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妃》严凝

24、第24章 兰馨

　　四十四年的春日，这一年宫里头比往常还要繁忙些。

　　今年蒙古的几个部族收成不错，康熙爷非常的高兴，圣驾三月中刚回了京，五月就定了月底要去塞外会见蒙古王爷的行程。

　　满人出身东北，京城夏日里的闷热，经了两三代依旧不能习惯，康熙爷这个时候去塞外，依照惯例多半就在外头办理朝政了。

　　凝曦仔细算了算，胤祥这一去约莫又要大半年。

　　“还没见上几面，就又要走了。”五月刚过十三府里就传出了兰馨的好消息，凝曦也顺理成章的从寿康宫回了家，她刚回家没几日又听说了塞外的消息，眼看着不到一个月，胤祥就又要远行，凝曦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胤祥抱着凝曦，在她的脑顶上吻了吻，能让苏麻喇安心放她回来，胤祥已是万分庆幸，这次他没几日就又要出巡，也放心不下凝曦，“跟我一同去吧。”这次去的阿哥多，几乎都带上了家眷，他舍不得与凝曦分开，这次他有了充分的理由将凝曦带在身边。

　　“我不去。”凝曦摇摇头，他们努力做的，不能功亏一篑，况且她眼下身子越发的重了，长途跋涉不利于腹中胎儿的孕育。想想一路上的不便，凝曦不想给胤祥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这个小祖宗一日比一日大些，我有时走路都觉得吃力，更别说上马车下马车了。去塞外的路上，餐食我也怕不合口，恐怕要受罪了。爷若是觉得孤单，不如……”

　　“你不去，我谁也不带。”胤祥语气不重，轻轻的将头窝在凝曦的脖颈里，“我只想要你。”

　　说起妾氏，胤祥比凝曦更介怀。面对皇家，面对宗族，他没有办法用‘唯一’来呵护凝曦，保护凝曦。甚至，有时他不得不去别人的房里，明明知道凝曦会难受，可他必须这样做，无若不……想到皇室宗族的悠悠之口，他怕口水会把凝曦淹死。那些为谋名利，心图大位的人会借此，在皇上面前慢慢将凝曦置于不复之地。

　　而眼下的他没有能力更好的保护好凝曦，都是他的错。

　　“傻瓜。”凝曦扬起依偎在胤祥健硕的胸膛上的头，四目相对时她似乎看到了胤祥眼中的泪水，凝曦心疼的轻抚着胤祥的脸庞。这张精致的面孔，不由得让凝曦看入了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咱们注定一辈子要在缝隙中艰难的活着。可即便是这样，爷也不曾抛弃我，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些。反倒是为了顾全我，处处替我着想，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凝曦心里知道胤祥为她受的苦，她不想逼他离开心系的朝堂，抛下他的一腔热血与抱负，像他这样的男子，就像是草原上的雄鹰，天空之大本就应该驰骋翱翔，为何要因为她而被束缚在这庭院之中，她打小儿就是养在金笼里的雀鸟，她不想他也如自己一样。

　　所以，他心里有她就好了。

　　面对皇族的压力，凝曦该识得大体，懂得妻妾之间的均衡，何况胤祥待她不同旁人，他心里念着她，她不能奢求太多。

　　这就是皇家的感情，不能肆意妄为，处处都要隐忍。否则，就会像海兰珠，就会像董鄂妃，本是佳偶天成却要阴阳两隔。

　　胤祥吻着凝曦的额头默默不语，只管紧紧抱着凝曦，这个时候他做了对不起凝曦的事，反倒是让凝曦来宽慰他，他愧疚无比。他这一生能有此妻，当真不知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一生若是不能倾心卫护，又岂能对得起她？对得起多世的积蓄？

　　“爷，睡吧。”凝曦肚子里的小人不安的动了动，凝曦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知道是孩子恼了，赶紧安抚的摸了摸肚子，甜蜜的笑了，“孩子踢我了。”

　　“这么小就是个会欺负人的。”胤祥惩戒式的点点凝曦的肚子，自打凝曦怀胎四个多月后，这小子越发的不老实，动不动就跟他额娘抗争，胤祥努努嘴巴，佯着不悦道，“早晚等你出来，爷得好好管教你！看你还能不能这般猖狂，连你额娘都敢踢。”

　　“爷这话傻气。”这孩子其实很懂事，最会调节凝曦与胤祥的情绪。此刻，凝曦见胤祥愁云多少散了些，狠狠的拍了拍胤祥的手，“他这么小，哪里知道猖狂是何意？无非是困了，嫌爷太唠叨。”

　　“还敢嫌弃他老子？”胤祥瞪圆了双眼，逗得凝曦连声笑起来，“爷睡吧。爷要是这样跟我肚子里的小家伙掰扯儿，最后受罪的还不是我？爷行行好吧！”

　　“也罢！”胤祥拱拱鼻头，指间轻点着凝曦隆起的肚子，“你给老子等着！”样子像极了小孩子。

　　那小东西也好似听懂了一样，外头有人要给他好看，他在里头不屑的翻了个身，弄得凝曦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里嗔怪胤祥又去招惹她肚子里的小祖宗，胤祥见状赶紧摊开小脸，摆手作罢，“好了好了，我服侍夫人快些就寝。”

　　胤祥笑着搀着凝曦到拔步床上躺下，这几天难得见到他的笑脸，凝曦也放心了些，仰头故意逗他，“呸！”凝曦伸手一拍，就将胤祥撩被子的手给挡了回去，她佯着生气狠狠的瞪了一眼，“爷的嘴皮子就是不闲着，招惹了小的又来欺负大的，早晚我们娘儿俩要被爷给气死。”

　　“哦，可不兴这个的。”胤祥忙摆手，配合着凝曦做出一脸惊恐的模样，逗得凝曦忍不住喷笑出来，她的桃花眼一蒯，给胤祥腾出了个地方，“快睡吧。”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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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爷，福金！”翌日清晨天还未亮，若绫慌乱的跑进正院，也不顾的扰了主子的休息，焦急的门外唤醒了凝曦与胤祥。

　　“恩？”凝曦在胤祥的身边动了动，二人先是忍了忍，听敲门声依旧不断，胤祥不耐的翻身起来，重重的吐了口气，“何事？”他开门时皱着眉头，丝毫没有往日里的温和模样。

　　“回十三爷，兰夫人处的下人来报，说夫人从昨夜开始高烧不退，眼下还有些见红……院子里的人看着夫人难受的厉害，一时没了主意……”若绫说了半晌没听见回应，抬眼瞅了瞅胤祥，吞了后半句话。

　　兰馨如今身怀有孕，尚还不过三个月，正是不稳当的时候，再这么一闹病，大家都怕孩子保不住，可这话若绫不敢与胤祥说。

　　“还不快去找大夫？”里屋的凝曦听见若绫的话，急忙起了身披上了件薄衣出了来，“我随爷去看看，兰姐姐与孩子要紧。”

　　“你还担心别人？快回去歇着去。”胤祥看着凝曦的肚子，气恼的往屋里指了指，她自己怀着孩子，还要去为别人分心，他如何能安心？

　　“我在屋里提心吊胆的，爷以为是对我好吗？我过去看看，若是没有大事，爷守着就好了，我自然会回来休息。”凝曦立立衣领，天气还有些凉意，她示意若绫去屋里取件厚衣服来。

　　若绫没马上动唤，请示的看了看胤祥，见他默许了，这才行礼小跑着进了屋子。

　　“若真是有事，那也是天意。”本来这个孩子来的就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胡说！都是爷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一个儿都不准有事儿！”凝曦横了胤祥一眼，“再者说，这也是条命。倘若真是留不住了，也没办法，可但凡有半点儿希望，都得好好呵护着，这才是对得起老天爷的恩赐。”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呢。若是一直没有，他二人的生活会更难堪。

　　胤祥默声点头，他也心疼孩子可也自责。以前总来不觉得三妻四妾有何不妥，可时至今日，他真希望能脱掉这个阿哥的外衣，做个平凡之人，与凝曦一夫一妻相守到老。

　　“走吧。”若绫很快将衣服拿了出来，凝曦披好衣服，轻轻拍了拍胤祥，“爷，别思虑了。快去看看吧。”

　　一路上凝曦尽可能的走得快些，到了兰馨的院子，又等了片刻，大夫就被十三府的侍从火急火燎的带了来。

　　想着看病要紧，胤祥与凝曦也没让他多礼，又赶紧让人带着去看了兰馨，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大夫才从里面走出来。

　　“如何？”胤祥锁着眉头，沉沉的看着眼下的大夫。

　　大夫跪在地上，摸了摸额角的汗水，“回，回阿哥。夫人的高热是因伤了肝火上挠，用些药养养就好了。只是……”

　　“快说。”胤祥瞟了眼里屋，他不喜欢卖关子，自己不喜欢做也不喜欢别人跟自己卖。
　　“孩子如何？”凝曦见胤祥的面色不好，吓得地上的大夫瑟瑟发抖，有些听不懂胤祥问话什么的样子，凝曦轻声在旁提醒了一句。

　　“目，目前还是稳当的……只是不知道这样折腾下去会不会……”

　　“废物！”胤祥的目光寒栗，下意识的抬了抬脚，却又忽然想起凝曦还在一旁，怕她见着自己动气，再动了胎气，于是忍了忍，始终没有踹下去。

　　说到底，再是对凝曦有愧疚，里面的那个女人也是在为他孕育子嗣，他不可能不着急。

　　“爷莫要动气。”凝曦安抚的拍了拍胤祥，上前对大夫说，“您有几分把握，能保平安？”

　　“目前看着，夫人的身子尚可，血也止住了。在下用些温补的药来调理下，等烧退了再看看是否还有出血的症状……”大夫说了一半，见胤祥目光如炬，吓得低了头，“母，母体虚弱……恐……恐……”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凝曦不等胤祥吩咐，朝医者摆了摆手，命人送他去府中的药房配药，“一应药品都用最好的，您看着办，无需在乎银钱。”

　　“是……”

　　凝曦扭头看了一眼，胤祥是张铁青的脸，凝曦知道他火气上来也没多跟他纠结，转身对兰馨屋里的人吩咐，“你们几个，只管告诉兰姐姐，喝了汤药身子就无大碍了。大夫说，只要姐姐安心调养，是不会伤及到孩子的。”

　　“是。”众人福身，凝曦又吩咐若绫，“天色已经亮了，你替我去趟孙太医的府上，看看太医今日可值班，若是不，还请太医来趟十三府，帮忙看看方子。只是，这事不要叫外头人知道，若是不小心被人撞见了，就说是我请来问脉象的就好。”

　　“是。”若绫赶紧福身退了下去。

　　一早上的折腾，凝曦也有些累了，轻轻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凝曦安排的井井有条，吩咐起来丝毫不差，胤祥是又敬又愧，他在凝曦的身后看着，这府若是没有了她，可如何是好。

　　凝曦见胤祥面色好了许多，笑着上前劝慰他，“知道你担心孩子，也担心兰姐姐的身子。不过，我听刚才大夫所言，眼下不会出什么样的事情，爷暂且放心。一会儿孙太医来了，让他再帮忙看看方子，有他老人家在，应是能万无一失的。”

　　“她是个妾侍，不应该……”太医岂是随便能给人看病的？就算是阿哥的嫡福晋若是没有宫里头的吩咐，贸然去请，那也是难请的，更何况是因他府中的妾侍……

　　“什么话，都是十三府的女人，谁出了事不是十三府的事？好在有姑妈妈的缘故，我与苏太医还算相熟，请他过来看看，也叫我放心些。”凝曦别过头，不许胤祥这样讲。

　　她这样善良，胤祥欣慰又感激，“多谢。”

　　胤祥的声音不大，却是真情实意的传入了凝曦的耳朵，凝曦弯起嘴角，往里间点了点，“爷快进去吧。”

　　女人这个时候，最需要心爱之人的安慰，凝曦抚了抚眉头，也有了倦意，便先一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