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轻安》落清未

2、涉华

　　归永，中洲大陆最为广袤繁庶之地。
　　此地气候适宜，物产丰美，本就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其东北部的几个城镇更因靠近仙门圣宗涉华阙所在—寥吾岄而倍受青睐，值此时节更是人潮汹涌，盛况无二。
　　每年六月都是涉华阙开门纳新的日子，慕氏身为仙门之首，慕名而来者自是甚众，而慕氏选弟子要求又几近严苛，故最后通过的大多寥寥无几。
　　六月初五，涉华阙宣布一审入围名单的日子。
　　天还未亮，寥吾岄下已聚满了翘首而待的人，其盛况甚至远超过科举发榜。要知道只要能进入涉华阙，哪怕只是最低层的外门弟子，所行之处哪怕是在仙门中亦无不受人礼让三分，其地位之尊名望之崇可见一斑。
　　时辰尚早，久候无聊的人们遂三三两两闲聊起来。其中一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对旁边人道：“久闻慕氏为仙门至尊，今次来凑个运气，却也不是单为了那什么精术妙道，听闻慕氏一族内门中人个个仙姿卓然，如若能有幸一睹，实大幸哉！”旁边短衫粗衣的男子闻之一笑：“看着你正人君子模样的，没想到还存这龌龊心思呢。嘿嘿，说实话，我来这儿的目的，一是谋个本事，这第二嘛，也是想瞧瞧美人儿的，你说这仙山上的仙女儿，能是咋个美法，还真能比下边这些个姑娘们漂亮到哪去？”书生听她用龌龊这词来形容自己，微涨红了脸，正欲反驳，却听旁边一声音插进来：“你还真别说，这慕氏中人的漂亮，在仙门可都是出了名的，绝非以讹传讹。”书生看去，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脸上微带些得意之色。“我从小在这山下的村子里长大，那可是见过上面的仙人的，呵，那气派，那相貌，咱们没法比—”顿了顿，复又开口：“你们啊，想得倒美，这涉华阙分内族和外族，内族都是人家本家的人，得有血缘关系，咱们这些人，饶你是奇才，修到最高了也顶多混到六百重，刚刚能够到人家内族的底儿，想见慕氏族女，做梦去吧！”
　　“难道这堂堂仙门泰斗，竟还如此狭隘，不肯坦待天下，什么三六九等，竟是靠亲缘来分？”书生略有下不服气，微提了声音说。
　　“哎呦喂，你可小心着点，仙山脚下说不定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呢，还敢说这种话。不过你也真无知的可以了，人家慕氏这么做不是不肯教你，你也得有那本事不是？要知道传说慕氏本就是半仙，是什么上古神族的后裔，能耐着呢。涉华阙术法九百重，人家起步就五百重，而外族中能练到四百重的就寥寥无几了，突破五百重的更是凤毛麟角，你比得了吗你。”
　　“啊，那……那要是想见见仙女儿，不是只能靠运气了？”粗衣男子丧气道。“哼，运气？除非你祖上冒青烟了，涉华阙弟子住处和修为等级是对应的，修为多高，就住第几重山。咱们就是今儿过了，接下来的十几二十年，也都只能在山脚下徘徊，人家仙女儿可是在九重天上、在这寥吾岄的顶峰，你够得着么你。不过如果能熬到砺剑会……”
　　“哼，以我之尊，混给哪个长老当当徒弟还不是轻而易举？”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少年不满的循声看去，见一一身锦缎华衣的男子，一脸倨傲的斜睨着这边，显然很不以为意。想来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在家呼风唤雨惯了，便不分场合的目中无人。心中厌恶，少年也学着他斜睨回去：“自然是有，但那既要有实力，也要有机缘，内门弟子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要知道在这里皇帝老子来了都一样，更甭说什么金银权势了。”锦衣男子眉头一皱，正欲回击，却见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原是门中弟子下来公示名单了。

　　寥吾岄诸峰奇谲瑰丽，险秀兼具，万仞高峰直入云霄，清灵汇聚，云蒸雾腾，自显仙家气派。居中九大主峰卓尔冲天，余诸峰众星拱月，皆不超过九主峰三分之二高，为外门弟子修习居住之所。九大主峰从高到低依次是：正中寥吾峰，为慕氏主事场所；正东顾迟峰，首尊一脉居所；正西望古峰，诸长老养息之地；正南殊尔峰，仲尊一脉住所；东南成迎峰，各内门弟子、长老嫡徒所在；西南或留峰，客用之地；北部三末峰：正北莫复峰，刑囚之所，极阴之地；其东墨回峰，为典经圣籍藏所；其西沫汝峰，兵阁神器藏所。北部三峰虽名为末，但因涉及根本，却是慕氏禁地，常年有法阵护佑，寻常弟子或外人根本无法靠近。主峰之间多有仙谷幽林、灵泉飞瀑，美景胜地数不胜数。
　　殊尔峰和顾迟峰之间有一湾灵泉，名清水，是寥吾两大圣泉之一，其周围竹涛如海，竹海之中错落竹楼小亭□□，皆精巧古雅，巧妙的柔和了这满山竹海的幽寂凄冷。此时泉边坐了一十岁左右的女孩，一身淡绿色的裙裳，上半部分头发盘成两个精致的丫鬟髻，余下柔发编成六股小编，分垂在两肩，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扑闪着大眼睛，说不出的灵动，腮边还带点肉肉的婴儿肥，煞是可爱。女孩裙裾挽至膝盖，露出玉藕般的小腿，赤着脚丫在泉水里踢腾着，似乎很是无聊，倒并未对这冒着丝丝寒气的泉水表现出什么不适。又过了一阵，似是终于对这消遣方式厌倦了，方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对着泉边一处竹阁道：“闷死了，清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我都要发霉了。”
　　楼上之人似乎并不愿搭理，过了片刻才凉凉道：“清姐姐清姐姐，整日就知道你的清姐姐，倒是愈发不把我这个正牌姐姐放在眼里了。”
　　女孩转回头来小嘴一瘪，对于无端招来的指责很是委屈，却只敢小声嘀咕：“清姐姐比较会玩敢玩嘛，你们都不陪我玩，还整天端着，无聊死了。”
　　楼上一阵琴弦响动，铮然粗喇的声音昭示出拨弦之人的烦乱。“哼，人家是谁，首尊独女，又是涉华阙的大恩人，全族的人都宠着她护着她，当然可以肆无忌惮的胡闹，你以为你是谁，拿什么去跟人家比。”女子声音柔美，再开口却带了丝阴狠：“何况她废人一个，除了玩还能干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一无是处怎么在你们眼里就偏偏成了宝。”
　　女孩忿忿的抬头，气鼓鼓的小脸嘟着小嘴，大大的眼里盛满了泪，想要反驳又不敢大声，只委委屈屈的重复：“才不是呢，清姐姐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也不是，才不是那样的呢……”
　　又是良久的寂静，二人谁都不愿搭理谁。忽然竹林一阵风动，一道蓝光倏然闪现，蓦地停在了女孩身后。似是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女孩迅速将脚从泉里拿出来，赤着脚向身后扑去，果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猫儿般的蹭着眼前洁白馨香的衣料，带着浓浓的鼻音闷闷的叫了声“溶哥哥”。
　　楼上款步走出一女子，鹅黄色的长裙随风而舞，体态曼妙，娉婷婀娜，面容娇美入画，顾盼生姿，原本有些恹恹的脸上在见到来人时浮现出端庄的笑，显得分外娇俏可人。来人闻声抬头，脸上亦是温润的笑意。
　　“汐儿怎么了？”
　　女子一怔，随即扯出丝略显无奈的笑：“小妮子不知上进，我教训了两句，这就怨恨上了，都是你们给宠的。”
　　男子闻言眉头一挑，笑意更深，看向怀里的小孩摇头道：“要说宠坏，也是清儿给宠坏的，这丫头对汐儿是来者不拒，什么要求都敢答应。”顿了顿，又转向楼上女子：“对了浅漓，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们，明日清儿就会回来了，这回是带着姑姑一家人一起回来的，你和汐渺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好去迎接。”
　　慕汐渺本来还对姐姐的告胡状耿耿于怀，一听这话顿时阴霾全扫，还挂着泪的小脸儿光彩焕发，“真的吗真的吗？那芊墨姐姐和小璇也会来吗？”男子对于汐渺有了姐姐就推开他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嗯，姑姑一家人都会回来，应该会停留一些时日，你清姐姐这祸闯的也算是做了点好事。”话还没说完，眼睛放光的小孩儿已经光着脚手舞足蹈的蹦远了，留下男子对着自己满襟涕泪摇头苦笑。
　　“清儿这次闯了大祸，回来不会有事吧。”慕浅漓面带关色问道。男子看了浅漓一眼，自笑道：“清儿自小没少闯祸，你看她哪次有事了？且不说族里的长辈们根本就不舍得罚她，就算真要罚，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得替她担着。”末了，淡了笑，有些怔神低声道：“毕竟当年……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浅漓在楼上看着那个俊逸清朗的哥哥对那人流露出的毫无保留的宠溺，只觉心里憋闷的难受，僵着脸上的笑：“清儿真幸福……”生来就是天之骄女，即便失去了华耀九天的能力，又有你这样耀若晨辉的哥哥宠着护着，亦是常人可望不可即的光芒。
　　慕溶回过神来，疏朗一笑，暖暖的让人着迷：“说什么呢，换了你们也一样。早点回去准备吧，明日还有的累呢。”言罢，如来时般转瞬不见。
　　浅漓目光追随着那道蓝光，喃喃自语：“一样么？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