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最爱元元

7、第七章——桃夭（上）

　　东海起床梳洗后便去了厨房，清寒清霜正打理着早膳，另有一只小瓦罐搁在文火上正煨着药，一缕缕白色水汽从盖子边缘溢出来，弥散了满室药香。

　　揭开盖子朝里瞧了瞧，黑褐色的药汤已经滚开，又倒进去些冷水，再等上片刻，待再次沸滚，垫了厚厚的软布拎起来，倒进旁边早备好的瓷碗中，倒入八分满时放下药罐，清寒走过来正要端起碗，东海摇摇头，亲自用帕子垫了端起来，向李特房中去了。

　　在门外立住听了听动静，仍静静的没有声息，小心推开门，熟悉的安息香的味道，皱眉在鼻端扇了几下，进去，返身关上门。走至床边，李特正闭目安睡，脸色比前日里稍好了些，但仍没有多少血色。

　　东海将碗放在床头案上，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见李特没有醒转的迹象，只得推推他，俯下身轻轻唤道：“哥，起来了。”

　　眼睑扇动两下，李特慢慢张开了眼，见了东海，温柔的笑开：“小海，怎地这般早？”

　　“不早了，该用早膳了呢。”东海将李特扶坐起来靠上床沿，塞了垫子在他身后，端起碗，抿了一小口试试温度：“刚刚好，可以喝了。”

　　李特见了那黑漆漆的药，脸皱成一朵菊花，小声嘟囔：“又要喝这些苦哈哈的东西。”

　　东海失笑：“你好歹是哥哥，怎么能在弟弟面前这个样子……”说着，笑容就隐没下去，声音也低了：“都是我不好，不然哥也不会……”

　　李特覆上东海端着药碗的手，正色道：“东海，抬起头来。”

　　从未被李特如此称呼过，东海身子一震，慢慢抬头正视李特，只见他神色肃然，一字一字清晰灌进耳中：“小海是哥最爱护的人，为了小海，便是要我干什么，都是愿意的。”

　　明白听见李特话中每一个字，东海瞬间湿了眼眶，心中半是感动半是失落，复杂难言。

　　李特说完又恢复了温柔笑颜，就着东海的手将药碗捧至嘴边，一气喝了下去，只是眉头因药苦紧紧皱着。

　　喝完药，东海去绞了帕子让李特擦了脸，又拿青盐给他擦牙漱口，两人出房门时，花厅里早膳已摆好了。

　　“哥，先吃颗蜜饯压压苦味。”东海递过来一枚蜜渍梅子，李特张口接了，眉间松开许多。

　　金希澈哼哼两声，引来东海瞪视：“你干嘛？”

　　“不干嘛，恭喜某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罢了。”金希澈端起碗挡在脸前，不看他俩，却给了微笑的韩庚一个白眼儿。

　　东海有些脸红，扁扁嘴，没有接话，李特拍拍东海的手，两人相视而笑，方开始用早膳。

　　饭后清寒端上茶来，滚水冲入，一股清雅香气立即钻入鼻孔之中，煞是诱人。看那盏中，沸水上漂浮着几朵纯白色小花，正缓缓舒展着有些皱褶的花瓣。

　　清寒一一将茶递给四人，爽声笑道：“如今进了夏，难免心情烦躁，茉莉花茶可安神解暑，这时节喝最好不过了。”

　　李特点头笑道：“平日里你在茶点上甚是用心了。”

　　“婢子奉公子之命侍奉二位公子，怎敢不用心呢？”说完忽觉不对，清寒骤然住了口，讪讪地看了东海一眼，收拾了托盘下去了。

　　气氛有些沉闷，东海揭开盏盖闻闻，默然喝茶，李特看他一眼，唇动了动，却听金希澈的声音插了进来：“既然已定下了心思，就别多想，方才她的话不必往心里去。”

　　东海点点头，茉莉的香气氤氲，四人却不复之前的恬适心情，韩庚拍拍李特的腿，李特抬头笑笑，眼中明显的沉重。

　　“这半月期限已过，汝南金家如何仍无动静？”沉闷片刻，韩庚出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是啊，当日金钟云亲口许下的半月限期……”金希澈附和道。

　　“那日因急怒攻心，并未多想。”李特慢慢道：“经过这些日子来的考量，似乎此事并不像我们所见的那般简单。”

　　“你指的是……”

　　李特的指尖一下下敲在茶盏壁上，眼中有深思：“我李家与汝南金家虽交往不深，我却素知金钟云为人，他并非一个为了争强好胜便会对无辜之人下手的人。”

　　“兴许是为了维护金丽旭呢？”金希澈反驳道。

　　“有此可能。”李特道：“但金丽旭年纪虽小，却非懵懂顽童，以我旧日里对他的认识，他也不像是心思歹毒之人。”

　　“哼，在你眼里恐怕世上就没一个坏人了。”金希澈撇撇嘴，端起茶盏泄愤似的灌了两口。

　　东海横了金希澈一眼，李特笑笑：“也不是这么说，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这次金丽旭给小海下毒一事，我瞧着有些蹊跷。”

　　韩庚道：“特哥看人看事素来有独到之处，但眼下当务之急是需赢得比试为小海解毒，至于其他，是后话了。”

　　李特点点头，轻轻握了东海的手，神色坚定。东海将头靠上李特的肩，甜甜地笑，一副不管不顾的懒散味道。

　　脑后劲风急袭，眼看着韩庚与金希澈脸色剧变，两人同时张口，还未吐出一字，李特一手揽着东海向一旁压下身子，一手两指伸出只一夹，寒光闪烁的匕首已在他指尖，一张纸条缠绕在匕首之上，有字迹隐约显现。

　　金希澈这才惊呼出声，蹦跳起来，瞪着李特夹着匕首的两指，仿佛从未认识眼前之人，吃吃倒：“你……你……”

　　李特揽着东海坐正身子，回首四顾查看，却无任何异动之处，将匕首上的纸条拆解下来小心展开，道：“我居然如何？”东海瞅着金希澈的举动偷笑不已。

　　韩庚也吃惊不小，几乎咬了舌头，定了定神替希澈将话说完：“特哥你是会功夫的？”

　　“皮毛而已，见笑了。”纸条已展开，李特将它摊在石几上，边看边接话，眼中微露疑惑。

　　电光石火之中接下毫无预警的匕首，这番身手叫做只懂“皮毛”？金希澈的眼珠都快瞪出了眼眶，且不说两人这些年的交情，只同在李府朝夕相处了这许多时日，对他会功夫这事自己与韩庚居然毫无察觉，他的掩藏功夫不可不谓“高深”了。

　　韩庚扯了扯他的衣袖，金希澈才觉着有些失态了，咬着唇坐下，愤愤然道：“会功夫就会功夫，有必要在我们面前遮着掩着么？说来说去，我和韩庚还只是外人罢了。”

　　刻意咬重了“外人”二字，李特好笑抬头，睇一眼金希澈横眉竖目的脸，道：“会功夫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素日里风平浪静的我有必要卖弄么？你如此反应，难道……是在吃醋么？”

　　呃……金希澈口中的茶一下子噎在嗓子眼里，忙不迭让韩庚拍胸捶背，东海掌不住大笑出来，晃着李特的胳膊得意之至。

　　闹腾了半晌四人方将注意力转到纸条上来，一同低头查看，却都与李特一般露出疑惑之色。

　　“这……是什么？”韩庚点点纸条，问道。

　　“战书？”东海挠挠脑袋。

　　“笨！你有见过这样下战书的么？”金希澈一记“响栗”敲在东海脑门上，东海不甘示弱，抬脚踹了回去：“若不是战书，你说这是什么？”

　　金希澈突然正了脸色，眨眨眼：“很明显，这是一首诗。”

　　两声喷笑同时响起，东海转身扑进李特怀中，扭来扭去，不依道：“哥，他又欺负我！”

　　李特笑着拍拍东海的背：“这次希澈说的可是没错，这就是一首诗么。”

　　东海抬头，使劲瞪：“连哥也欺负我。”

　　摊在石几上的纸条折叠出纵横交错的纹路，无称呼无落款，题着一首柔美娇艳的诗，却只得一联：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

　　宜室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