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鲜血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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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塔尼亚的皇宫，处在反常的平静之中。汹涌的暗潮似乎因为玛丽安娜王妃的突然死亡而止息。然而真正枝蔓巨大的树木，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隐匿在黑暗中的魔物，欲图吞并所有，连带这片富饶的大地。
鲁路修独自坐在加护病房的门前。所有人都说十一皇子因为打击太过巨大而疯狂。但其实不然。鲁路修在思索，思索着从前，思索着以后，利用伊蕾莉雅告诉的下棋规则，本来聪颖的头脑毫不犹豫的将此次事件判断为一场筹划已久的阴谋。幕后主使是谁，鲁路修还没有想到。然而枝蔓纵横，层层攀延间，他自信可以明白。
于是，一盘棋，一场局，在幼小的少年心底开始滋生。
娜娜莉始终处于昏迷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有多久，只隐约觉得如果娜娜莉的身体宣告无恙，自己就必须要离开布里塔尼亚去往那个陌生的帝国，日本。且是作为人质。他明白现在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会关心自己。他是没有权势的皇子，带着同样无用的妹妹独自在宫廷。唯一愿意真心关心他的尤菲，也被自己的冷言赶走，再没有往来。
后悔？
鲁路修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母亲受到袭击，从伊蕾莉雅离开的瞬间年幼的他早就明白即便自己不出手，别人也会主动来袭击的道理。而袭击的道理极度简单。只是因为他是皇位继承人，只是因为有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权利。鲁路修叹息一声，没有离开坐的地方。
他看向窗外，紫色的眼眸险些因为璀璨的光线而失明。美丽的阳光不曾有丝毫改变，宛如温柔的母亲，永远只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露出慈祥的笑靥。
鲁路修想起玛丽安娜，自己的母亲同样喜欢这样微笑，不管经历过什么，也总是这样微笑。白色的礼服没有更换，领结早已扯得稀烂。鲁路修不介意，同样也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门前，等待着这世界上唯一的妹妹的苏醒，等待着被宣告了的命运。
他像一只觉醒了却发觉自己处在牢笼里的困兽，聪明的选择沉默，聪明的选择扮演未曾改变。他要揪出杀害母亲的元凶，他要报仇，他要做的事，还有太多太多。
窗外天空讽刺的湛蓝，倾泻在皇宫的草坪树梢间，激荡着风吹刮起的波澜。
无法停息的波澜，宫廷里的波澜。
鲁路修一步也没有离开。
伊蕾莉雅跟着慈眉善目的妇人走入清真寺。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黯淡的瞳似乎被面前步履轻盈的少女点亮了什么光辉。他们的真神沉默的注视着信徒，目光冰冷而怜悯。
妇人开口问：“远方的客人，请问你从什么地方来？你找的又是谁呢？”
银色的眼泫然欲泣，伊蕾莉雅说：“我是来找我的哥哥的，因为从小就失散，又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哪里，能够确定的，也只有科特里亚。但是，却听说布里塔尼亚正在与科特里亚交战，我一个人走在荒漠中，找到这里却又据说被科特里亚的萨米尔大人交给了布里塔尼亚……幸亏真神安拉的指引，不然我也绝对无法来到这里。”
信徒们对突然出现的女孩有了好感，对于相信他们的神的人，他们绝对不会给予恶意的猜忌。
妇人叹息：“唉……我们又何尝想到，被誉为首领的他会抛弃我们？我们是真主忠实的子民，真主尚且未弃？他怎么会有这个资格呢……”
伊蕾莉雅眼神一闪，速度极快无人发现。她故作天真的道：“听说领军作战的将军是萨米尔大人的儿子？被称为‘军事天才’的梅菲斯特•谢赫撒德将军？”
妇人点了点头，目光浑浊却因这位民族英雄被点得透亮。即使被舍弃，他们依然固执的相信。伊蕾莉雅不喜欢固执的人，但并不代表她就深恶痛绝。
伊蕾莉雅顺应妇人的邀请与被抛弃的人民坐在一起：“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经和我说过。欧洲神话里存在着邪恶的魔王，魔王是曾经的天使却因反抗神而被打落地狱。在那里，他被人们称为‘梅菲斯特’，而在天主教的圣经里，称这个魔王为路西法。”
妇人神色微变，周围人的神色也在改变。
清真寺里一时寂静无声，伊蕾莉雅曼声轻吟：“信道的人们啊！你们不要追随恶魔的步伐。谁追随恶魔的步伐，恶魔必定命令谁干丑事和犯罪行。若非真主赐给你们的恩惠和仁慈，主永远不使你们的任何人清白。但真主使他所意欲者清白。真主是全聪的，是全知的。”
几乎是瞬间的，清真寺里所有的苦难者们都俯身跪地。美丽的女孩携带光辉，告诉他们现今的一切并非真主的决定。他们似乎要将她视若先知，神来提点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圣女。
这样的反应也出乎了伊蕾莉雅的预料，然而她很快的反应过来，神情肃穆，面容庄重。她的全身上下仿佛都在散发出让人心悦诚服的光芒，就像背上长有翅膀的天使，抑或是，掌握着命运权杖，掌握着荣辱的女神。
她比星星更加璀璨，但却无人明白那无比巨大的光明后隐藏的真正事物。
沉迷于虚幻，相信着所谓的神主，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真正站起来做任何的事。
伊蕾莉雅在心底冷笑，口中却不停的颂念经文。
周围的信徒与她一同颂念。
失去了自信的人，就像羔羊一样容易掌控，而缺少的，也只是那吹笛的牧童。从开始她便高估了这些人，她以为至少他们没有彻底被所谓的神给蒙蔽内心。但事实证明她是错误的。
从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自由，他们被自己的信仰束缚，同样的，他们也被自己的信仰蒙蔽了所谓的思考能力。
伊蕾莉雅满眼的嘲讽，但在反光间所有人却只看到流光溢彩的银色眼瞳。
赞颂神的声音宛如无休止的舞曲，伊蕾莉雅忽然开口道：“相信吧，真主并没有舍弃我们。被舍弃了的，是相信恶魔的谢赫撒德。站起来反抗吧，人民。真主凝视你们，归顺没有错误，因为那是全能的真主给予你们的唯一改过自新的道路！”
底下欢呼声一片，伊蕾莉雅的心底有种奇异的苦涩——盲目的宗教徒，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他们的信仰。因为信仰的绝对，所以愈发容易操控，因为信仰的绝对，所以也愈发的单纯。
真是讽刺啊……
她转身离开，背后的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似乎送走的是真主于地上的代言人。
夕阳西下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拖长，浓重的阴影覆盖在地面。
有多少的光，与之相对的，就潜藏着多少的阴暗。
她勾起唇角，远远的，能够看到等候的军人。面容愈发冷漠，背脊挺直的她孤高而疏冷。像九天之上最为高远的繁星，尽管光芒万丈，却只是在不断掩藏那心底的孤寂和渴望。
伊蕾莉雅上了车。
风拂起她的发，轻巧地吹起掩盖半张脸的面纱，面纱下的唇开启，她将手放在车的边缘，白皙的指掌托着下巴，似乎有光在内里流窜。
“丰收的时节，就快到了。”她说。
旁边的军人身体微微一僵，手把着方向盘，他忽然看到没落的夕阳最后的余光，挣扎着不愿随同天边的玫瑰色一同沉沦。然而，夜的女王终将到来，漆黑逐渐覆盖了荒漠，寂寥的荒漠，黄沙弥漫间只有车辆的响声不断回荡，空寂，辽远。
车辆逐渐接近营地，此刻的营地升起袅袅炊烟，隐隐约约能看到立在不远处的人影。
伊蕾莉雅侧首，深邃的眸沉暗依旧。
车辆停下，军人还未来得及下车为她开门，另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车门。
蕾迪娜站在伊蕾莉雅面前，明明分开一天不到她却仿佛在这里伫立良久。
蕾迪娜屈膝行礼，恭敬地说：“您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殿下。”
伊蕾莉雅闭眼复又睁开：“替我准备换洗的衣物，另外，让帕提尼中将吃过晚饭后来找我。”
蕾迪娜颔首：“是的，殿下。我明白了。”
伊蕾莉雅瞥她一眼，径自往前走去。银色的发伴随着缥缈的月光，脚步在沙地里印下深浅不一的痕迹。摇曳的黑影斑驳，在地上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难以摆脱般，追逐着脚步不断蔓延，宛如盛放的烟火后那可怖的轰鸣，刺激着人的耳膜，几欲令人遗忘烟火的美艳。
伊蕾莉雅在浴室里梳洗，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和氤氲的雾气，银色的眼闪过丝光芒。
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手指轻轻晃动，摩擦着肌肤留下浅淡的粉红色，银发在背后摇曳，她倏然勾起唇，冰冷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幽冥彼岸。她走出浴室，径自拿起摆放在一侧的黑色长裙，银发摆出绚烂的弧度，优美一如唇边的笑容。
蕾迪娜站在门口。
伊蕾莉雅说：“你想问我今天这样做的原因？”
蕾迪娜表情未变：“是的，殿下。”
“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伊蕾莉雅挑起眉，走到躺椅上坐下。
蕾迪娜跟着她移动脚步：“可是……”
话音未落，一阵敲门声便从外传来。
伊蕾莉雅歪起头，双手交握在膝盖前，笑道：“请进。”接着她又看向蕾迪娜，说：“你先留在这里好了。或者，再去思索一下究竟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蕾迪娜，我记得我说过，我不需要愚蠢的属下。”
蕾迪娜一愣，房门已经被推开。
铁塔样的军人穿着戎装，迈着豪迈的步子快速走进。
帕提尼中将跪在伊蕾莉雅面前：“殿下，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伊蕾莉雅摆手：“关于这次做战的计划，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她选择了商量的字眼，而并不是下达命令。帕提尼中将无缘无故对面前的皇女又露出丝好感。
他直起身：“是的，请殿下说。关于今次殿下的做法，我实在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哦？比如说？”伊蕾莉雅凝视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被置疑。
帕提尼中将说：“比如，殿下所说的为人民准备粮食，的确，这绝对不失为收买人心的良策，但是殿下，其他人民难道因为这样就买我们布里塔尼亚的账吗？我认为那样的可能是甚微的。况且，布里塔尼亚和科特里亚交战多年，两方人民早已仇恨深重，这样的政策，根本……”
“帕提尼中将，”伊蕾莉雅眯起眼，笑得狡黠，“没错，如今的只不过是暂缓之计，真正要让他们诚心归顺，除了恩之外，威一样是需要的。不过这威开始的东风，要从谢赫撒德将军那里借来。”
“东风？”帕提尼中将怔怔地看着伊蕾莉雅，还未反应过来。
“没错。”伊蕾莉雅看向窗外皎白的月色，此刻银白似轻纱，铺垫了满地，却看不出一丝欢忭。她续道：“东风来时狠狠将它刮为龙卷风就是我们的任务。帕提尼中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帕提尼中将的额头坠落涔涔冷汗，他极力维持自己的震撼：“您……殿下，您的意思是？”
伊蕾莉雅笑得邪魅，周围似有鲜红的罪恶之花在盛开：
“倍则攻之，恩威并施。”
帕提尼中将打了个寒噤，垂在身畔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周围安静得连针落都听得清楚。
蕾迪娜的眸中忽然掠过丝亮光，她震惊地看向伊蕾莉雅，似乎在等待下文。
然而伊蕾莉雅没有再说话，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玻璃洒到她的面容上，白皙的脸庞晶莹若水晶，精致的五官若美玉雕成却同玉般没有丝毫人间的温情，只有清冷，沧桑。
伊蕾莉雅说：“帕提尼中将，你觉得这样做如何？”
帕提尼中将蹙眉：“可是殿下，这样不会太残忍了吗？”他似乎有点不愿用这样的计谋。
伊蕾莉雅有趣地勾唇：“哦？中将难道觉得，战争不是残忍的最好诠释者吗？”
帕提尼中将愣住，忽然单膝跪地：“您的确是位出色的指挥者，七皇女殿下。”
伊蕾莉雅回头：“帕提尼中将，如果选择成为战士，就不要对鲜血的前路感到迷惘。你退下吧。”
帕提尼中将骤然抬首，看到的，却是伊蕾莉雅早已转过去的背影。
他缓缓起身，脚步沉重得似乎敲打着众人的心扉。
房门终于关闭，他靠在墙角喘息，然后，转身继续离开。
——不要迷惘……吗？
月凉如水，冰冷地俯瞰广袤无垠的荒漠。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十五章：鲜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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