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院子很是宽敞,有一路小径通往□□,想来该是个花园。果然是有钱的公子,连个歇息的凉亭都是普通人家房子的三倍。
我挪至门边,开了门。身后几个紧跟着的女孩微微抖了下。
"冷的话就别跟着了,反正我也走不了。"
"可是公子说小姐需要人照料,我们怕小姐......"其中一个斟酌着词句,小心谨慎的说。
"比起我,你们恐怕更需要照料。更何况,你们公子的本意是叫你们监视着我,别让我跑了吧?"冷哼一声,我赤足踏了出去。
这外面的空气真是凉得渗人。足上的痛更巨,走了没多远就逼得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奇怪了,我伤的是身,怎么单单就这脚痛得厉害?
正寻思着,有一些细微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功夫,我想。
"怎么出来了,不是要你休息的吗?"果然是他。
"脚在我身上,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偷眼看他,他还是面具加身。难道是怕我认出来?认出来又怎么样,我现在能保护自己不跌着都是万幸,哪有那时间来找人秋后算帐。
"既然不想在房里,那就坐这耍耍。正巧我要练剑,姑娘有兴趣看看吗?"
"这是你的房子,我还能说个不吗?"挑了个顺眼的地方坐下,马上有人端出点心,精致得让我不忍心下箸。
"这是些江南的桂花糕,希望还和姑娘的口味。"
想兜圈子?我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时间。"好是好,可看来公子不是很想我吃的样子。"
"为什么?"
"如此精致的小食,倒像是园里的景致。若我不分好赖的大动食指,岂不是被人笑作没有教养。"
他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新月,心情看来是相当的好。
从怀里抽出剑,寒光闪过,即使坐得很远,也未免冻着。
他踏着步,猛的弯腰下身。一提足,身若无重的跃起,剑影晃动,分不清是剑在舞还是人在舞。
他的气焰沉稳里带了一分轻佻,一分张狂,一分杀气,然后其他的全化为漂亮。是的,我只能用漂亮来形容他。即使戴了面具掩了脸,也难遮他身上那般迫人的漂亮。
有花落下,迎合了他的剑,我看得有些呆。这人,是在练剑?还是说跳舞的好点吧。
他突然长袖一挥,衣带卷了朵梅斜放入我的发间。然后静悄悄的落下。
"可好?"他问。
"人家争只袖弥天这武功争得你死我活,你却用它来插花。"我举手取下,花上淡淡的有些红,冷清的孤傲。
他不紧不慢的收了剑,走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接过那梅。
"我的功夫,插花也可,救人也可,杀人更是易如反掌。就是不知道姑娘想看哪一种?"
"如果我说杀人,你难不成立马抓个丫头来杀给我看?"我冷笑一下,用衣尾遮了赤着的一双足,"杀了那么多年,你真当是我喜欢么。"
他微点点头,绕到我的身后,用手捧起我散下的头发。"太长了。"
"放开。"长不长的,关你什么事。
"好点了吗?我是说你的伤。"他的话总是别有深味的样子。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问。不是说好了吗,怎么我的脚还是痛成这样?"遮得住外貌终是遮不住的轻战。相信他的眼睛早已瞟到我抑制不住的颤栗,所以没有必要再掩饰什么。
"那是因为,你身上只剩下脚,还有半点知觉了。"一句话,说得轻巧,感情不是他的。
没有知觉,那是什么?行尸走肉吗?
"所以,以前的那些事,你都不会再感觉到。"他换了种语调,在我听来更有些错觉,像是--怜惜。"所以,你以后,都不用再痛了。"
抬头看他,发觉这人的身型实在太过瘦削,好象风大一点都会被吹走。也许是因为这样,就连说话的声音里也多了一分飘忽。
"喂。"其实不想这么叫,但公子公子的实在麻烦,好歹吃了人家那么久,知道名字还是必要的。更何况,这人一开始就惟恐天下不知的宣扬他认识我,加在一起,我不得不对他感点兴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打死不开口?
"那把面具拿下来看看。万一哪天我心情好,想找你报恩呢?"
他笑了。他笑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是那双眼睛眯成月牙,隐隐约约的像在诱惑。
"我长得丑,怕吓着姑娘。"
机警机警。你不给我看,我却偏要看到。
"这样......"我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突然一个踉跄。
长衫瞬间卷过,环上腰,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却又有一股力真真实实的托住了我。
那张脸,恰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停住。这样都取不下的话,我宁愿立刻撞墙而死。
他退开,之前把我放回座上。面具,不甘心的挣扎在我掌心里。他叹了口气。
"你骗我。"不愠不恼的,只有被拆穿的遗憾。
低头得意的笑笑,谁让你那么好人呢,活该被骗。
再抬眼,见他袖手远站。目光上移,到了脸部。笑意凝固在眉梢,一点点散去。他好象早料到了这结果,只安静的等待。
这人,是漂亮的。是很漂亮的。是漂亮到,我无法形容的地步的。但这些都不是让我愣神的理由。
我呆住,是因为他的神韵。
我认识他,这点不用怀疑。只是,我记不起他是谁。他的神态很安静,偶一眼过去,以为自己误闯了仙路,遇上个无欲无求的神人。
他的神情是我熟悉的,好象在心里反复熟记了千百次,到嘴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确定我不止一次的见过他,但是统统被我忘进了风里。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什么地方,我和这样的人有过交集呢?
他不像是江湖的人,身上干净得没有半滴腥气。他只是看着我,好象洞悉一切,好象早已料到我会忘记。
皱着眉,我想得头也发涨。那个熟悉的影和他重叠着,盘旋于脑,然后下沉于心。终于放弃了。
"你,到底是谁?"
"落雁公子。"
看来他是不会开口的了,我无奈。人家不说,总不能硬逼着他吧,好歹也是个救命恩人。
"我们见过。"这是个肯定句。"什么时候的事情?"
"抱歉得紧,姑娘与在下未曾见过。"
我再呆住。不可能。这人当真是口紧,想撬出只言片语都是妄想。若是以前,一把毒过去,由不得他不说。但是现在......我苦笑,要提防毒药的那个好象是我才对。
他这时笑了一下,微露了牙,白得有些亮。我瞬间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不说就算,你打算关我到多久?"
"姑娘这话倒奇了。我落雁庄什么时候用铁链绑了你?你要知道的,我能告诉的,已经全部说了出来。莫非是下人们不懂事,怠慢了你?"
"哼哼哼。"我用鼻答他的话。"你既然不锁我,又不肯用真面目示人,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那我明日就告辞了。"
他又笑,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安抚作用,让人想气也气不了。我算明白那群丫头为什么总拿羡慕的眼神看我了,感情是男色误人。
"你要走,我也不拦你。只不过----"他拖长了声,"我三日前已发了帖子到邙山,那金世遗如果要来,这两天也该到了。"他好象无所谓的耸耸肩,"不过既然你要走,他来了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感兴趣,你难道就不想看看这个你为他死过一次的人?不想知道他再见你会用怎样的姿态?"
他这话阴损,直杀我心。我有些怒意的看他,他倒悠闲得紧,料准了我不会走似的。
踌躇一阵,我叹气。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想再看看这个为他死过一次的人,想知道再见面时他会有怎样的姿态。
很少有人看得穿我,但在这落雁公子面前,我却像的没衣没遮的人,一切暴露无疑。这样的感觉,我很不喜欢。
"算你厉害。"我转身回屋。身后是他飘远的声音,轻烟样,风一吹就全部散尽。"我没有名字,不过,你可以叫我作惩我。"
是夜风凉,我辗转反侧,睡不着。
是白日里那个男人的话影响了我,还是我自己一直都放不下?不去想了,只知道几天后那人可能来,也可能不来。我轻笑。怎么,到了这一步,还是抱有希望吗?好象原来那样,每次都狠狠说要忘记,但每次见了他,听了他的名字,就像中了咒的沉沦,甘心背叛自己的誓言。
拉开身上的被,如丝滑的,让人一摸上就爱不释手。
有点狼狈的到了门边,外面月光正好,幽静静的斜在卵石的路上。
我现下心里却有些茫然了。这路看得到尽头,却走不到。本以为结束的时候,老天偏偏很不厚道的让我又活过来。到底是前生种下了怎样的因才让我有今生这般的果?寻着石路而上,白天冰脚的路面此刻竟变得温和了。到底是路面变得温和,还是我的知觉在迅速丧失?有些懊恼了,使劲的跺了下,不想又是个踉跄,真摔。
还是一样的长袖扶过,缠了我的腰,轻柔着地。
我稳了稳,抬头看他,这次很自觉的没有面具。
莫非这人闲着没事,专守在我门口,等我出来摔给他看不成?
"姑娘。"他颔首,远站,还是一样的肃穆。
"你在这里干什么?"话一出口便觉不妥。这是人家的地,爱站哪,站多久,我管得着吗?摔傻了。定下神,补充问:"我说,惩我--"白天他依稀是这么告诉我的,"你就不怕我又骗你?"
他笑了,总是在我觉得最不好笑的时候。很突兀。:"姑娘还记得在下的称呼。"
至于吗,一个名字而已。
"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他的眉端飘上一点好看的寂寞。"所以,就算再被骗一次,只要能说说话,也是好的。"
我挑眉,这人说话太飘忽了,总有股压抑的劲,说不出又咽不下,只留着一个人回味。
"在下睡不着,姑娘也睡不着,可有兴致一起赏月?"
"有何不可?"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