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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血池 ...

  •   血……目之所及都是浓稠的血……

      这惨烈的景象对身心的摧残都极大,风思遥好不容易才止住不断反胃的恶心感停止呕吐,站直了腰。

      庄严肃穆的太庙……怎么会和这样一个恐怖血腥的地方相连?

      风思遥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向外突出的平台,平台尽头是是一个更大的立足点,风思遥四顾,迟疑着向前走去。

      平台四周是凝滞不动的血水,表面平滑如镜,可以倒映出平台上行走之人的身影,血的残色浸染了倒影,平添一丝诡异。

      明明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是风思遥总觉得自己被不只一双眼睛注视着,那些视线太过实质化,黏得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突然,他听到背后有一声低低的惨叫,恐惧得心跳都要骤然停止,良久,他没有再听到动静,战战兢兢地回头察看,可是身后空无一物。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比看到点什么恐怖古怪的事物更糟糕,风思遥一颗心突突乱跳,几乎要逃出胸腔。

      风思遥慢慢走到尽头,发现足下是一个六芒星的形状,不止什么材质的地面上有日月星辰的图案,围绕着中心的一个圆孔缓缓流动,仿佛在模拟苍穹之上事物的运行轨迹,他每挪动一步,足之所在都会有淡淡的涟漪扩散。他尽量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地挪到那个圆孔处往里探视,可是那个孔下面也是死气沉沉的血水。

      风思遥皱起眉头,歪着脑袋思索着见到的一切。可是这些都不是他这个空荡荡的小脑袋能理解的事情,他思索再久也得不到结果,干脆不再想,准备打道回府得了。正当他要转身时,惊诧地发现那个孔下的血水泛起一丝波澜。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从血水中探出,闪电般扼住了他的喉咙。

      风思遥整个人被拎至双脚离地一尺多高,被一个红衣女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的红衣颜色妖冶鲜艳如罂粟,罪恶的暗示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女人很美,一种必须要极大的耐力和钢铁一般的意志才能征服的美,不可避免带着这种特质的美才有的尖刻。但她的脸色苍白如死人,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具没有生命的僵尸,那对充满怨毒的黑色的眼珠间或一轮,风思遥才知道她是有意识的。

      风思遥的呼吸被喉咙处的压迫割得支离破碎,他在半空中费力挣扎无果后干脆破罐破摔地任对方拎着,无可奈何地打商量:“姐姐……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女人眯起细长的眼睛,低声问:“你是谁的儿子?”她的声音想来原本是很好听的,但是因为太多负面情绪的干扰而显得喑哑尖刻,活像锯子在玻璃上划,刺耳得风思遥的心都颤了一颤。

      他结结巴巴道:“风……风源……他们都说他是我爹,可是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们弄错了……”话还没说完就被重新扔回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女人不由分说地翻过去扒开了衣服,感受到女人冰冷的长指甲从左肩靠后的地方慢慢滑过,一丝寒意攀上了他的背。

      女人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端详什么,良久,发出一声冷笑:“果然。”不用回头看风思遥都能想象出她那副恶毒的笑容。惊魂未定的他再次被提起,女人的手在他颈部一点一点使力,五指渐渐逼拢,涌向头颅的血液都被截断,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风思遥使劲扒她的手,却只是使自己被越掐越紧。

      等等……他突然想起自己怀中有风衍送的小刀,摸索着抽出,用力向后一划。女人没想到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少年会突然发难,完全没有抵抗,脆弱如枯枝的双手在削铁如泥的利刃下短为两节,风思遥跌坐在地上,意识恢复了通畅。他不敢耽误时间,连滚带爬地往回路跑。

      女人惊怒交加,血丝在眼白处密织成蛛网,她的怒火引发了空间异变。起先是几声零碎的凄嚎,紧接着各个方向传来的怪叫汇聚在一块,铺天盖地都是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强烈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带动强大的气流,他像是深处漩涡中心,被无可抗拒的引力往回拉。

      逃不过了,风思遥绝望地想。

      正当他哀悼自己一生凄苦而又仓促的时候,赫然发现前方有人——居然还是风衍!他惊喜地大叫“皇伯”,被对方用力搂入怀中,浩瀚如海的巨大力量由这个人身上爆发,一时间周围血肉横飞的声音错落不绝。平静无波的血池似乎也被牵连,响起波浪翻涌的水声。

      待那些鬼哭狼嚎停息,风思遥才怯怯地睁开眼,打量周遭,血池还没有恢复平静,血浪轻轻拍打平台。

      风衍低头关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风思遥摇摇头,伸手揉着刚才被掐的地方:“没有,就是脖子有点痛。”

      风衍点点头,稍稍安心,抬头头遥遥与女人对视。

      被砍断手的女人并不在意,凉凉一笑,断手处的森森白骨慢慢复原,生长出一只和原来毫无二致的惨白修长的手。女人含笑端详着那只新生的手,抬眸冷冷觑了一眼风衍:“这一代造的孽都没有偿完,倒急着养下一代,哼,你配吗?”

      这话实在刻薄,风思遥悄悄打量风衍的表情,没有找到任何生气的迹象,他只是淡淡回答:“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上天愿意把这个孩子赐给我族,你若是不忿就去找老天爷理论吧。”

      女人似乎被这番话刺激到了,冰冷的眼神热了起来,燃烧着滔天愤怒。她尖利地大叫起来:“风衍,你们风家不配有子嗣!你们风家世世代代都要背负洗不清的孽债,不得好死!”凄厉的声音在这个禁闭空间里发酵,绵延出沉沉的回响,仿佛有雷低低地滚过。

      风衍冷冷道:“你诅咒我父亲,诅咒我都可以,可是你凭什么要害这个孩子?”他一贯温和的双眸里描绘着冰川,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

      女人狂笑道:“我见不得你们好!见不得你们风家好!我的霏儿,他死的时候才八岁!比他还小!他就那么死了!他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什么都不做!”她捂着脸,凄苦的泪从指缝间泄出,积淀着多年来的怨怼仇恨。

      风衍掀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但凌厉冰冷的气质渐渐褪去,露出了柔软的本性。

      刚才煽动万千亡灵耗费了女人大量精力,身体里的能量被掏空,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一具干瘪的皮囊,软软地瘫在地上。已经苍白憔悴的脸孔陷入更可怜的境地,让人怀疑那张脸下一刻会干枯碎裂成粉尘。

      风衍皱眉,眼中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忍,松开风思遥往她那边走去,思遥急忙抓他的手,被他轻轻拍了拍,只好放手让他去,可是眼里仍然焦灼不安,生怕那个恶鬼一般的女人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害人。

      风衍蹲下扶住红衣女人的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风衍微微扯下衣领,白皙的颈脖在女人面前一览无余,她眼里一下子燃起对血的狂热渴求。心里是拒绝的,但对血的渴望以无可阻挡的强势压倒了理智的厌恶,她凑过去,闻到了淡淡的龙涎香,这种名贵香料若有若无的馨香增添了她蠢蠢欲动的食欲。女人身处鲜红的舌头在他细腻的皮肤上轻轻一舔,风衍喉结一动,即将脱口的呻吟被生生咽回喉咙。

      女人贪婪地啃食着风衍的颈脖,风氏一族血的味道太过诱人,加之风衍力量的强大,他的血更是无与伦比的佳肴,足以勾起她的饕餮之欲。她吞食鲜血血肉吞食得开心,风衍却得饱受身心上的双重折磨。他记不清是第几次让女人啃食自己的血肉了,只记得她的所需一次比一次多,自己承受的痛苦一次比一次剧烈。但看着女人难得如吮吸母乳的婴儿一般温顺,他又忍不住有点悲哀的欣慰,抬手轻轻抚摸女人的后背,像是在哄摇篮里的孩子。

      风思遥远远地看着,只看到风衍以温柔的姿态拥抱着女人,两人像是达成了和解,心下暗暗奇怪。

      等风衍脸上的血色像潮汐一般褪去,冷汗遍布全身,女人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眼里却仍有对他血液的眷恋,像是尚未吃饱的孩子。

      风衍努力稳住紊乱的呼吸,艰难地站起来,看着女人无声无息地沉入血水中,才转身向风思遥走去。

      风思遥蹦跶几步跑到他身边,刚想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却发现风衍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被咬出了血,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更可怕的是他的衣服上淅淅沥沥地洒落着血,在他银白色的衣袍上格外触目惊心。大大咧咧如风思遥也知道皇伯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懂事地闭上嘴,仔细地搀扶他。风衍的手平日温暖有力,此时却寒冷如冰,无力得连握拳都做不到,风思遥看见他捂着的颈脖处有血淌下,痴痴指道:“皇伯,血……”

      风衍竭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他松开手,像穿了一个洞似的伤口毫无遮掩的倒映在风思遥惊愕的眼中,那个伤口……惨不忍睹得好似被凶兽野蛮地撕咬过。

      风思遥内心疼得抽搐,两人方才亲密地紧贴,他还以为是在耳语交谈,却没想到那亲昵的拥抱下竟是令人胆寒的凶残血腥。

      但是……风思遥难以置信地看见那处致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愈合着,很快,那片可怕的荒芜之地被新生的皮肉毫无瑕疵地填满,不是亲眼所见,风思遥都看不出那里原来受过伤,除了风衍那苍白的脸色说明方才发生过的惨案不是他的错觉。

      “皇伯,你……你……你还好吗?”风思遥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可是不问他心里又十分不安。

      “啊?”风衍笑了笑,神情十分疲惫,“伤口痊愈了,自然好了。”

      风思遥顿了顿,再问:“方才那女人咬了你?”

      风衍无奈地看着他:“你应该……叫她奶奶。”

      风思遥震惊地立在原地,半晌才从牙缝里千辛万苦地挤出两个字:“奶奶?”

      风衍吃力地点点头。

      风思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内心只能用崩溃来形容:他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他所知的几个家人中,除了眼前的皇伯正常一点以外,他爹,风流成性,有了儿子也不认,他奶奶,一言不合灭孙子咬儿子,跟这么些人一块生活,风衍还能活得像个正常人简直是个奇迹。

      风衍见侄子打量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钦佩,那钦佩中还带着一丝疼惜,很是费解,但他现在懒得动用不必要的力气去组织面部表情,只是轻声问:“快走。”风思遥如梦初醒,继续搀扶他往外走。

      走到半路,风衍越来越难以支撑,步伐踉跄,走得歪歪倒到的,风思遥身子瘦小,扶也扶不住他,被他带得左支右绌。

      风衍轻声道:“算了,歇息一下。”风思遥扶着他慢腾腾坐下,紧挨着他簸踞而歇。风衍的目光轻飘飘扫来,他赶紧收起不雅的坐姿,端端正正坐好。

      风衍仰头呼吸带有铁锈血腥味的冰冷空气,混乱的心跳在长时间的寂静里趋于平和。女人凄厉的狂笑和哭声在脑海里徘徊不去,他一阵心碎,肌肉因寒冷和悲痛而微微颤栗。寒冷和疲倦侵犯他的意识,上眼皮不住和下眼皮打架,侧首,伸手揽住满面愁容苦苦思索的风思遥:“今天的事……”

      风思遥立刻知情识趣地回答:“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为显得郑重,他眼睛睁得老大,还竖起了一只手。风衍被他正襟危坐的严肃模样逗笑了,刚刚牵动嘴角,却是一阵咳嗽。

      风思遥凑过来贴心地给他顺气,问道:“那个……”他本想直称“那个女人”,但是为了替风衍省却纠正他的力气,别扭地改口,“奶奶为什么要咬你啊?”

      “咳咳,风氏一族的血有奇效,她方才煽动恶灵耗费了巨大精力,饮我的血可以补不足。”

      “恶灵?”风思遥咋舌,想起最开始那找不到踪迹的触碰,“刚刚……那些鬼哭狼嚎的都是恶灵?”

      风衍点点头:“这里汇聚的都是历经苦难而死的亡魂,他们得不到安歇,在怨恨中苦苦诅咒,最终成为恶灵。”

      风思遥痛惜地“啊”了一声,他一方面觉得这些恶灵很可怕,全部消失了才好,又想他们在人世间饱受了摧残,死后只能在这个炼狱一般的地方发泄怨气,又觉得他们很可怜。刚想继续追问,却发现风衍已经疲惫地昏睡过去。

      风思遥手足无措,他摇了摇风衍,没用,他又搬不动他,只好哀叹一声坐下。这个地方阴气很重,凄神寒骨,他见风衍毫无遮盖地靠着青铜壁睡着,担心他着凉,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想到刚刚风衍说风氏一族的血有奇效,风思遥忍痛用黄金刀划破了手掌,让血一点点流入他口中,然后撕下衣服随便包扎了一下。风思遥午膳都没吃,在这见鬼的地方愣是折腾了半天,又冷又饿,乏力得很,凑到风衍身边和他挤一挤,也枕着他的大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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