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之蜜》夏晴

38、第卅八章

　　范天格是省教育局第一个拄着拐杖走马上任的处长。程局长苦口婆心劝他把身体养好再上班：“老顾已经嘱咐我好几次要照顾你的身体。你这还没好利索，何必急着上班？”

　　范天格却不干，只说怕耽误了工作。他拄着拐杖进进出出，业务雷厉风行，开会出差，一样也不耽误。局里有些人本来以为他不过是省长的关系户，到后来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和工作能力。他在省局里迅速建立声望。而他结婚前夕痛失爱妻的过去，更给他赢来不少同情分。大家都以为他是寄哀思于工作，更是对他钦佩。

　　寄哀思于工作，这句话倒是不假。范天格觉得自己就像是截去某个器官，它存在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它的作用；可是等失去了它，他就察觉到一切是如此的不同。齐一菱在世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和她有多亲近——的确他欣赏她，有一定的好感，把她当朋友。她找他帮忙，他从不会拒绝。可是两人长时间不联系，他也不会想起她——可是现在只要一想起她的去世，尤其是他造成了她的死亡的这个事实，他每次都痛不欲生。

　　不论从哪种角度来讲，齐一菱都对他帮助良多——她多次帮他解围，在夜总会里为了他扇人耳光，又在讥讽他的人面前站出来替他反击；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她给他找大学老师的职位，又把他推荐给顾为；她保护他和林臻，还努力想撮合他们复合——她对顾为说要好好感谢他。其实，应该是他好好感谢她才对！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范天格又是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下了班，他去齐家拜访。看望照顾她的父母，这是齐一菱的遗愿之一。他要替她完成。

　　齐乔正和庄梅看着他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惊讶到慌了手脚。还是齐一飞扶着他进门坐下，帮他收好拐杖。这少爷现在居然也知道招呼人——范天格心里莫名的一阵欣慰。

　　齐乔正问他：“工作怎么样？不辛苦吧？”

　　他恭谦的回答：“还好。程局长对我很照顾，同事们也都不错。”他又说：“不好意思我今天空手来。本来是想买些东西来的，可是我行动不方便，实在拿不了。”

　　齐乔正忙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虽然菱菱不在了，你还是我们的女婿！”

　　范天格又坐了一会儿，看着一边齐一菱的遗像，总觉得唏嘘难过，怕自己失态，只好借故告辞。他走后，庄梅还一头雾水：“我本来以为他是来要那套房子，可是他又什么没说。但如果说他是特意来看望我们的，为什么又只坐了还不到十分钟？他来到底是为什么？”

　　“何必想那么多？”齐乔正道：“看来他还顾及从前和菱菱的情意，那就什么都好说。我还想靠他和顾省长周部长搞好关系呢。”

　　于是庄梅经常打电话要范天格过来吃饭。齐乔正也常驱车亲自去省局接范天格下班，有时候还拉他一起出去和别人吃饭。他总是这么对外人介绍：“这是我女婿，范天格，省局高教处处长。”有人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总是乐得合不拢嘴：“那是，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就是我儿子。” 等过段时间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开始向范天格提出各种要求，一会儿是梁秘书的联系方式，一会儿是约顾省长吃饭，后来要求就越来越过分了。他说：“你们处的教育经费有没有办法搞个“帐外帐”？现在各个地方教育建设工程如火如荼，合同多，走账很容易。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范天格大吃一惊——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要挪用教育经费？——他婉拒：“我才去，还是老实些比较好。”

　　齐乔正也觉得有理：“嗯，过段时间再说也行。不过就怕到那个时候没现在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这次受挫，齐乔正并没有停止。他要范天格帮忙给庄梅的亲戚找份工作，又建议范天格多批一些大学建设工程项目，他有熟人可以投标云云。庄梅也常拿些不知哪里来的关系户要他帮忙安排成人高等教育的指标。范天格被纠缠的不胜其烦。他知道齐乔正心里根本就不是真正把他当家人，只是利用他得到利益。

　　——而他，只是为了齐一菱去关心齐家，但绝对不能因此被齐家困住。

　　他要想个办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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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顾为打电话来：“小范，早就说要和你聚聚的，一直没有时间。明天晚上吃个饭吧。”

　　范天格正好想打听他关心的那件事，连忙答应下来。第二天晚上饭局上，顾为道：“我听说你和齐乔正最近走得很近。”

　　范天格低道：“我是为了齐一菱。她曾要我帮忙照顾她父母。”

　　顾为顿了一顿：“……难为你了小范，我和菱菱都很感谢你。”

　　范天格客气了一下，就问到正题：“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毫无头绪。”顾为叹口气：“撞你们的货车的牌照是假的，司机当时就逃了。我这身份，也不好出面细查。哪里查的下去？”

　　范天格莫名松了一口气：“老顾，往前看吧。别太纠缠于过去。”

　　“我一直在想，”顾为看着范天格，缓缓开口：“我们的计划，周家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范天格顿时被一口酒呛住了：“咳咳……那个……咳咳……”

　　“我知道不是你。你也是险险捡回来一条命。”顾为宽慰他，又思忖着：“可是除了你，还有谁会知道？”

　　一个念头忽然就像毒蛇慢慢从心口游了出来。范天格听着自己的声音冷静的说：“说不定是齐乔正呢。齐一菱也许告诉了他，他就去找了周部长。”

　　顾为若有所思地点头：“有可能。”吩咐范天格道：“你替我好好套套齐乔正的话，看他到底知道多少。”

　　范天格点头答应下来。顾为叹道：“死者已逝，活者依然光鲜。慢慢就没有人记得那个人和她的一切。真是生命的悲哀啊。”

　　范天格心里也觉凄凉：“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她。”

　　顾为眼含热泪端起酒杯：“小范，为了菱菱，干杯！我们会让她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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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范天格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无论如何，要把齐乔正拖进这个漩涡里来。他不禁自嘲，我就是个水鬼，只要找到个替我溺死的替死鬼，我就可以超生。想到这里，他莫名其妙想起自己在萍湖溺水后的那个恶梦，梦里父亲惨白的脸倏然出现在幽黑的水里的场景，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自我安慰着，我为他们齐家已经做了够多。齐一菱的遗愿我已经完成。再说，我并没有害任何人。齐乔正那种人死有余辜！可是这样的安慰根本不能驱散半分他心里的寒冷。他忽然无比想念林臻，想念她沉静而温柔的微笑，和她那温暖而芳香的怀抱。

　　他翻身坐起来，给林臻家打电话。

　　自从上次林臻来了一次医院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她那次来被护士们看到，曾传过一些闲言闲语。范易于是背着范天格找了林臻。范天格不知道范易和林臻说了什么，但是她后来没有再来。等他好些了，想给她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没有她的新的手机号码。他只好给她家打电话。

　　电话有人接通，是林学忠。他忙热情地说：“老林你好。”

　　那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林学忠才冷冷道：“范处长什么事？”

　　他硬着头皮问道：“林臻在不在？”

　　林学忠回答的干脆：“不在！”

　　他试图解释：“这里面有些误会，林臻她都知道……我想……”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学忠打断：“范处长，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没什么事我就挂了。”然后挂了电话。

　　他呆坐了良久，打电话给范易：“你到底跟林臻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只说她来找你影响不好。等你好了，会和她联系。”

　　范天格要抓狂了：“你没有要她的联系方式？”

　　范易奇怪的问他：“你难道没有？”

　　“我……我……！”范天格怒了：“谁要你多事？”

　　“怎么怪我？”范易有些委屈：“你现在还顶着齐乔正女婿的头衔呢，嫂子才走四个月，说句不好听的，尸骨未寒，你就另找了人，你想被外面人的唾沫淹死？再说，林臻马上也要出国了。相隔万里，你还想怎么样？现在后悔了，那当时又为什么要娶别人？我真不懂，四哥，你这都在干什么？你还真当生活是演戏啊！”

　　范天格无法反驳，沉默片刻，道：“你说对了，我的生活，其实就是在演戏。”

　　——而且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戏。爱、恨；真情、欺骗；眼泪，欢笑；美好，丑陋；悲欢离合，生死离别，无一不缺。他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空叹，这场戏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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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豫要不要接着本章写，还是开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