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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临安初遇(3) ...

  •   “公子,你说这叶家执掌十万叶家军,岂不有功高震主的威胁?”笛音环顾四周无人,甚是清静,便将一直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叶家人倒不像是会反之人。”梁舒微眯了眼。
      “一个是文官之首,一个是武将之才,叶道远当真是有两个出色的儿子。”笛音撇撇嘴道,“再看看振威将军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
      “在我看来,郁叔在这方面做得更为明智。”梁舒微微摇头,喝了口茶。
      “为什么?”笛音睁大了眼,似乎不相信这个答案,“郁家子弟可没一个有文韬武略。”
      “你可知道过满则亏?”梁舒斜斜看她一眼。
      笛音则依旧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算了,你知道这些干什么?”
      梁舒拿起桌上的折扇轻敲笛音的脑袋,敲完便转头去欣赏那层层叠叠的荷叶,视线中却出现了一艘极为简朴的渔船,船头极为不合时宜地站着一位男子,他的视线一直锁在梁舒身上,是以梁舒一转头,两人的目光便汇合到一处。
      是昨晚那个玄衣男子。
      梁舒瞬间警觉,此刻付云不在身边,她不敢妄动,只能看着渔船越靠越近,那男子一跃翻入亭台之中。
      “你是谁?”笛音立刻全身戒备地站到梁舒身旁,厉声道。
      “笛音,不得无礼。”梁舒淡然道,“这是我认识的人,你去吩咐店伙上茶。”
      笛音疑惑地看着这一站一坐的二人,踌躇了一阵,“公子?”
      “去吧。”
      笛音答是,跑出了小亭。
      “请坐。”梁舒摊手做个请的姿势。
      男子也未客气,随意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挑眉道:“搬救兵去了?”
      “公子可要加害于我?若是要加害于我,便算是吧。”
      “你是燕国人?”
      “这你都看得出?”梁舒拍了拍手,“真是厉害,在下佩服。”
      “那样的轻功高手,据我所知,大楚还没有。”男子一直面若寒冰,无半分波动。
      “不愧是叶将军。”梁舒浅浅一笑,“对这些事果然了若指掌。”
      叶彻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也仅仅是一刹那,“你认识我?”
      “在下本也只是猜测,没想到真的是叶三公子。”
      “如何猜测?”叶彻扬起一边嘴角,这人让他觉得有些意思了。
      “昨夜看到将军的良驹,应该是白骦马,这可是有名的战马,世上也没几匹,御马之人定是征战疆场的将士,并且绝非处于低位。”梁舒用指尖勾勒着青瓷杯上的花纹,“今日得知叶二公子在此为将军接风洗尘,又碰见了你。”
      “仅凭这些?”叶彻挑眉。
      “自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你玉冠上雕刻的兰草。”她省去了最后的解释,叶彻,字兰庚。
      “你很聪明。”叶彻轻笑道。
      梁舒本要道谢,却见眼前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执起桌上的一支竹筷,直指她咽喉。这是她未料到的,她丝毫未躲,她知道以叶彻的武功,她躲不掉。
      眼看筷子离她喉颈只有分毫距离,箸尖方向却忽然改变,落到了头顶,挑落了她的发带。如瀑的黑发垂下,披散在背上,鬓边也散开,衬着一张略苍白的面容,女子之态展露无遗。
      “果真是女子。”
      叶彻动手本是想试试此人是否真的没有武功,近她咽喉处时却生了疑,便临时挑落了发带以证实自己的猜想。
      梁舒还未作出反应,身前便冲出一人,付云匕首出鞘,眨眼间削断了叶兰庚手中的竹筷,见势二人便要打起来,“阿付,住手。”
      付云皱眉,却也不得不停下自己的匕首,只是人依然挡在梁舒身前,没挪动半分。
      “叶将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梁舒丝毫没有着恼,只是语气不再柔和。
      “我倒是想问问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大楚到底有什么目的?”
      “将军这么好奇我的身份?”梁舒将不远处呆立着的笛音召过来,吩咐她重新为自己束发,“好,既然现在我知道了你的身份,就没什么好瞒你的了。”
      说着又觉得眼前站着的人太挡视线,便轻拍了付云的背,“你让开。”
      付云脸上顿时又阴沉了几分,向另一侧移开了脚步。
      “你应该认识郁松青?”燕国的振威将军郁青松与楚国的抚远将军叶道远交好几乎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这句话其实也算是无用。
      叶彻不动声色地沉吟一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表情。
      “他是我的叔父,我父亲与他是结义兄弟,我父亲去世后,我一直由他照顾。”梁舒看着一点表情也没有的叶彻,还真是个木头人,“抚远将军快过六十寿诞了吧,我求着叔父借此机会带我来临安玩玩,却又不愿意只待个一两天的,便兀自先来了,扮成男子也是为了方便。”
      “有何证?”叶彻毫无波澜地问道。
      “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的,燕国重臣的亲信在临安难道还想要被别人知道不成?”梁舒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无可奈何,“除了这里的人,恐怕只有昨晚的黑衣人知道我的身份。”
      “黑衣人?”
      “昨晚就是他跟踪我们被发现,阿付追了出去,才被你们看到的。”梁舒旋即展开笑颜,“那时不知道你的身份,心怀戒备,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那人与郁家有关?”叶彻微一思索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郁青松是军事重臣,只怕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
      “不清楚,但应该是。”梁舒颔首。
      见叶彻并没有接话,梁舒也明白这人疑心虽存,却也消了一半,“叶将军,还有什么想问的?”
      “名字。”直白的两个字,却被他说得理所当然。
      “舒年,舒畅的舒,年岁的年。”

      从西湖回客栈的路上,马车里的气氛颇为凝滞,车内的笛音仍然目光涣散,驾车的付云依旧不发一言,只是从马鞭的力度中可以判断出来他的沉郁。
      半晌,笛音才开口:“叶三公子怎么会在那里?”
      “想必不喜欢觥筹交错的场合,跑出来透气,却碰到了我们。”梁舒忽而一笑,“算我们倒霉。”
      “刚才真是吓得我魂都没了,筷子那么近。”
      “他不会对我真的做什么。”梁舒忆起刚才有惊无险的一幕,那人作为一军之将必然不会是个性冲动的人,但他眼中的杀伐之气却真真实实存在,仿佛看上一眼便叫人堕入寒冰。
      “不过,叶三公子本人真的不输传闻。”笛音眨眨眼,羞涩状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样貌也生得太俊了!”
      “这么快就倒戈了?”梁舒皱皱眉,“那你觉得司南比之如何?”
      “不如。”笛音毫不犹豫地摇头,回答得十分笃定。
      “不知羞的小姑娘!”梁舒执起手中的扇柄,点了点笛音的发顶。
      她将目光转向窗外,嘴角无声噙起一丝笑。

      刑征寻到叶彻的时候已是宴会将尽之时,既是宴会的主人,回去招呼客人还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即使他知道自家公子从来无心于此。
      “公子,你怎么在这?”刑征看着亭子中央的桌上一片杯盘狼藉的景象,颇为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二哥找我了?”叶彻似乎还在思考别的事情,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了他的来意。
      “是,说是送客。”
      “走吧。”叶彻头也不回地走回画阁,刚踏入大堂,便看见一行人从楼上下来。
      叶致走在一行人的最后,身着月白袍,脸上挂着极为和煦的笑容,正与一长髯老人交谈,忽然视线转向他,笑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叶彻闻言也没做出什么回应,只是客气地与离开的宾客们道别,这些宾客多是当今朝中有威望的文臣武将,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格外排斥这样的场合。
      “兰庚。”叶致身旁的长髯老人叫住叶彻,“有时间可要来找我叙叙。”
      叶彻难得和颜悦色,答到:“一定。”
      叶致看着眼前的二人,状似无意地问道:“林叔叔,烟月可还好?”
      林遥转头看向他,轻叹一口气,“老样子。”
      叶彻知道自己兄长的深意,便接过话:“即使烟月不便在外走动,但家父生辰那日,还请林叔叔一定带她来热闹热闹。”
      林遥思忖一阵后才缓缓颔首:“也好,那孩子好久未出过门了。”
      互相道别后,林遥坐上轿乘回府,叶致、叶彻和刑征亦骑上各自的马回叶府。路上多是叶致在问刑征一些战事的状况,叶彻始终沉默地拉着马缰。
      “父亲寿宴那天,府中的宾客众多,值守之事由你和藏夜亲自来做。”叶致向刑征安排着半月后叶道远六十寿诞的事情。即使叶道远如今手中已无实权,但他仍是皇帝钦点的一品武将,更别说叶家还有一个朝中中书和一个实掌军权的将军,因此寿宴中的宾客必然都是些位高权重的人,安危容不得半点闪失。
      “是。”刑征恭谨答道。
      忽的,叶彻转头,“二哥,你可知道郁伯有一个结义兄弟姓舒?”
      “这我不清楚。”叶致有些讶然于他这没头绪的问题。
      叶彻摇摇头,“那你可知道北燕有何显赫世家姓舒?”
      “不知,这个姓少见,也未听说过有何大人物是这个姓。”叶致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北燕当朝丞相梁舒,但她也不是姓舒,“怎么了?”
      “无事。”叶彻恢复了面沉如水的模样,思绪仿佛又飘远了。

      三日后,叶彻入朝觐见。
      朝堂威仪,百官站于两侧,垂首而待,只听旷远的一声通报:“叶家军将——叶彻——到。”
      叶彻垂首踏步而来,跪于朝堂之上,朗声道:“微臣叶彻参见陛下。”
      楚帝随即道:“平身。”
      叶彻起身,目光与高位上的那人相接,在他的记忆中,楚帝的神色从来都如他此刻一般,淡淡的,不威严不柔和,却叫人捉摸不透,真正改变的只有帝王的容颜,花发已现,身子日渐瘦弱,疲态日益浓重,俨然已是一位老者。
      “战事如何?”一切的战况早已通过边境传来的奏报为天下人所知晓,只是这样的问话还是朝堂上无可避免的。
      “战捷,崤族已被我军逼退回岭南荒寒之地,军队覆灭,已无半点兵力,想必不会再犯南境。”叶彻冷峻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显得庄重而沉静,亦有一种震慑人心之力。
      “好。”楚帝赞叹一声,“伤亡呢?”
      “伤亡总计万余人。”
      朝堂上瞬间有了讨论之声,半晌后便有文官出列,“禀陛下,微臣有疑。”
      众人循声而望,目光的焦点汇聚到一着绛红色朝服的人身上,楚帝微抬眉梢道:“杨尚书,你有何疑?”
      “回陛下,臣等虽居庙堂,却也知道崤族不过是一个只有几千余人的小部族,且无正规的军队,何以这样一个小族能折损我越关守兵一万余人?”答话之人是六部中的兵部尚书。
      “叶卿,你说说看。”楚帝皱了皱眉。
      “崤族以几千兵力自然不敌大楚,但若是加上大理国的兵力,就有将近两万之兵,而我越关最初守兵只有一万,可谓大兵压境。”叶彻一字一句清晰地陈述战况,“崤族联合大理攻我出其不意,而敌方准备充足,是以我军一开始伤亡较大。”
      “既是大兵压境,为何我听说叶将军还只抽了三千兵力前去作战?”说话的是另一人,似乎是某个御史。
      “对于崤族和大理这样的乌合之众,三千叶家军足矣。”叶彻未将话说开,但话中的意思便是三千人虽少,却精锐能战。
      “叶将军怕是太自信了,这件事之前也未过问陛下便自作主张,只怕不太合规矩罢。”御史不依不饶,但也是陈述事实,在场就算与叶家交好的人也无法呛声。
      楚帝闻言,不由得脸色沉下来,声音也更显寒意:“可有其事?”
      叶彻重新跪下,却依旧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回陛下,确有其事,臣择兵时曾上奏提过此事,后因战事紧迫,便匆匆前往越关,此事是臣考虑不周,还请陛下降罪。”
      大殿上气氛凝滞到极点,正当众人在揣测皇帝的心意时,一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臣请罪。”
      叶致走到大殿中央,双膝跪于叶彻身旁叩头道:“臣虽领中书令之职,统领六部,却教弟无方,叫他失了规矩,实在有愧于臣之职责。”
      此话虽说是请罪,却叫刚才在朝堂指责之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甚是难看。叶致年岁尚轻,却在中书之位,统筹六部,那些年龄比他大、做官比他久却仍在他之下的官员自然不是滋味,这一句话便道出了这些人酸溜溜的心思。
      “中书令何错之有啊?”楚帝沉默一阵后忽然展颜一笑,“行了,朕今日本是想好好赏赐凯旋的功臣,怎么就变了味了。”
      这话一出,那些挑错的老臣更是脸上难看,却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一直立于龙椅之侧的夏佺公公此刻才松一口气,朗声宣读圣谕:“一品军将叶彻,护边有功,治军有方,保我社稷,固我疆土,当以众臣之表率,特赐骁骑将军称号,赐黄金器二百两、银器千两、绢两千匹、钱二百万,以示恩宠。”
      叶彻叩拜下去,答道:“谢主隆恩。”
      楚帝道:“你们起来吧。”
      “是。”叶彻、叶致起身,叶致退回自己本该站立的位置。
      “今日朕乏了,退了吧。”楚帝扬扬手,吩咐退朝后,便由夏佺搀扶着离去。百官等皇帝离开后,也都三五成群地离开。
      “委屈你了。”叶致和叶彻是最后走出大殿的,等到人渐渐稀疏,叶致轻声说了这句话。
      “他们质问的本也是事实,何来委屈?”叶彻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本来他上朝堂的机会就不多,这些纷争他亦不愿分神去管。
      楚与燕不同,楚国建国时便立了武将无事不上朝的规矩,武将的权势即使远大于文臣,面圣的机会却远远少于文臣。
      叶彻不在意文臣的纷争,可他却不能不在意皇帝的态度,他深知楚帝疑心重,喜好猜忌人心,随着叶家军的军权逐渐转移到自己手中,这位帝王的忌惮必然会越来越重。想到这里,他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眸色不由得越来越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临安初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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