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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阙鬼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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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隐有些戒备。那紫河车本事战场上将士死去,用来马革裹尸的而葬的器具。然而枉死的战士一般心有不甘,怨气重的,便从坟地里爬出来,专挑有活儿气的东西吃。也听娘说过,紫河车阴邪,以前有恶巫师,专门作法,利用死去尸变的紫河车参战,其心可诛。
果不其然,那紫河车在庐隐处吃了亏,叽咕怪叫着一口咬上了士兵的脖子,尖利的犬齿刺穿血肉,士兵惨叫着,我和庐隐立刻飞身向前来救,一剑斩向怪物头颅。庐隐学过分光剑,剑术精进,一剑便把那紫河车劈成两半。我扶起士兵,本想查看伤势,谁知士兵两眼一翻,立刻也向我的手掌咬来,我情急之下迅速收掌,一脚把士兵踢开,脚却仿佛踢到了铁块,纹丝不动。
士兵咬空的牙齿白森森的支楞着,不死心的在空气中摩擦,要是被咬到,不脱一层皮才怪。我留了神,才看清那士兵肤色青紫,指甲漆黑暴长,虽披着人皮,却早不是人样。二话不说,立刻跑到了庐隐身边。
那士兵翻着白眼,被紫河车咬伤的脖子歪在一边,脑袋斜斜的挂在半边肩膀上。他依旧呻吟着,却刷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僵硬的伸长双手指着我们。
“这好像是我的幻境,卢世子……不好意思,把你拖到战场上来啦。”我结结巴巴的说:“紫河车,僵僵僵僵僵尸。这不是我妈给我讲过的吗?她年轻的时候,被当做人质去战场上要挟我爹,后来我爹带领三万兵马来救人,被7万中州人伏击,他们且战且退,到了天阙山附近,大雪封山,便受到了僵尸围攻,这里,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巫师指挥着死人大军呀…呀…呀?”
妈呀,我怎知道这些是真的?小时候,我非缠着我妈要爹,要来要去都没有,她便说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吓的我不敢在问。后来,同学们都问自己从哪儿来的?有的说是桥上捡的,有的说从花椰菜里生出来的,我才不信,问我妈,她便说,我是死人堆里捡的,好漂亮的一个粉嫩小孩儿,被一群僵尸抢来抢去,她才产下我不久,身体太虚,只好由我爹拼死救下我,送还中州漠河镇来。
我对漠河镇却极有印象,五岁之前,我都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小镇里长大的。这小镇位于天阙山西畔,是连接中州与云荒的丝绸古道上最后一站。娘说,她就是在这里生下我,然而被抓去当人质了。
翻过天阙山便是云荒,如果幻境是有根据的,那我和庐隐此刻便应该是在天阙山深处,我记得清楚,因为娘说,我爹就是死在这里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对爹的英武没有半分印象,却对娘口中青面獠牙的僵尸记忆犹新,每每吓得夜里不敢安睡。谁知,今天明明在考试,却跑到了这么阴森的鬼地方。
“你先别乱想。”庐隐沉声说:“夫子不可能知道你的经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用某种方法,使你自己想起记忆中,甚至是潜意识里最可怕的东西,让你的恐惧来打败自己。”
“这就是幻境?术的一种?天啦,妈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现在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呀。”我大脑一片空白,后背的冷汗都要把内衫浸湿了。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脱困的方法,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脱困的方法,脱困的方法……我想不到啊。”
夫子说过,幻境里受到的伤害是真实的,这便是幻术的厉害之处。我一边胡乱想,一边看着僵尸们窸窸窣窣的从地上跳起来,紫河车们蛰伏着,叽咕低吟,呼朋引伴的引来更多的怪物,不多时,我和庐隐便被包围了。
“我不知道,且先打败他们吧。”
庐隐本就对他家这名花奴的女儿有诸多疑惑,现在更坐实了内心的怀疑,灵飞,绝不是普通人。他回忆起乐灵飞的身份信息:云荒绿柳城人士,随其母一起,自幼卖身于中州长安庐府,却又不是死契,到灵飞15岁,其母便可恢复自由身,而灵飞也可通过奴隶比武,赢得自由身。
这简直是太奇怪了。尽管丹书文契白纸黑字的写着,然而庐隐却并对灵飞的身份有诸多怀疑。他在8岁年上成为质子,从海国送往中州大弈朝都城长安,那时候,世子府便有灵飞母亲这名司花女官了。而那时候的灵飞,也不过是5岁多的一个小团子。他二人的身份天壤之别,本来无所交集,然而他的第一任管家,却特意为他引荐了灵飞母女二人,且灵飞身为一名奴隶,作为世子伴读,同样考上了鹿嘧书院,成为了书院学生。
虽然大弈立法开明,并未对奴隶有所苛责,但是奴隶身份进入书院读书,灵飞确实几百年来,开天辟地第一人。
从他认识灵飞起,他就知道她会飞,因为那件事,梦魇森林,她在那里救过他!而市井之中,对她的出生传说,更是有板有眼,与玉前郡主同日出生,百鸟来朝的廉贞星星主,避尘高僧预言中,会在15岁年上助他渡劫的传说,这样的故事,怎会出现在一名小小的司花奴隶身上?
自己比灵飞大3岁,等灵飞15岁时,他就年满18岁,是时候回海国继承太子之位了,那年,无论是避尘高僧,还是云荒星主言之凿凿的预言中,自己究竟会遭遇怎样的劫难?
什么星轨,什么命中注定,他统统不信,然而预言之女却是她!那个满身谜团,却又粉雕玉琢,从小伴在身侧的她!
庐隐一边思绪起伏,一边手起刀落,斩杀越来越多的僵尸和紫河车。好在这些怪物虽然数量众多,身体坚硬,杀伤力强,却行动迟缓,短时间内不会对自己和灵飞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然而数量实在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夫子的幻术对灵飞的记忆进行了复制扭曲,还是这些现象都是灵飞只言片语的记忆碎片,在鹿嘧学院的拜师入学考试中,庐隐和灵飞陷入了古战场的鏖战中,无数的尸山血海重叠,千百的僵尸怪物朝他二人席卷而来。
然而当事人不觉,鹿嘧书院后山,在昆仑山不二先生唐清羽的考试现场,只见那条阡陌小道桃林遍地,落英缤纷,七十三名学子或走或停,身体僵硬,步伐怪异,大汗淋漓,更有甚者头吐白沫,一头栽倒,这时候,书院后山的守门小厮,一名白胡子大爷,便一边怒骂,一边喂那些学子丹药回魂,一边指责不二先生:“天杀的清羽,每次考试都要老子替你收尸,你就不知道降低幻术的等级?老子告诉你,这些世家弟子书院一个都开罪不起,老子告诉你,我们没钱,没钱!”
不二先生一边眉头紧锁的窥探着每个学生内心最隐秘的恐惧,复制出幻境的内容,一边煞有介事的挑选出不合格的学生,行事阴邪古怪的不要,违背正道大义的不要,过不了试炼的不要,然而,看到庐隐和灵飞的时候,他明显顿住了,在那里,他窥探到了故人的身影。
唐先生愣了愣,不由得苦笑了。灵飞,竟然是那人的女儿。
他不由得改变了幻境的内容,倒不是偏私,而是这恐惧是灵飞婴儿时期,对父母经历的战事无意识的铭记,不能算作她内心的恐惧,而且天阙山一战,如果真实重现,对这两个小孩来讲,确实也太残酷了。
所以在庐隐和灵飞的幻术里,那些僵尸和紫河车,动作迟缓,并不会真正伤害他们的性命。因为在真实的天阙山一战中,云荒鬼师指挥着僵尸、死人组成的千万大军,追杀着中州乐将军的残军而行,暴戾的紫河车无论如何都斩杀不死,受伤后迅速生长出新的手足来,一口可以咬掉一匹骏马的头颅;僵尸更加可怕,他们都是战场上亡将的尸体,有的是敌军,有的是战友,他们维持着死时的形貌,轻易就迷惑人心,一把把人类撕扯成碎片,或是一口咬在脖子上,尸毒蔓延,炮制出更多的僵尸来……在这样的追杀中,有一名高大的男子,被斩断了一只左臂,仍然护住妻女向南逃窜,向南向南……无数的雪花落下,无数英勇的将士在他们身后死去,将军……报仇……快逃,快逃!……
然而将军死了,瑾国也灭了。
只剩下无数刀枪不入的僵尸,追逐着风雪中的人影,困在婴儿久远的记忆里。
唐老师颌首,继续制造着幻境,手中握紧跟随他征战数百年的佩剑,名曰:“镜花水月”,饶是德高望重,被三洲百国尊为剑圣的他也不免枉费心力,煞费苦心主持着这些年轻后辈的入学考试。
其中,这些幻境里,有属于庐、乐二人的天阙山战火,有属于林风邪的百鬼夜行,有属于陈簌的水乡旧梦,有属于京琼尘的海国盛宴,有属于霖零的月夜飞天……世上,无数优秀的后起之辈都在考试中正视了自己的心魔,今后,无论师承何处,都是心境澄明,开启了修行的第一课,这便是学院的办学宗旨——普渡众生。
即使没有在学院老师座下就学的缘法,学院也希望这些孩子能辟除心中所憎所恶所怕所愿,保持一颗向上的心。
故而,分管医学的疯僧教授卢俊义、分管女艺的雪谷女仙顾沛然、分管御兽的鬼谷子传人小昭、分管星象学的老学究倾如梦、分管妖精鬼怪的教授菖蒲、分管神魔仙佛的雪谷老人云梦泽……均是以个人的方法,为参与考试的学子传道授业,剥除心魔。
这便是不周山鹿嘧学院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