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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赴宴 ...

  •   三个月后,漠北传来捷报,但这个消息并不能让风衍觉得安心。长翟始终盯着昭维边境的一些小城小镇不依不饶,稍有松懈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彪悍的长翟人就会再度反扑。

      长翟虽算不上昭维的心腹大患,但隔三差五地捅一刀谁也扛不住,就算是边境的小城镇住的也是昭维的子民。昭维该示好该忍让的地方可一样都没落,长翟贪心不足未免欺人太甚。但一举歼灭对于如今外强中干的昭维而言不仅不划算,也是无法达成的,这件事生生成了昭维一根如鲠咽喉的刺。

      随着捷报传来的还有另一则消息,告知“飞天”计划马上将有显著成效,风衍这才稍觉安慰。

      这日,望成公小女出嫁,新郎官是礼部尚书次子,珠联璧合,令人好生称羡。两家皆为望族,设宴广发请帖,皇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去道贺。初时风思遥不引人注目,但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风衍对这个侄儿的器重,因此在心思活络人的眼中是必要的结交对象,因此两家也给他发了请帖,请他务必莅临。

      请帖是月眉代收转交给风思遥的,她也知道这张请帖意味着什么,倒是很高兴这些达官贵人眼中终于有了这个出身不怎么高贵的小世子。

      风思遥自然也心知肚明,心中暗暗讥诮这些人,谁又真的把血统当个事呢?恐怕当初大部分人的反对只是因为觉得一个商妇的儿子居然一步登天将他们都比下去了,等到觉得自己很重要的时候,又把过去的那些成见抛至脑后,殷勤地送来请帖。

      他将请帖轻飘飘地抛回桌上,兴致缺缺地说:“我不想去。”

      月眉都已经在盘算那天赴宴该让他穿什么衣服好,乍闻这句冷淡的话很是不解:“为什么?殿下,您也该和这些大人们打些交道了。”

      风思遥皱眉,他在“曲径通幽”没少见识过宴会,清楚会是个什么德行,他又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呆坐着听那些人虚与委蛇阿谀奉承吗?他与月眉亲密无间,便直白地把这些话都说了,月眉知道他的脾性,也就不再劝说了。

      倒是风衍下午召他去问话,问他有没有收到请帖,风思遥承认。

      风衍笑道:“他们也是该请你的,你去不去?”

      风思遥敛眸答道:“侄子不想去。”风衍观察他的神色,莞尔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觉得与众人都不熟,去了也不自在。”风思遥倒没想到风衍如此了解自己,温顺地点头。

      风衍微笑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这话着实让风思遥始料未及。他惊讶地望着笑容温和的伯父:“皇伯就这么想让我赴宴?”

      风衍淡淡一哂:“赴宴事小,若真不想去,随便找个名头都可以糊弄过去;我在意的是你与群臣的交集,日后你总要从我身边走出来独自面对他们,一味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求清净可是不行的。再者,这次是婚宴,图个热闹罢了,你也不必过于拘束。”见风思遥面有犹豫之色,又道:“还有就是,皇伯也想找个机会出去溜达溜达,思遥可能成全我一次啊?”风思遥的后背被他轻轻抚摸,只觉得他掌心抚摸古的地方有轻微的灼热感,脸也不自觉红了,叠声应“是”。

      赴宴当日,伯侄二人都换上一身不引人注目的便装,悄然出宫。风思遥知道虽然看上去只有他二人在一块,可是还有四名影卫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两人周围。影卫是专门为保护君主培养的武士,个个武功高强,平时生活在暗处不在人前路面,可是却时时刻刻如影随形地跟在风衍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风衍早已习惯这种暗处的守护,风思遥却十分好奇,左顾右盼想找出蛛丝马迹确定影卫的隐身之所,发现自己被风衍甩下一大截,才加快脚步追上去,拉紧他的衣袖。风衍觉察,反手将他的小手握在手中,冲他微微一笑。他的手温暖而有力,风思遥紧紧牵着,甚至希望永远这样握着不放开。他忽然意识到,每次和风衍有了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自己都会心猿意马不自觉激动起来……真是个诡异的现象。

      礼部尚书府邸门庭若市,往来车马络绎不绝,冠盖如云。衣着华丽的贵人们纷纷走下车辇,出示请帖。门口恭迎贵客的家仆们笑容可掬,一迭声地恭敬道:“请进,请进。”

      风思遥和风衍是徒步而来的唯二之人,没有引起多少关注。那号令众仆想来是管家的人瞧见风思遥,见前来宾客中他年级最小,衣服虽然朴素但质地非凡,很快就猜到他的身份,脸上堆满笑容迎了上去:“小人参见世子。”

      风思遥颔首,见风衍只是淡淡微笑也不多说什么。

      管家见一旁的风衍气度不凡,不知身份也不敢怠慢,躬身请两人进府。

      礼部尚书夫妇和望成公夫妇都在庭中迎客,见了风思遥客气道:“世子肯赏脸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待看清他身后缓步而来的风思遥,大惊下拜:“微臣参见陛下。”

      风衍抬了抬手,笑道:“这是两位爱卿的子女大喜的日子,两位才是重中之重,不必多礼。朕过来是想沾沾喜庆,此前没有知会二位,还请见谅。区区薄礼,还望笑纳。”说罢将礼盒递过去。他此前已公开赏赐过,再送贺礼只是为了应付一下礼节。

      礼部尚书口称“不敢”,恭敬地接过贺礼。

      望成公拱手道:“陛下屈尊降临,微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风衍摆了摆手:“哪里话,朕冒昧前来,两位爱卿不要怪我唐突才是。”说着被两人引进客厅。

      厅中众人见两位主人迎着一人前来,心中纷纷疑惑是何许人也,等看清是风衍,满厅的人都赶紧起身下拜。

      风衍没有按望成公和礼部尚书想的那般居于上位,而是在下手寻了两个位置和风思遥坐下。风衍举杯道:“今日良辰喜宴,诸位不必拘泥。”说罢将杯中酒饮尽,众人见他如此率性,紧张的神经也就慢慢松弛了,言笑如初,大厅的气氛再次欢快轻松起来。

      新娘身穿纯衣纁袡,发簪琉璃钗,面笼珠纱,由母亲搀扶着莲步姗姗步入大厅,走向早在阶下等候她的爵弁玄端的新郎。新娘情意绵绵的眼梢眉角让每个人由衷感受到她初为人妇的喜悦,新郎更为内敛端坐,只是浅浅地微笑着,牵过妻子的手。两人依循传统行完礼,由男方家中资历深的嬷嬷引入洞房。等他们消失在宾客们的视线中,准备多时歌姬们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启唇清歌,雪飞炎海变清凉。舞女们鱼贯而入,翩然起舞,花蔓抖擞龙蛇动,让人心醉神驰。

      妩媚娇娥穿梭于酒席间,给畅饮的宾客斟杯上菜,衣香鬓影,饰带飘飘,满室芬芳馥郁,仿佛春风过处。

      风衍淡淡嘱咐侄儿酒适度,便再也不管他,信马由缰地在案上点着拍子观赏歌舞。

      风思遥被不少人敬酒,人人笑容殷切语气恭敬,簇拥着他绕过大半个客厅。等回到原位坐下,他才觉得头重脚轻,有些天旋地转。一撇头,发现风衍正安静地饮酒,和纷扰的氛围格格不入。看着他,时间仿佛都放慢了脚步,整个心都安定下来,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他慢慢发现风衍其实是个对于自己尊贵地位很是漫不经心的人,并且经常在刻意隐藏这些将他和别人区分开来的特质,想泯然于众人。他不应该身处这里,应该优哉游哉地在云端漫步,不问世事地过闲散日子。

      他轻声唤道:“皇伯。”

      “嗯?”风衍转过头,见侄儿满面通红,眼神朦胧,笑道,“不是告诉你别喝太多吗?”

      风思遥甩甩头,抹了把脸:“喝得不多,就一点,这酒也不烈。”

      风衍笑道:“这酒唤作梨花白,入口醇厚,一不留神喝得嘴滑,后劲可足了。”风思遥喃喃道:“难怪,我以前听说帝都的梨花白是最正宗的……”说着,他颤颤巍巍地夹了一筷子菜给风衍。

      风衍扶了他一把,乐不可支:“你小心点。”他尝了尝那道菜,是鲜笋,脆爽可口,便笑问礼部尚书:“这笋是怎么做的?远胜宫中御厨做的。”

      礼部尚书答道:“回避下,此笋是从开阳砍下来的。即时砍即时煮,从水路疾船送来,抵达时刚好煮熟,因此鲜嫩脆爽。陛下若是喜欢,臣可以叫人下次多运些会供奉给陛下。”见风衍似乎很喜欢这道菜,礼部尚书心有得意,忙请殷勤。没想到风衍听毕沉默不语,搁下镶银紫檀木子,半晌道:“朕不过随口一问,好吃是好吃,只不过太费功夫了。”礼部尚书如何不懂,忙道:“臣该死。陛下一向力行恭俭,这菜劳民伤财,大大违背了陛下的训导,臣立刻下令训诫家奴,此后不许做这等奢侈之菜。”

      风衍无奈地摇摇头:“快起快起,这么诚惶诚恐的倒让朕觉得不自在。”礼部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谢起身。

      又坐了片刻,风衍道:“偷得这浮生半日闲,朕也该走了。”

      礼部尚书道:“陛下不再多盘桓些时辰?”

      风衍摇手笑道:“我在这到底坐不自在,想来你们也如坐针毡,没什么意思。”他摇了摇风思遥,示意他离开。

      望成公夫妇和礼部尚书夫妇将两人送至门口,见他俩随从也没有带一个,执意要家丁陪护回宫,风衍道:“我带了影卫出来,无事,爱卿还有夫人们请回吧。”

      风思遥会喝酒,但酒量堪忧,那梨花白后劲十足,酒意一上,连白皙的耳朵都被晕染成一片桃花色。风衍见他脚步虚浮,干脆将他打横抱起带着走。

      风思遥在他怀中晕晕乎乎半天,觉得头脑清醒了些,不知怎么又被他抱着走了,赶紧下来了。

      他拉拉风衍的袖子,让对方听听自己肚子的控诉:“皇伯,好饿啊。”

      风衍将他的脸摸了一把,孩子的脸光滑细腻,手感甚好:“刚才没吃东西?”

      风思遥噘嘴道;“肚子里灌的都是酒。”

      风衍又怜又爱地把他搂入怀中,四顾,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面摊,但随即想起自己从来是不带钱的……只好将坠在腰间的玉佩轻轻一晃,身穿黑衣的人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屏息等候指示。

      风衍不确定地问:“你……有没有带钱?”

      训练有素的影卫对于他的一切指示都保持波澜不惊的态度,眼里连一丝惊讶也没有,但显然他也是从不带钱的,只好如实禀报:“待属下去问问其余三个同伴。”他疏忽间消失,很快回来,认真地将六枚铜板双手奉上。

      风衍看着那六枚寒酸的铜板真是哭笑不得,道谢接过,黑衣人垂头一礼,再次退回他看不见的隐蔽角落。

      风衍向摊主要了一碗阳春面,正打算扶侄儿坐下,警惕地想起瞥了一眼长凳,果然光可鉴人,用手帕擦了擦才敢让他坐下。

      风思遥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等着婆婆把面端上来,见风衍将那枚剩余的铜板百般摆弄,忍不住想伸手夺过来,风衍快速一缩手,让他扑了个空,见他不甘的表情忍不住大笑,配合着那张年轻的脸活脱脱像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恰巧有个小姑娘赤足走过来,怯生生地问:“大哥哥,买花吗?两文钱一支,不香不要钱。”风衍收起方才肆意的笑,放柔了声音:“可我只有一文钱,买那朵最小的行不行?”小姑娘没见过这么好看又和气的人,害羞地点点头地垂首。最小的那朵花又干又瘪,估计到最后也没有人会买,一文钱卖出去也不亏。风衍挑出那朵蔫蔫的花,簪到小姑娘耳边,笑道:“送你了。”

      更深的红晕爬上小姑娘的双颊,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朵谁也不会要的花,细声细气道:“谢谢……谢谢哥哥。”

      风衍拍了拍她的肩:“卖完花早些回去,天色不早了。”

      小姑娘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慢慢走开,末了还回头又瞧风衍一眼。

      面摊的老婆婆将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来,风思遥性急地吃了一口,烫得“啊”起来,大口大口地吹气。

      风衍看他吃饭的模样可爱到不行,伸手摸了摸他乌黑柔软的发丝。

      风思遥一面吃一面问:“皇伯,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风衍笑道:“喜欢呀,小孩子多可爱,聪明又善良。”

      风思遥口快道:“那你干嘛不成亲生一个?”

      风衍不以为忤,半真半假道:“没有姑娘肯嫁给我呀,你以为谁都像你爹爹一样,姑娘们抢着嫁吗?”

      风思遥一口面汤差点喷了出来:“我爹?你开玩笑吧?”

      风衍笑:“你爹爹很讨女孩子喜欢的。”这话他倒真没有说谎,风源相貌英俊,跟女孩子相处时嘴又甜,确实有不少女子对他念念不忘。

      风思遥嗤之以鼻:“那肯定是人家女孩子瞎了眼!这种到处拈花惹草的男人,怎么会有姑娘喜欢?”

      风衍“咦”了一声,对他会用“拈花惹草”这个词表示吃惊,风思遥不好意思道:“我以前听别人说的。”风衍也知道他以前待的“曲径通幽”是什么地方,只笑了笑,不做声。

      风思遥接着说:“他跟我娘生了我,却从来没有管过我,甚至连我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有姑娘会喜欢他。”

      风衍尴尬地笑了,有些心疼:孩童并不是真如大人想的那般大大咧咧不通事,真正在意的事,他们往往比成人更敏感。他知道风思遥对于父母的事一直都有些耿耿于怀,只是不宣之于口而已,因此处处与风源作对。风衍知道这些事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公平,对于风思遥而言也不公平,可是风源是他从小关爱到大的弟弟,风源自己都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又能要求他履行作为父亲的什么职责呢?所以风衍只能多对风思遥好,将风源没能给他的爱成倍地补偿给他。

      风思遥吃到一半才想起来问伯父饿不饿,风衍摇摇头,他才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剩下的面吃完,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风衍不由羡慕地想:做孩童真是幸福,总是无忧无虑的,不管有什么烦恼吃一碗面就可以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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