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妃》严凝

22、第22章 寿康宫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中旬。

　　康熙爷结束南巡终于抵达京城，在京的皇阿哥与官吏一早就去了太和殿迎候，直到正午才落了幕各自回了家。出巡而归胤祥通常是即刻返家，这一路看似游山玩水，实则是劳心劳力，加上一路兼程，再壮实的身子，也会觉得疲惫不堪。

　　可这一次，胤祥却变了方向。

　　“老祖宗，十三阿哥往寿康宫过来了。”胤祥刚入了内庭中路，就已有人将此消息回禀到了寿康宫女官芙蓉处，芙蓉也没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入了大殿。

　　胤祥？

　　凝曦与菱鸢正在殿中侍奉苏麻喇用饭，凝曦听见芙蓉来报，忙往宫门口看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盼星星盼月亮的，终是等到他回来了。

　　“凝丫头，再用些。”苏麻喇见凝曦落了筷子，笑着又让人给她布了些菜，“你是有身子的人，消耗也大就该多吃些。”说完，苏麻喇又问芙蓉，“仅十三阿哥一人来了？”

　　“回老祖宗，是十三阿哥一人。十二阿哥因内务府上还有些公务急需处理，迎过皇上后，急忙就走了。”

　　“哦，那快些去取副碗筷来，老十三赶了一早上的路，恐怕也没用什么东西，你再叫小厨房做些合口的菜来，这一路赶的，可不要饿坏了？”

　　“妈妈，孙媳用的差不多了，上午还见着妈妈让人晾果干，孙媳先下去看看晒得如何了。”凝曦入宫半个多月，苏麻喇却一直没有让她回去的意思，这个中的原由，凝曦与菱鸢皆是知晓，在席的菱鸢即刻猜到胤祥来意，必是为了十三府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在总不大好，便笑着起身向苏麻喇请示。

　　“也好。”苏麻喇点了点头，菱鸢福福身子，她临走前偷偷递了眼凝曦，见她是一脸静默的样子，不免皱了眉头。

　　说来也巧，菱鸢出了屋，正好撞上了风风火火的胤祥，见他一路疾行，菱鸢赶紧提醒了两句，“十三阿哥慢步。”

　　“十二嫂。”胤祥一心想见凝曦，想求苏麻喇让他将凝曦接回去。他一路思索着对策，竟没发现菱鸢正朝自己来，直到人近了，胤祥才匆匆停下脚步，一脸的歉疚，“没早些看见嫂子，给嫂子赔不是了。”

　　“知道阿哥心急。”菱鸢一笑，往旁请了请胤祥。

　　胤祥顿了顿，抬眼望着殿门，可见菱鸢执意相邀，他也不好意思驳了菱鸢的意，只好笑笑跟着往旁边移了移。

　　“有些话想跟阿哥聊聊，阿哥也别嫌我唠叨。”菱鸢弯眼笑了笑，“妈妈这次宣凝曦妹妹入宫到底是为何，恐怕阿哥也已经听说了，咱们且不论是谁传的风声，可妈妈的心思是好的，还望阿哥理解她老人家的好意，莫要怪她老人家多事。”

　　胤祥蹙了蹙眉头，看着菱鸢没搭话。

　　胤祥明白，苏麻喇顾念的是皇家延绵子嗣之事，也怕有人会因为自己独宠凝曦，给凝曦扣上不该有的跋扈帽子，让人非议凝曦，甚至在康熙爷面前告状。

　　苏麻喇顾全的是大局，胤祥明白这个道理。

　　可话说回来，宠谁不宠谁，到底还是他自己的事，为何要受旁人的摆布？

　　“说到底，身在皇家自有身不由己之处，有些事情面上还是要做的，这对阿哥对凝曦妹子都好。”这些阿哥的脾气，岂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劝得住的？菱鸢也不奢求一下子能让胤祥因为她的言语，就此打道回府，然后，好好的对待他府中的妾氏们，做到雨露均沾。

　　况且，打心眼儿里说，菱鸢也不希望胤祥真的这样做，虽然对旁人不公，但她还是希望胤祥只是逢场作戏，她明白这个世道里，大宅大院的女子都苦命，可她最不想的就是苦了凝曦。

　　“劳十二嫂子挂念，弟弟自会权衡。”胤祥知道菱鸢是怕他一时冲动，言语冒失了苏麻喇，怕他伤了凝曦的心。他也明白要想做到两全几乎是不可能，一个是养育凝曦的恩人，一个是他心爱的妻子，苏麻喇不得不尊，可尊了必定会让凝曦伤心，左不得右不得，可再难他也要尽可能的做得妥帖，利益权衡之下，他要确保守伤最小的是凝曦。

　　胤祥结束了简短的对话，目送菱鸢离开，他才往寿康宫正殿里走去，而这一次他的步子明显缓了许多。

　　“给老祖宗请安。”

　　见胤祥入了殿，凝曦让若绫扶着也起了身，他躬身向苏麻喇行过礼时，耳边也传来了凝曦轻柔的声响，“爷。”

　　胤祥抬目往凝曦处看去，一个多月不见她已经显了怀。在宫里头养着，有苏麻喇的亲自照拂，凝曦的身子倒比他走之前，看着要结实了不少。

　　看着凝曦与胎儿均康健，胤祥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大半。

　　“快，先吃口热乎的。”苏麻喇招手让人将胤祥请过来，她对康熙爷的每个孩子都是呵护有加，眼下看着胤祥眼底的黑晕，心疼的皱了眉头，责怪道：“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若是生了病，可不又让你家媳妇儿替你操心了？”

　　胤祥瞄了瞄身侧的凝曦，见她垂目的不语，忽然心疼了起来。

　　苏麻喇笑着赶紧让胤祥落座，“来，坐下，坐下。”苏麻喇热情，胤祥又拱手谢恩，与凝曦双双坐了下。

　　“也不知道我这里的饭菜，合不合阿哥的口味。人老了口味也淡了，阿哥若是不习惯，我叫小厨房再做几样儿合口的给你。”苏麻喇亲手给胤祥布菜，胤祥忙拿起白玉瓷盘去接，“老祖宗心疼孙儿，孙儿没有什么用不惯的。”

　　“那样就好。”苏麻喇合心，转头又嘱咐凝曦，“你多吃些，才吃了两口就吃了，可怎么行？”

　　“是。”凝曦夹了两口青菜，她心里有事，胃口并不大好。

　　“身子怎么样？”胤祥坐在凝曦的对面，自凝曦有孕以来，口味也变了，以前凝曦不大喜酸，可如今手边儿总得放着一碗炒红果之类的汤水，才能解解口中的无味。胤祥眼尖，见她手边的碗空了，抬头示意若绫再给凝曦去盛一碗，“我看着老祖宗把你喂的挺好的，再喝口鱼汤吗？”

　　胤祥哄着凝曦多吃，他认真的模样入到凝曦的眼帘，忽然解了凝曦心头多半的苦涩，她往苏麻喇身上瞄了一眼，回眼嗔了嗔胤祥，“爷，别管我了。快点儿用些吃的吧，小脸儿都尖了。”

　　一路车马劳顿，胤祥十分疲倦，凝曦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胤祥与凝曦的感情融洽，苏麻喇心里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惋惜。若是这样的感情放在寻常人的家里，他们该是让多少人羡慕的一对儿，说不定这样的鹣鲽情深会成为族中的佳话佳话。

　　但只可惜，他二人生在皇家，长在皇家，更活在了皇家。世间有千万愁苦，无论身份也无论地位，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不易，这就是世间……

　　苏麻喇想着想着，双眸就黯淡了下来，跟着叹了两口气。

　　“老祖宗。”听到叹息声，胤祥放了筷。

　　“爷。”正是用饭的时候，凝曦怕胤祥心急，轻声打断了他。

　　“凝儿，小厨房里给老十三熬了小米粥，你帮我看看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你拿过来给老十三暖暖胃。”

　　苏麻喇面色无异，凝曦见她有意将自己支开，凝了眉头有些不情愿，“姑妈妈……”

　　“老祖宗给孙儿备了粥？正好孙儿想喝呢。”胤祥扬起灿烂的笑容，朝着苏麻喇拱拱手，以示谢意，又转身似是央求凝曦，“那就有劳福金了。”

　　“爷……”一个人也就罢了，眼下胤祥也往外支她，凝曦努了努嘴巴。

　　明明知道是他二人的一唱一和，想着办法让她出去，可凝曦就是没办法。只好朝胤祥瞪看了看，却不想胤祥的目光，很是时宜的移到了门外。

　　胤祥此番来，是请苏麻喇将凝曦放回去的。听说凝曦被宣入宫，一路上胤祥已经做了许多功课，知道苏麻喇是因他独宠凝曦，怕凝曦惹人猜忌才特地留了凝曦在宫中，明面儿上说是为了养胎，其实是再逼他回去雨露均沾。

　　听起来似乎没有道理，可细细想来，这也是在皇家的无奈。伉俪情深也罢，泼皮跋扈也罢，传出府外都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沉迷与无能，皇家素来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尤其是在清宫之中，专宠势必带来母家的张扬，保护心爱之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被人说是专横跋扈，凝曦不同八福金，她身上没有皇家的血脉，没有皇族的依仗，外界的吐沫星子会把她淹死的。

　　所以，胤祥与苏麻喇有话要说，凝曦身怀用孕不宜多思，胤祥觉得无论今日的结果如何，该费心的还应该是他。

　　见胤祥执意，凝曦也没了办法，只好起身向苏麻喇行礼，“那……孙媳先去看看。”
　　“诶。”苏麻喇笑着应承下，嘱咐若绫照顾好凝曦，便叫二人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