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牵丝戏》冼池

3、四时好

　　病重的红二爷拍拍她的手，低声说道：“无忧，是师傅对不起你，也是他对不起你……你……”

　　“他……和丫头……”四时好怔怔地跪在红二爷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红二爷心痛地闭上眼睛。

　　四时好是他的故人之女，又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一直将她当做家人看待，没想到最后还是伤了四时好。想到四时好的将来，红二爷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四时好本能地扶着他坐起来。

　　红二爷咳了几声道：“无忧，把纸笔拿过来。”

　　“师傅……”

　　“拿过来。”

　　四时好将纸笔递给他，红二爷在纸上快速地写下几行字，递给她道：“无忧，若你不想留在长沙，便带着师傅的这些东西走吧，走得远远的，重新找个好人家……咳咳……是师傅对不起你……”

　　四时好呆呆地看着他，木讷地接过那张纸，点点头。她转身离开，走进走廊，看到了管家正在和丫头说话，丫头垂着头，一如往昔般乖巧。四时好看着她，原本酸涩的心像是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不甘与心痛都涌了出来，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笑着开口道：“丫头，师傅休息呢，你稍微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丫头乖乖点头，欲言又止道：“姐姐……”

　　四时好有太多想要问。

　　二月红为什么背叛她？丫头为什么会代替她嫁给二月红？这样的疑问太多，可到了嘴边却化作了另一句话。

　　“我走了，丫头，珍重。”

　　她还是无法面对丫头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那天雪下的很大，四时好打着油纸伞到了戏班，便听到了二月红与其他人说起婚事。

　　她冷冷地看着二月红，又看了看一旁之前和二月红相谈甚欢，现在神色尴尬的伙计，最后说道：“我是来辞行的。”

　　二月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道：“辞行？你要去哪里？”

　　四时好没有回答他，反而掏出一张纸，道：“这是师傅的嘱托，若我要走，梨园的一半归我。”

　　不少人听到大病初愈的四时好的声音，纷纷走了过来，没想到还未和她说话，便被这个惊雷炸翻了。

　　“若有愿意同我走的，我随时欢迎。”

　　二月红强忍着心痛，急忙追上她，道：“无忧……”

　　四时好转过身，拔出一旁的剑，指向他的咽喉道：“闭嘴！你现在没资格叫我的名字！”她的利剑划破二月红喉咙处的盘扣，她一把扯出里面的红绳，用利剑斩断，看着红绳无力地掉在了地上，最后道：“再见，二月红。”

　　周围的人呼吸都要凝固了，过了一会儿，云肩问道：“少爷，你和阿好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要娶她为妻，我们都听到了，现在怎么变成了丫头姑娘？”

　　二月红只是拾起地上的红绳，重新打了个结，挂在胸口。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最后云肩站出来说道：“少爷，我愿意和阿好一同离开。”

　　一室寂静。

　　又陆续有人站出来说道：“我也愿意。”

　　二月红如此薄情，将四时好弃如敝履，实在是让人心寒。

　　二月红面无表情，道：“那便如你们所愿。”

　　等到所有人离开，二月红忍不住朗声大笑，笑着笑着却又流下了眼泪。

　　这当真是他这辈子演得最好、最天衣无缝的一出戏。将一个负心汉演得如此逼真，没有让任何人起疑。

　　腊月初八，一年最冷的一天，红二爷与世长辞，其余八门纷纷派人上门悼念。

　　四时好面无表情地参加葬礼，直到送走最后一个人，拒绝了二月红留宿的好意，带着几箱子戏服和几个朋友离开了红府。

　　她先将众人安顿在客栈，这才独自一人穿着丧服走在街上。

　　突然，前面出现一道亮光，原来是车灯亮了起来，车上走下一个军装男子，看着她说道：“沈小姐，好久不见。”

　　四时好张张嘴，还未说话，男子已经率先说道：“我叫张启山，东北人。”

　　四时好微微蹙眉，她认得他。

　　四时好本名沈无忧，祖上是满清朝廷的汉人官员，原本在东北任职，后来清朝破灭，家中大部分族人都锒铛入狱，只剩下一部分族人带着女眷来到长沙。四时好便是家中的小姐，因为父亲原本在长沙读书，与红二爷是旧识，因此才会将四时好托付给他。

　　四时好也因为家里的原因，曾经见过张启山的父亲，那个时候家里的大人在说话，她躲在堂后，曾经见过张启山。

　　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现在是四时好，不是沈无忧。

　　“你有何事？”

　　张启山反问道：“难道沈小姐不知道红少爷一片痴心？”

　　四时好没有说话。

　　张启山笑了笑，道：“沈家有恩于张家，这是报恩。”

　　今日是丫头与二月红的大喜之日。

　　丫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

　　二月红守孝三年，最终娶了她。这本应当是她乐于见到的事情，可她却无比悲伤。

　　她曾收到四时好寄来的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四时好与一个男子的婚纱照，她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太师椅上，一旁是一个中年男子，照片背面只写了“望君好”三个字。后来丫头听人说，四时好带着半个戏班子北上，闯出了一番名堂，被人瞧上了，给不知哪个军阀做了姨太太，从此再也没有登过台。

　　后来丫头又听说，军阀兵败如山倒，四时好不知流落到哪里，最后又重操旧业，做起了戏子，登台演出，又被一个商人家的少爷看上了，可少爷只是玩弄她的感情，空让四时好做了他的情人，这件事情让家人知道后，特意登报，与四时好断了关系。

　　之后四时好的感情，仍旧居无定所。她又与好几个男子有了感情，又与好几个男子断了感情。甚至有人说，四时好其实喜欢女子。

　　然后，再也没有了四时好的消息。

　　是一个莫须有的谎言造就了四时好的悲剧。

　　丫头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如果二爷死的那一天，她能说出真相，而不是因为有一己私利而闭口不言，或许四时好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她是幸福了，她因此得到了一个愧对于她的男子的全部的爱，可是却是在她的姐姐的痛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