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半边虚伪的假象 ...
-
想我生平，最不屑“影子”、“替身”一类的角色，凭什么要委屈求全？没想到还真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说相似。以我这样平常的相貌，在亲朋好友之间听说长相像的迄今为止也有不少。可是，断宁的意思和他们不一样吧——至少我这么感觉。我的第六感一向反复，没什么规律，以至于懒得研究其中的可信度。不过，没在第一眼看到我觉得像，那说的，多半不是长相吧？转念一想，像又如何呢，恐怕也只是一个瞬间，我这样奇怪的人，要找出性格相似的，还真不容易。于是坦然多了，笑容重新回到脸上，等待他的下文。
果然他继续说，接触多了才发现并不像。你看起来要精明地多；只不过，也是看起来罢了。说得好像很了解一般。
我了解自己，包括我的好友们也都了解，我表里不一的厉害。貌似圆滑世故八面玲珑，其实心里忐忑紧张，生平最怕的是麻烦，最不喜欢和无交集的人打交道，怎会面对生人真心友好？这般个性，我总想，太让人心疼了；于是每每心疼着自己，却不见第二个人来心疼这份倔强。这个人也不会，他当心疼的不是我。这些虽然不难看穿，但这一刻，多少觉得不安。
我仰起脸看他，看他脸上是不是一如既往镇定，竟然不是。他脸上有种复杂的表情。想说什么？我脱口而出，不经大脑，少根筋的本性暴露无疑。
没什么，只是觉得……错觉。
愣了愣，大约才明白他说的是所谓相像那回事。他眼神暗了暗，我才意识到，他的眼睛里一直都是缺乏神采的。有种说法是心死了再找不回来，我以为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以为世上有一万个人，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最终会遗忘，之所以没有完全否定，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过反例，不能说的太绝对。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不会那么容易碰到吧？没有忘，只是时候不到，该出现的人未出现罢。
我并不是能安慰人的，更别说对着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无能为力，即便心里同情大盛，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自己很可能输得分毫不剩。
席间他去厕所，手机没随身带走，很不巧地响起来，我看了看，显示名是“重要”。迟疑着要不要接，一狠心按下接听，用最快的速度说“喂你好，慕先生去厕所了，请问你是哪位，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回电话”。电话那一头一下子没了声音，忽然又一个年长的女声传来：小沨吗？你在杭州？毕业了？
毕业了……呃？我无意识地回答，后又马上觉得不对。难道认识我？我呆住，没道理啊，我和断宁并不熟稔，更不用说他认识的人了，可叫我偏巧是我的名字，是弄错人了吗？还来不及反应，那头就传来愉快的声音，没事了小沨，你们玩得开心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没多久断宁返回，我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脸阴晴不定。然后说了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我想请你做我女朋友。
居然用的是个“请”字，平常得好像“我想请你吃饭”或者“我想请你跳舞”一样。我差点没把一口茶喷出来。原因呢？我愿意先听听。我还没有自恋到认为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提的这个要求。结果他解释刚才我接到的电话是他妈打来的，她把我当成他的女朋友了——“小风”，不是三点水的“沨”，而是风雨的“风”。原本他一直对妈说小风还在上海读研究生，我这电话一接，完全让她误会了。
我懊悔地想把舌头咬掉，真是祸从口出，虽然也不是不能一口回绝，但毕竟自己有错，我还不至于这么无情。他也不是没有责任，好好的把家里人电话输成“重要”，我一个外人当然摸不清头绪。他说你难道没听说那种偷了手机又打电话给家里骗钱的事，我妈一个人没个商量，我自然要小心点。也不是没道理，我家人和家里的电话都是直接靠背的，也没堂而皇之摆在通讯录里。
见我犹豫，他道，如果你答应的话，今后你们会有很多和科联的合作机会；相反……他顿住了不说，我陡然气起来，敢情他是在威胁我。公司的业绩不至于要的牺牲自己来达成吧？就像上次我们以合理的条件得到科联的合作一样。刚打算拒绝，他接着说，如果拒绝，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和其它公司公平竞争罢了。人都是有付出了才有得到，对不对？如果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平白帮你，除非你和她像到让我难安。
他说的在理，想到我也没什么损失，还可以借此打法无聊的时间——另一方面，说不定还能让娘放弃给我相亲的念头，简直一举三得。于是我提出，还要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反过来在我妈面前他也要陪我演戏。也许是因为觉得我和人相亲对他也不利，他并没有多考虑，就同意了。反过来又好奇，为什么我是单身一人。
要求高吧。我想了想。默默在心里吐槽：不单身谁陪你演这戏？
什么样要求？看不出会很高啊。他说。
我喜欢。并补充，这很难。在我过去的二十多年生命里，能达到这个条件的有且仅有一人而已，而那个人不喜欢我，所以，这个等式就不成立。不知道未来是否还有，有也不会太多。说出口才发现，这一点和他不谋而合。于是我们达成共识，过了初夏，他就带我去见他母亲，而那之前，他先要帮我挡掉相亲的麻烦。
之后他又向我说明家里的情况。自小父母离异，母亲一个人照顾他，年轻时太辛苦，老来落下了病根，现在身体不大好。他从上海来杭之时把她接了过来，好让自己可以随时照顾。小风就是他大学时的女朋友，谈了近三年，以为牵手一生，已经谈及婚嫁，没想到最后落得惨淡收场。他也没告诉过母亲，怕她心里不舒坦影响身体。小风和她母亲并没有见过面，不过对她的情况有一定了解，为了更好扮演彼此之间的角色，他会先和她说小风还要在上海处理一些杂事。
那以后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一起，了解对方，短信电话也几乎不间断。我慢慢开始习惯他的问候，不咸不淡；而自己懒得回短信的坏习惯也改得七七八八。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渐渐知道他喜欢的颜色，爱吃的东西，常用的手势等等。即便我是善于观察人脾气的角色，这些小细节都不是短短的接触可以观察到的。而我也把自己的喜好一点点灌输给他。他会在楼下接我时展露出最温柔的笑，会开始给我买蛋挞而不是巧克力，认双峰的纯牛奶和C-STORE的饭团，并肩走的时候主动走在我的右边……也是和他在一起，我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竟然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小毛病。如果坚持了大约两个月，转眼到了我带他去见我妈的日子。
之前我已经在家里旁敲侧击了一番，暗示我已经有了男朋友，家里登时鸡飞狗跳了一阵。娘还逼问是不是上次背我回家的那个，我只好说是。她得意洋洋地说早看出有问题，就我嘴硬不承认。靠，她看出来了还不停跟我提她小姐妹叔叔的姐夫的小侄子，别告诉我那是在变相逼供，我会吐血的。
那晚，我和断宁相协来到家中时，遭到了我爸妈的热情款待，跟我平时在家根本不是一个样。他很小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贴心的答案让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他的随机应变。偶尔，碰上他尴尬的问题，会稍稍侧过脸来看我，我们用眼神交流该如何解围，在父母看来更接近眉目传情。父母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好像他们女儿多不受欢迎，这天无论来了谁他们都要把我往外推一样。拜托，我才二十五岁，大好青春；人又漂亮温柔，怎会没人要？他们呢？一个劲地跟断宁说好，羞愧地我快无地自容了。有这样的父母可不是我能选择的你要谅解……
而断宁，他真有那么好吗？再好也不是我的。
我常常想，这世上的好男人条件不过如此：英俊，多金，温柔，专情。可是这样的好男人怎会还等我呢，多半被招子放亮的姑娘们一早逮了去，所以对朋友们介绍的一向不上心。心里虽然还期望的，期望世上真的有人和自己一样，一直在等到契合自己的人出现，可自己最明白，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我真的遇见一个单身的好男人，那多半也是曾经受过伤，一直没放下——即使是这样，也已经不可多得。可是，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的辛苦。可是，我真没想到，这样的男人还是被我遇上了，更可怕的是，我不知不觉被他吸引着。他符合我一切对好男人的幻想——除了他的念旧，他微笑时眸子里渗出来的温柔让我忍不住想尖叫。明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在这样的眼神下还是心跳不已。心里的一根弦嗡嗡作响，告诫自己这种男人碰不得，受害的只能是自己，脑子却一团糟，只剩嗡嗡声。我只祈祷他不是我之前遇到的那种人渣，把虚伪掩藏的天衣无缝，为的是旁人的同情；只是这些年我的眼力应该有所长进，不至于看不出一点破绽，除非他是高手中的高手。而我希望他不是，隐约的希望，这想法韬光养晦，不为人知。
晚上，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我送断宁出门。那天他没有开车，直接从我公司走到家的。照理应该招手叫辆的士，然后呼啦一下扬长而去，有什么可送。不过就这么走又显得生疏，于是两个人在街上散起步了，走得离我家越来越远。心想，一会儿难道还再走回去？
一路上，我先是郑重表扬了他一番，之后又总结起今晚的经验教训来。比如爸问到了他什么时候从上海来的杭州，我只知道是近两年，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年，所幸断宁接得快，才没至于露馅。参考这一情况，我例举了断宁母亲可能会问的问题，比如小风近两年读的什么毕业后找了什么工作现在住在哪里等等等等。代替一个对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女人，我所可能遇到的问题更多。我滔滔不绝地讲了长长一大串，忽然，断宁抓住我的双臂，定定地看着我。那眼神给我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害怕。
我，害怕他。这一刻他的气息是我所不熟悉的。我挣脱掉他的双手，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回去。
简直是——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半边虚伪的假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