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东风欲来 ...
-
房内，伊蕾莉雅突然回过头，樱唇轻启，目光看向静立在旁侧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蕾迪娜：“蕾迪娜，你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还是说，你并不赞同我的做法？”
蕾迪娜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伊蕾莉雅会直接将话挑明，忙道：“不，我……我只是觉得……觉得，不管怎么样，双方国家的战争，和人民是没有关系的。为了战争的尽快胜利，为什么就一定要将人民逼到绝境从而取得自己的利益……殿下，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伊蕾莉雅缓缓从躺椅上坐起，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紧靠下巴，“不过，我也说过，战争就是最残忍的诠释者。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战争的前提下，都可以舍弃。还有，你知道么？蕾迪娜。战争的时候，妇人之仁只会给予敌人可趁之机。这不仅是灭顶的，同样也是绝对不可以触犯的规定。换作任何一个有脑子的指挥官，都会选择牺牲己方最小的兵力，来换取最大的胜利。”
“‘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故车战，得车十乘已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己方的士气与得到的敌方的俘虏，这样的战争，尽管完胜却漫长无比。得民心者得天下，然而光是以德服人却没有威严仍无法真正将人俘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战争从来是残忍的，而人民，绝对是第一个牺牲的对象。”
蕾迪娜的瞳孔陡然放大，难以置信地道：“殿下，您该不会真的打算……”
伊蕾莉雅的嘴角勾起丝邪魅的笑，那笑容镶嵌着月光，独一无二的冰凉。开口的同时似乎有森寒凛冽的风在吹刮，银色的刘海儿遮挡住眼眸，只留下尖锐的余光。她把玩着发：
“我的确打算这样做。梅菲斯特•谢赫撒德，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收到一份大礼。根本不需要把时间浪费在这儿。我伊蕾莉雅•菲•布里塔尼亚要的，是速战速决，还有，完全的胜利。”
蕾迪娜重重打了个寒噤，身体几乎抑制不住的开始摇晃：“但就算是这样，殿下您也……”
伊蕾莉雅眯细眼，骤然抬首，银瞳灼灼地睨视她：“蕾迪娜，你应该早就明白才对。”
蕾迪娜的手指颤抖，缄口。
房间里静谧一片，只有月华沉着地流淌，从窗外铺垫下满地的流泉。
伊蕾莉雅从躺椅上起身：“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蕾迪娜猛地回神，颔首道：“是的。殿下。”
她转身离开，脚步在走廊里空旷的响，静默里传了老远。
伊蕾莉雅缓步走到镜前坐下。明亮的镜面映照绝世的脸。她坐在阴影处，垂落下来的深幽掩盖了月光的皎白。她凝视镜中的自己，双腿微微并拢，银发在指间旋转，夜风从窗外进入，伊蕾莉雅忽然伸手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抽屉里静静躺着张照片，那是在玛丽安娜王妃的生日晚宴上拍的照，照片上的皇子皇女们皆露出灿烂的笑容，除了……
眼瞳变得幽深，大海般看不到底。
伊蕾莉雅看着修奈泽尔同样深不可测的紫色双眸，冰冷地勾起唇：“呵，你应该也快等不及了吧，修奈泽尔。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带回一份巨大的礼物的。对了，还有……”她看向外间的明月，广阔的荒漠，恍惚又出现那抹红色修罗样的影子。
“梅菲斯特•谢赫撒德吗？我倒要看看，你可以隐忍到什么时候。东风，就要吹过来了。”
说罢，关上抽屉，踱到窗前。如水月魄透过干净的玻璃，渗入室内的每个角落。伊蕾莉雅忽然抬手，纤长的五指勾勒出窗玻璃的轮廓，对待情人样的抚摸。她略略勾起唇角，银色的眼眸深处却尽是日光般不可逼视的狂傲尊贵。淡淡一笑，玻璃反射出的，却是更加冷漠的面。
她张了张口，似在叹息，身周有薄雾样的烟云盘旋，美丽的火红，在彼岸开绽。
“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已经玩腻了。”
伊蕾莉雅将手放下，长睫遮挡住变幻莫测的眼，玻璃的冰凉残留在掌心，久久不散。
窗外，月娘隐匿了踪影，黑云弥漫。
天的另一边，布里塔尼亚的皇宫。
加护病房的走廊依旧一片静默，鲁路修坐在病房门口，头埋在双膝间。
月华静谧地洒进来，这边尚沐浴着光明。
一阵脚步，突然响起。
那脚步仿佛来自地狱深处，沉着有力而带有浓重的冷淡。
什么冷淡？
对世界的冷淡，对权利的追寻，对利益的恋慕。
当然，这时的鲁路修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紫色的眼刚睁开，立马对上另一双同样紫色的眼。那眼里没有感情，却又摇晃着细细的波澜。壮阔的波澜如同在里面牵了条感情的线，明明无情，却陡然有了汹涌澎湃的温柔。
鲁路修咽下口唾沫，喉头因为太久的沉默而显得干涩无比，领口尚自敞开，领结不知何处。
他怔怔地道：“修奈泽尔……哥哥？”
金发的少年在微笑，周身仿佛都镶嵌了层温柔的金边，偏偏面容又是憔悴的。白色的礼服华贵依旧，胸前和腰间的流苏晃荡，锒铛作响。修奈泽尔揉了揉鲁路修的发，蹲下身子，将手搭在他的双肩：“鲁路修，这几天，你没事吧？”
鲁路修一怔，猛地觉得心里有什么铮然破碎——从很久以前便觉得自己最为崇拜的修奈泽尔哥哥和伊蕾莉雅有着本质上的相似，但总说不出究竟为何。然而，迎着这样的皎月，在这样的经历之中，似乎顿悟。
他觉得自己几乎能够透过面前人的笑脸，看到另外一张远方的笑靥。
鲁路修回过神，道：“谢谢哥哥的关心，我没事。”
修奈泽尔挑起眉：“是这样吗？”
鲁路修点头：“是的。”他转首看向旁边。
修奈泽尔起身：“关于去日本的事，我会再向父皇陛下求情的。”
“不！谢谢您的好意，修奈泽尔哥哥。”鲁路修毅然摇头，紫色的眼凝视修奈泽尔，尽管身材矮小却依旧不减那目光的气魄，他续道，“我不想再留在这里。相信娜娜莉也是一样。这样暗潮汹涌的宫廷根本就不适合她，我会和她走得远远的，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修奈泽尔的眼底闪过丝隐约的光，他再次伸出手揉了揉鲁路修的发：“鲁路修，你走之后伊蕾莉雅妹妹怎么办？你想过她吗？听哥哥的话，留在这里好了。”
鲁路修的眼底闪过丝浓重的悲哀，但仍说得果决：“我已经决定要好好照顾娜娜莉了。”
修奈泽尔挑起眉：“是这样吗。那真的非常可惜。”
鲁路修抿唇：“修奈泽尔哥哥，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事？”
“是的。”鲁路修从衣袖里取出枚白色的棋子，赫然是国际象棋中的国王。他看了棋子良久，总算将棋子递到修奈泽尔面前，“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交还给她。”
修奈泽尔的眼底精光一闪。金色的刘海儿垂下，他伸手接过了那枚棋子。冰凉的棋身刺激着指掌，胸前的流苏轻轻摇晃。他平静地问：“你还有别的事吗？鲁路修。”
鲁路修扯出丝笑容，这是玛丽安娜王妃出事后他露出的第一丝笑。
如水月华在脸庞处摇曳，垂落下深邃的阴影，在面上荡漾开。
他说：“不，没什么了。麻烦修奈泽尔哥哥您了。”
修奈泽尔笑得雍容，眼里闪烁着看不透的光，然而却被黑暗掩藏：“哪里。鲁路修，我过几天就会离开。你去日本的时候，记得一切要小心谨慎。日本，是下一个我们将要攻占的国家。”
鲁路修紫色的眼波澜不惊：“是的，我明白。谢谢哥哥的提醒。”
修奈泽尔笑笑，随即就转身离开。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传开，仿佛地狱比良坡的灵魂的呐喊。他的面上带起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莫测在眼里绽放。修奈泽尔把玩着白子国王，紫眸中有冰冷的光。他往自己的宫殿走去，背影披挂了浓重的夜色。
然后，将白子国王随意扔到草丛里，再不看一眼。
空中弯月，陡然为黑云遮蔽，无边墨色笼罩住所有，星星不见。
夜已阑珊。
鲁路修依旧站在加护病房的走廊上。黑色的刘海儿被窗外的风吹得轻轻打着旋儿，紫色的眼里波涛汹涌，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瘦弱的肩背挺得笔直。
他不想再由于自己的事而牵扯到伊蕾莉雅，更不想让伊蕾莉雅也为了他的问题而苦恼。鲁路修的眼里掠过丝光，偌大的皇宫，更没有其他再能相信的人。直觉告诉他，包括这位总是显得温厚淳良，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哥哥，同样如此。宫廷是危险的地方，所以，他选择先离开。而以后回来，则会作为布里塔尼亚的敌人。脑海里又一次掠过玛丽安娜王妃的惨死以及娜娜莉的残疾。紫色的眼眸闪过仇恨的光。
他要亲手为母亲报仇，他要……
嘴角勾起丝可怖的笑，笑意绵延到眼眶，晦暗辉映着紫眸，瞳孔微微放大，布里塔尼亚皇帝那日的那袭话，再度浮现在记忆里。他迎着黑夜伫立，身后的病房，躺着尚未醒来的妹妹。
鲁路修笑得优雅，手握成拳：
“布里塔尼亚，要由我来粉碎！由我，鲁路修•V•布里塔尼亚！”
清冷的风拂过面颊，如同啼血杜鹃。
加护病房内，似乎有什么动静。
鲁路修回过头，一连串脚步就自走廊上响起，然后，穿着白袍的医生们鱼贯入内。
拳头缓慢地松开，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悲伤，瘫坐到了板凳上。
周遭，连滴水的声音都清清楚楚。病房里，嘈杂一片。
暗夜的彼方，科特里亚军营。
单薄的身影，立在红色机体前。
风挑起少年的发，调皮地把玩着，摩擦着青铜面具，冰冷的狰狞。
少年猛地抬起头，面具后只看得见双紫色的眼瞳。他的身形孤单，衣袂猎猎飞扬。
少年的手里拿了份白色信件，指骨泛白，所握的地方是满满的褶皱。层层叠叠的褶皱就似圈圈涟漪，在心里，在指间，不断绵延开，然后愈加巨大，铺垫出一个又一个圆。圆如同锁链，将少年整个拴在里面，再无法逃脱出来。
他忽然轻哼一声，手中的信纸便被火焰吞噬得干干净净。另一只手将打火机扔入荒漠，还未来得及翻滚，已经在不断蔓延着的沙尘里消失了踪影。
朝暾的光自天边浮现，泛出浅淡的鱼肚白。
少年转身离开，青铜面具狰狞得恐怖。他的声音零落在风中，仿佛飘无可依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发在背后不断飞扬，夜缓缓地过去：“已经等不及了么？那么，差不多就开始最后的Party吧。谢赫撒德。”
他的脚印深浅不一地烙印进沙土，松软的沙土，只是被轻轻踏过就崩塌出好看的弧度。
少年似乎毫不迟疑。青铜面具所过之处，一如既往的有不停歇的佩服的呼喊与下跪的声音。
他的身影，显得愈发孤高而冷酷。
天边的金黄开始朝周遭绵延，蓝色以其排山倒海之势扫尽黑色侵占整片天。不灭的长灯自天边悬挂，云朵重叠，似棉花，如锦缎。白中镶嵌了金边，美丽的金边，随着剧烈的活动与流逝的时光覆盖整个东边天。日头终于露出脸，耀眼的光芒洒照在荒漠上，沙尘似黄金。
少年站到众军的最顶端，他的身后，红色的机体默然伫立。
青铜面具下传来森寒的嗓音，底下的战士齐声呼喊。
——“消灭布里塔尼亚的侵略者，毁灭魔鬼的爪牙，为了我们伟大的真神安拉！将我们的血归还给荒野，将我们的灵托付给我们的真神，我们拥有神的力量，我们必将取得胜利！”
吼声一波接一波，在荒漠里，久久不停，回荡着。
少年挥一下手，全军整装待发。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第十六章：东风欲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