘲：“我不奢望好日子。我只希望身体健□□活安稳。”
“那就是好日子啊！”梁秘书宽慰的拍着范天格的臂膀：“老顾马上荣升省长，你就是省长秘书了，享受处级待遇。你说，这还不是否极泰来？”
范天格下定决心，把斟酌很久的话说出来：“梁秘书，医生说我就是好了也会有些后遗症。我这样的健康状况，只怕不能胜任省长秘书这份工作。”
梁秘书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小范，你想清楚，多少人想做这份工作。你居然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顾为他决心复仇，迟早有一天会和周家争个鱼死网破。这是个不定时炸弹。只要还在顾为身边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不如早点离开，避开这灭顶之灾——他刚险险避过一次，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
范天格满脸遗憾的回答：“我知道机会难得。错过这次也实在可惜。可是我怕我的身体以后会影响工作。省长日理万机，工作耽误不得。”
梁秘书思忖片刻：“既然你决定了，也好。我和老顾再商量一下，看看怎么给你安排个职位。”
“梁秘书，我能不能提点请求？”范天格道：“如果把我安排在政府部门，我想还是回教育系统。可是我不想回市教育局，我怕旁人会说闲话，说我是因为和齐局长的关系，才得到特殊照顾。”
梁秘书点点头：“明白了。你好好休息。”
梁秘书走后，范天格给顾为打电话，说了梁秘书的来访，又说了自己的意图：“顾局长，不是我不愿意和你一起工作。我也希望我能和你并肩作战，可是我……”他咬咬牙：“可是我没有你坚强。和他们相比，我是如来佛手掌心的孙猴子，他们随便动动，就能把我压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局长。我是个懦弱的人，我害怕。我怕不仅我，还有我妈我兄弟，还有其他人，都会遭到一菱的命运。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他们受到牵连。”
顾为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小范，我理解你。我也不怪你。其实这件事本和你无关，可是牵连了你，我心里过意不去。菱菱在世的时候，多次说过要答谢你。这是她的遗愿，我替她来完成。你想去哪个部门，尽管说。”
范天格忙道：“这个刚才梁秘书也问过我的意向。我想回教育系统，可是不想再在齐乔正手下。”
“我知道了。”
范天格又问：“局长，你那笔钱，该怎么办？”
顾为道：“先放在香港别动。我自有打算。” 他道：“小范，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好好聚一聚。”
又过了一个多月，等范天格能下床走动的时候，他的调令也下来了。梁秘书和顾为果然考虑了他的意图，把他调到省教育局高等教育处，任职处长职务。
他如释重负的心想，终于，我逃离了那个漩涡！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第卅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