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不落朝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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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肆意倾洒在地面，呈现出一道道斑驳的阴影。布里塔尼亚皇宫里草木葳蕤，翠色的叶掩映白色砖瓦，如同那至美的东方之园。以白为主色调的建筑带有浓郁的巴洛克风格，华丽中，伴随了不羁的自由气息。平整的顶端，象征王者的宽厚心胸。纯粹的白，则是高洁的代名词。举目望去，更有回廊数处。哥林多式的廊柱柱头雕刻莨菪，椭圆形尾尖的叶像笼罩着层蒙胧的金色雾气。庭院里喷泉溅玉飞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鲁路修走到殿宇前，漆黑的发随着风轻舞，紫眸微眯，几日未见的阳光此刻看去竟显得陌生而讽刺。他略略勾唇，白色礼服衣领处被撕得粉碎。
迎风而立的少年，恍然间一夜成人。
“十一皇子殿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鲁路修回头，笑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雷克顿将军。”
雷克顿颔首：“殿下，陛下说，既然五皇女殿下已经醒转，那么，估计一星期之后就会派人送你们去往日本。希望您提前做好准备。”
“准备？”鲁路修重复一遍，上挑的音调听不出语气，挑起的眉掩映了变化莫测的眼，“告诉父皇陛下，我知道了。另外，雷克顿将军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
雷克顿微愣：“殿下请讲。”
鲁路修回首，瞳孔深处是寂灭的火焰：“去了日本，就不会再回到布里塔尼亚了吗？”
雷克顿的心头闪过丝不忍，勉强克制住，他回答：“大致，就是如此……”毕竟，陛下想要吞并那个远在东洋的国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十一皇子，没有道理不知道。而且，这一次前往，应该也就不会再有存活的机会了。前往日本的皇子，说好听了，就是质子，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存在。而陛下，则早做好了抛弃质子的准备。
他重重叹息。
鲁路修却默然点头。黑色的发丝擦着面颊，传来特有的搔痒感觉，他凝眸于此刻早已空无一人的七皇女寝宫，嘴角浮起丝温暖的弧度：那么，就再见吧，伊蕾莉雅。
沉默的阳光落在不远处的墙壁，宫殿特有的清冷气息，连主人离开也未曾改变分毫。斑驳的光影投射条条纹路，似坠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缓缓扩散至心胸。
鲁路修收回目光，雷克顿说：“殿下，我先失陪了。”
“哦。”鲁路修应一声，眼角余光扫过外间，不无意外地捕捉到一缕粉红。
他轻轻叹息，转身步入宫殿。白色的衣摆在身后舞动，鲁路修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懈怠。
雷克顿走下高台，躬身行礼道：“三皇女殿下。”
粉红色长发的皇女浅紫的眼噙着泪花，晶莹的泪花似珠玉，要顺着白皙的面颊流下。尤菲米娅看着雷克顿，紧握的拳仿佛在求证什么：“鲁路修……他，要去日本？”
雷克顿抬首，恍惚才明白过来这位天真的皇女的毫不知情。心里隐约闪过丝讽刺，从来没有想过，皇宫这种地方还会有没有被染成混杂颜色的人存在。他回答：“是的，殿下。”
尤菲米娅后退一步：“为……为什么？”
雷克顿眼神深幽：“这是陛下亲自做出的决定。”也是，对十一皇子放弃皇位继承权的惩戒。
“父皇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尤菲米娅语无伦次，“为什么，一定要是鲁路修？玛丽安娜王妃殿下不是刚过世吗？为什么……那，那娜娜莉呢？娜娜莉怎么办？”
雷克顿低头：“五皇女殿下自然是与十一皇子殿下一同前往。”
尤菲米娅愣住。
雷克顿继续说：“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事的话，容我先告辞了。”
说罢，径自转身离开。
宫殿前，粉色长发的三皇女静立。苍白的风自身边拂过，激起发间泛出数点圆弧。她的身体轻轻颤抖，浅紫的眼瞳深处，弥漫了层穿不破的灰暗。灰暗无从起源，只是蔓延的瞬间，黯淡瞳眸。尤菲米娅凝视着殿内，似乎要透过这扇巨大的门，看到里面伫立的人影。
她突然觉得这门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张牙舞爪，要冲他们扑来。然后，把他们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下一点。
尤菲米娅的心底升起层寒意，她回转身，发在背后摇摆，腿脚交叉得飞快。
静默华贵的宫殿里，再度现出抹人影。
白色的礼服衣摆蹁跹，漆黑的刘海儿遮挡住眼帘。长睫垂下，十一皇子的嘴角无意识勾起丝飘忽的弧度：“尤菲，这样，也许对你我都是最好的。”
目送着远去的少女，鲁路修转身回宫。
脚步击打空旷的宫殿，发出连串金属声响。
阴影中的背影展露出愤懑与仇恨，鲁路修似走在鲜血之路上的修罗，一步步迈向命运既定的终点。罪恶之花在脚边绽放，奇特的光华笼罩住少年，原本的纯白被染成鲜血样的赤红，魔魅般，睁着双尚自懵懂的眼，嘲讽世间。
鲁路修目不转睛地凝视睡眠中的娜娜莉，手靠上墙，修长的五指张开，似要包藏万物。
娜娜莉，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眼里掠过丝不忍，鲁路修靠在墙上的手缓缓握紧，眸光乍冰，雪亮如北极的冰山之光——沙鲁鲁•D•布里塔尼亚。你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你所应有的代价。布里塔尼亚的制度，已经太过腐朽。新的世界，应该重新创立才对！
嘴角勾起丝冷酷的弧度，手伸出，掩住太过于可怖的笑容。
走廊里寂静一片，只听得到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加护病房里药液滴落声，缓慢回荡，交相呼应，然后汇聚成淌入人心灵的流泉，凝结成炼金术士梦寐以求的哲学者之石。但这凝结的刹那，却需鲜血的浇灌。
湛蓝的天宇骤然阴沉，层层叠叠的阴霾遮挡住明灿的阳光，乌云如顶盖。
※ ※ ※
普通的民航机自科特里亚军营上空降落，巨大的轰鸣声震颤耳膜，周遭军人整齐地排成列。行列的最前方立着抹纤瘦身影。青铜面具焕发出金属光芒，梅菲斯特站得笔直。
机舱缓缓打开，首先出现的，是一身科特里亚军服的中年男子。男子面上刻了道道斑驳的疤痕，岁月留下的硬伤，体现在军人面上却愈发显示出身经百战的沧桑与辉煌。但他的眼却并不如黝黑的皮肤般像普通军人样雪亮，浑浊的瞳，几乎令人遗忘了那里面曾经的少年张狂。
梅菲斯特上前一步：“对于您的到来，我们从心底里感到无上光荣。”
中年人冷冷点头，看也不看梅菲斯特：“我的荣幸才对。”
梅菲斯特没有说话，中年人复又道：“能够让科特里亚新起的军事之星感到光荣。”
他的音调极高，上挑的尾音衬托出浓重的讽刺，周围间或有嬉笑声传来。
梅菲斯特背脊绷紧，深紫的发蹁跹，他躬了躬身体：“西提塔斯大人，请先跟我来……”
“如果是休息大可不必，这么紧张的时刻，若还顾着自己休息，这仗也就不必打了。梅菲斯特将军，我想你应该很明白才对。”葛雷姆•西提塔斯瞳眸中是露骨的轻蔑，“战争中不需要胆小鬼，胆小，只会招来失败而已。况且，我们刚势如破竹的攻打了布里塔尼亚，虽然半路收兵，倒也并不影响我们战胜的士气。呵，当然，我并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人嘛，总归是怕死的，特别，是像你这种年纪轻轻就成为将军的。十六岁，还该是青春好年华呢。”
梅菲斯特垂首：“西提塔斯大人您教训的是。不过，关于战争，我想，更重要的是战略以及战术，并非只单单为了胜利而胜利，如果以损失过半的代价换取胜利，那么，就算是胜，也同败一般，或许，还更为凄惨。胜败乃兵家常事，若为图一时之快而枉顾军中将士们的性命，这样下去的话，指挥的将领永远不可能是一名很好的将领。”
“梅菲斯特将军。”葛雷姆•西提塔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战争本来就是搏命的事。只要踏上这条路，每个军人都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他们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胜败，胜，则活，败，则亡。于任何人，都是如此。而指挥，需要的，不过只是将这一切损失减少到最微罢了。你和我，都只是战场上随时可以替代的一样东西而已，不要将自己想的太过伟大，你还没有那个资本。况且这次战斗，即便埃米尔大人不曾真正指责你，梅菲斯特将军，难道你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么？布里塔尼亚这次的指挥，才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
气氛陡然紧绷起来，阳光淌落到地面，匀开一抹又一抹淡薄的影子。
似瀑布悬泉，飞漱金黄沙土之间，放射出清凉的气息。
梅菲斯特说：“大人，我认为，指挥能力的高低，并不应该用年龄去衡量。”
吐字铿锵有力，在周围将士们的心中泛起深重的涟漪。晃动着的涟漪，来得快也去得快。
葛雷姆•西提塔斯转首看他：“梅菲斯特将军，你的意思是，你尽管年龄不如我，但指挥能力，应该在我之上了？”军服随着拂过的风晃动，葛雷姆•西提塔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梅菲斯特低头，淡淡道：“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西提塔斯大人，只是，想告诉您，轻敌往往是战争中失败的第一步。每一个敌人，都是强大的，不可否认，布里塔尼亚的指挥官的确年纪非常小。但是，难道……”
“你不用再说了。”葛雷姆•西提塔斯突然挥手，“我会让你看看，究竟什么，才叫真正的胜利。”
梅菲斯特猛地激动起来，语气竟带有几分咄咄逼人：“您指的是血流成河的胜利么？”
拔高的声音在安静的军中格外响亮，军人们没有转头，却可以感觉到那边的剑拔弩张。
葛雷姆•西提塔斯额角滴下滴汗，狰狞的怒气在面颊上蔓开，布满疤痕的面容，魔鬼一样可怖，浑浊的眼射出雪亮的寒芒，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
“梅菲斯特将军，我想我不需要和一个胆小鬼在这里争辩什么！”
梅菲斯特握紧手，青铜面具后的下颌绷得紧紧，唇也抿得紧紧。挺立的少年，就像南极凝结了数万年的冰层，寒气逼人，凌厉危险。
葛雷姆•西提塔斯凑近他，压低了声音：“别以为你是谁，谢赫撒德这个姓氏，你以为真该送给你这个被神遗弃了的恶魔之子？梅菲斯特，你只配拥有这个名字。”
梅菲斯特身体一僵。葛雷姆•西提塔斯的嘴角勾起丝满意的阴冷弧度，他继续说：“别忘记你的身份。除下青铜面具，你再也无法在军中立足。乖乖听我的，可能还能多待一会儿。”
梅菲斯特垂首，淡然的语气宛如沙漠中的沙尘，风一吹，便湮灭无踪。
“……我明白。西提塔斯大人。谢谢您的提醒。”
葛雷姆•西提塔斯挑高眉：“明白的话，当然最好。”说罢，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身后，传来战士们洪亮的吼声，撼天动地的吼声像送给真神安拉的礼赞，白色的衣袍，终将染上不洁的尘埃。
“科特里亚万岁！”
“不落的朝阳葛雷姆•西提塔斯大人万岁！”
“伟大的真神安拉！请助我们消灭恶魔的爪牙！为了世界的纯白与真实！即便抛弃我们的灵魂，即便让我们的身体死去，我们也心甘情愿！科特里亚万岁！西提塔斯大人万岁！”
梅菲斯特没有侧头，坚定的脚步在沙地深一脚浅一脚的留下痕迹，紫色长发翻飞。
他倏然勾起唇，望向天空。
苍穹上，白云朵朵，棉絮样重叠着的白云像混乱了的记忆。
天空的另一边，伊蕾莉雅靠坐在椅上。银色的发瀑布样披散，黑色蕾丝闪烁寒芒。
帕提尼中将立在后方，疑惑道：“殿下，关于刚才汇报的事……”他以为伊蕾莉雅没有听。
纤指间的白子国王被狠狠抛落到地面，然后摔了个粉碎。
长长的刘海儿遮挡住眼底的冷酷，伊蕾莉雅勾起唇：“东风，已经刮过来了。”
帕提尼中将心头蓦地一凉。
伊蕾莉雅复又道：“呵，不用担心什么，只需要等他们自投罗网就行了——对了，人民照料得怎么样了？都是按照我所说的去做的吧，帕提尼中将。”
帕提尼中将颔首：“是的，殿下。由于殿下上次的说明，几乎所有人都站到了我们这边。他们认为梅菲斯特•谢赫撒德将军才是恶魔的爪牙，而抛弃他们的埃米尔，则更加不可能是仁慈的真神安拉的地上代言人。并且殿下让我们实施的政策从另一方面也得到了民心，想离开的可以随便离开，更不用担心缺少水资源的问题。大家都很乐意效忠布里塔尼亚。”
伊蕾莉雅的嘴角掠过丝残忍的弧度，发缠绕在指间，一圈又一圈。
“是这样么？呵，那么，一切都准备齐全，现在要做的，就只是等待时机的到来。”
帕提尼中将愣了愣，军人明亮的瞳孔蒙上层灰色：“是的，殿下。”
眼角余光扫过湛蓝的天幕，宝石般眩目的颜色，帕提尼中将却觉得是血红一片。
如同地狱血池的色彩，夕阳沉沦的瞬间，染遍了整片天。
从那个刹那开始，无论往事还是其他，都不复存在。
血雨腥风的日子，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章：不落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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