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得友当如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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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有段时间我们的相处显得尴尬起来。只是见面吃饭还是少不了，毕竟已经答应过的——我这人个性如此，无论是别人答应自己的还是自己答应别人的，都记得异常清楚；凡是我下的承诺不管拖多久我都尽力达成，而别人许诺的，能不能履行就不由我控制，往往是他们忘了，我也装作忘了，想起来在心里暗暗叹息。就像明明对方欠了自己钱却不好意思开口要一般，虽不至于耿耿于怀，却忍不住遗憾，终归是有很多人，把承诺用得如此廉价。另一方面，因为明知道实现困难，索性最初就不信，或干脆拒绝。
我人生中第一个追我的小男生信誓旦旦说要爱我一辈子。我不语，那时年少气盛，感情并不假，只是他还不懂时间，不清楚它的力量。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懂的，分明和他一般年纪，无风无浪地度过十几年却和几十岁一样想着这些，看着他一脸真挚只觉得他是个小孩子。而如今心态仍在那个层面徘徊，读书时多少人说我成熟，真懂我的人怪我天真。——而如今、许多年以后，我和他成为朋友，当年的小男生开辆白色丰田日日接送他的小女朋友，在这个城市混得也算有声有色，最常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当男人赚钱养老婆真累”。每每我总想起中学时在窗外等我的那个少年。
他不懂得。可真有人懂我的天真。明知道这社会功利，却还坚持相信会存在一个人，以自己同等的干净在等。
槲生他也是懂的，我原以为他会是那个人；可最后的结局是，他成为我生命里最大的骗子，许我一生的诺言，却仅用了一年就把我的天真消耗殆尽，给我希望，复又还我绝望。留我一个人，舔着伤口来疗伤。
六月上头的周末墨默来看我，自打她嫁人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很多。从大学起我就做了无数次的电灯泡，何苦毕业了还夹在人家夫妻中间。当初我、槲生、墨默还有晨森彼此之间都是朋友，四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玩，直到我和槲生分开才逐渐打破了这一平衡。她和晨森都是关心我的，后来约会也总想带上我，都被我拒绝。一个人又怎样呢，一个人还不都会习惯。她还屡屡透过晨森打探他们计算机系的男生，我说不必，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墨默你能嫁给晨森获得幸福。她一脸难过说，可是济沨，没有你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永远不是满分。
当年我回答我会努力的。时隔三年，竟有些恍如隔世。
墨默和晨森毕业一年后就结了婚，两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能走在一起让我着实欣慰。甚至可以说，他们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让我相信世界上还是有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这回事情。墨默早已经不像我刚分手那段时间频频暗示哪个男生优秀，更多时间她只是静静看着我，心疼我的坚持。我明白她知道却并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毕竟我们完全不是同一种人，却能成为这么亲密的朋友，缘分这东西真是奇怪的很。
婚后的她还是老样子，一贯的豪迈而彪悍，和她乖顺的外表毫不搭调。进了我的屋就掀我的被子，然后扑到我床上一副欲调戏状，要被父母看到她的样子多半责备我交友不慎。好在以前住一个寝室时就习惯了，少不得还抓住些机会反调戏她一把。但这景象叫我怀念。她还没有变，这多好，还有人能陪着我，我这辈子做梦都会笑。
喂，最近有好男人没？她惯例地问，口气里并不抱希望。
我一下子想起断宁。嘴上却很自然地回她，小心晨森吃醋。果然她双眼一瞪：就让他吃怎么了，得，真有好男人当然留给你了，我意淫一下就行……大有改做良家妇女的势头，到底比大学时候誓言从八岁到八十岁萌美少年到底的那时候有了收敛。
我讪讪然说有啊，科联的慕断宁，见过没？
见过啊。她一拍手，长得还不错，不过人太阴沉不适合你。墨默和我是一个班的，毕业出来也在一个领域混，在这么一个不大的圈子里，接触到的人自然和我的多有交集，她见过断宁我也毫不意外，连两句评价也在意料之中。我有意扔下炸弹，告诉她我在和他交往。我故意微笑着，状似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像是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内情不足为道。
她的眼睛比刚才更圆。不错啊，科联的新贵，算的上一号人物，跟着他以后不愁吃穿，可以辞职睡家里了。她自然记得我寒假每天睡14个小时的功力，总是嚷着：你应该嫁个把你养在家里只需要煮个饭烫个衣服的老公。——开玩笑，从小受惯家里照顾的我，煮饭烫衣服，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过她很快又沉思了起来。真难想象，你和慕段宁……好像根本不在同一个频率段上啊。我大学的时候就养成习惯，看到个还算优秀的男人就拿你来比对看适不适合你，时至今日还没改掉。这个人，我见第一面就pass掉了，真是世事难料。
我不禁好奇她的标准，那你说，槲生他适合我吗？还没等她回答，我就在心里判了大大的三个字：不合适。
墨默的眼立马暗了暗，显然不合适。那时候你待他多好啊，就他那没良心的，一点都没有感动的样子。可那时候你喜欢，我都舍不得劝你。我和她之间，槲生早不是禁语，她很清楚我的性格，一旦决定要忘记，就是连根拔起；我拼命地想起，更多的是缅怀过去，和过去的自己。
她忽然想起什么，抓过我床头的手机。我一愣，猜不透她干嘛。结果她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无比泰然地对话：喂，慕先生你好，我是济沨的朋友……哇这种事她都跟你说，对，我是。我和她想见见你？……哦这样，那晚上你有空吗？……好的，晚上见。不打扰你了，拜拜。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她在干什么了。我不禁一脸黑线。墨默本不是八卦的人，只不过事情牵扯到我，何况这还是她盼了三年盼到的我的男友，我都可以想象她的激动。当初她撮合我和一工科男的时候就为我构画了美好的蓝图大有宣传到全校皆知的势头。就像她说的，我们彼此的幸福，少了谁都不完整。
他很清楚我哎，看来你们关系不错，都已经知道我就是那个“喜欢偷袭济沨的大饼脸”墨默。
我哈哈大笑，确实我经常和断宁说起她，毕竟有这样一个朋友不仅是值得骄傲的，同时也是值得炫耀的。何况发生在她身上的乌龙事又举不胜举，实在是调节气氛的最佳手段之一，让我不提也难。
他在加班，所以我约了他晚上吃饭，趁今晚可以暴你的丑事扳回一成。墨默颇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我默，我做了什么蠢事除了她还不是晨森第一个知道，这不公平啊。我在心里哀嚎。同时暗想，断宁应该能处理好吧，毕竟他连我父母都应对得很好。墨默又想起了晨森，也给了他一通电话，完了后叉腰得意，让我们俩来鉴定下，那几年想追你的男生还不都得过我们这关，四人约会，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都了多久，等到晨森不耐烦终于结婚去了。她边说边眯起眼睛，弯弯的一道线，露着我熟悉的狡黠，心情都轻松起来。
鉴定就鉴定吧。就是小女生之间相互分享喜悦。
我原允诺她我的幸福，迟了多年。
到了傍晚，断宁打了电话来问是否来接我们，我回他不用。因为晨森会过来接，见他之前我和墨默还有许多话要偷偷讲。放下手机，墨默当机立断说够细心，加分。我才惊觉这的的确确是他的一大优点，只是我一直懒得放到眼前确认。
然后她状似不经意地问我，济沨，你喜欢他吗？转念又想了想，自问自答道，我真是傻了，你不喜欢才不会和他在一起，你又不是将就的人。
你呆的时候还不够多嘛。深知她的本性，不由调侃她，随即实话告诉她，我现在，正是中间值，退一步可以都收回来，进一步只怕万劫不复。你看，我狠一狠心，这个男人就可以出局了。我这么和她说，心里也真是这么想的，我爱不起，没有信心胜过他心里的人，宁可不要尝试，在这个可进可退的当口，我是打算控制好自己不再深陷。不过这些墨默并不知道，她以为我是对恋爱失败有阴影，她不知道我心里藏着一只小动物，那么多年蠢蠢欲动。我对槲生说，我想奋不顾身一次。最后依然没有。
奋不顾身，多美好的状态。我没有留给槲生的，要遇上谁才会发生？我叹叹气，想，没有了吧，那一个人已经够把我的棱角磨平。
我和断宁之间，不委屈。我这么说，并没有撒谎，本来就是我自愿，并不是屈服于他的威胁。
那就好，你运气不会那么背，连续遇到两个王八蛋。言下就是把昔日槲生贬得一文不值——作为朋友他是个好角色，作为情人，我深知其中苦涩。
到了点晨森来接我们，那小子毕业没两年就混了个项目经理，月入工资两万，轻松还了房贷后还买了车，过得风生水起，接下去的目标该是传宗接代了，我偷偷想。见了我这个老朋友，他也是老样子，懒懒地拥着墨默跟我打招呼，哟，又漂亮了。虽然一副痞样，但实际上却是个很诚实的人，对墨默几乎是言听计从，因此我对他倒是很放心。
和墨默搭上后座，她就开始和晨森说断宁。晨森他自然是没见过这个人的，言语之间很是高兴，终于把我这个大灯泡驱逐出去。他也希望我不要独自一人，和墨默一样，我心里只有感激。墨默说了一段，推推我，还是你来说吧，没人比你了解才对。我哑然，作为一个不擅长描述他人的人，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得说，他符合一切好男人的标准，可惜深不可测，我不会游泳。眨眨眼，具体怎样，见了面不就知道了。说完心里升起一股茫然，发现自己对断宁的了解浅得可怜，“深不可测”真是中肯的评价。他两个目光犀利，也不知是否能看出什么。也罢，这世上多少情侣貌合神离，还不都凑合着过么，不缺我他二人。
我们进了餐厅，断宁还在堵在路上。我们点过菜之后继续东拉西扯。事实上几乎都是墨默和晨森在说，我用茶杯堵着嘴尽量不说话。大学时就是如此，小俩口之间总有些默契不为外人知，他们特有的语言我往往不甚明白，因此学院广有流传我一句名言：珍爱生命，远离情侣。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我盯着大门，开始期待断宁的到来，以盼尽快结束眼下的无聊。我并没有等多久。他走进门，匆匆扫了一眼，耳边的头发轻跃两下，朝我们的方向走来。他的身上有夕阳照耀的余光，我站起身迎他，一时间竟有些心跳。
在今天的他面前，一贯自信的莫济沨，难得感受到自惭形秽几个字怎么写。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得友当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