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同人]异相水莲》秦落

3、Episode 2

　　第〇三章：食鬼天狗

　　叶王不好过。我知道这一点。从离开树林走上大街的时候就知道。他脸色发白，漆黑的瞳仁闪烁着隐忍的光。瘦削的身子愈发显得单薄，发丝在身后晃荡，宛若夜的蛛网。
　　我停下脚步：“要休息一下吗？”
　　叶王回过头：“不用，我想快些到京。”
　　略略蹙眉，我拉住他的胳膊肘：“叶王，不要勉强自己。”
　　他还是摇头，眸瞳深处是坚定的神色。我不再说话，良久，叹出口气：“听到什么了？”
　　叶王的唇角笼罩着飘忽的笑纹，那笑映了天边流泻的金光，美轮美奂。黑曜石的眼睛眯起，他说：“悲鸣，黑暗。动物在悲鸣，人心在腐烂。抱怨，憎恶，还有恐惧。”
　　我闭眼复睁开：“我真不知是该感谢那个给予你这种能力的鬼还是厌恶他了。”
　　叶王说：“很累，但是很真实。”
　　我注视他，猛地心里一阵钝痛，好像有什么真的开始偏离轨道，好像有什么，会改变一切。而此刻的我只能看着，徒劳地保留这种不好的预感，以等待现实降临。
　　“叶王，如果你以后也如今天这般想的话，我能够感谢那个鬼。”后面的话我没有再说，但直觉，他应该是清楚的。
　　叶王又勾起唇角，淡淡的弧度，洋溢着浅浅的疏离：“悠，我们走吧。”
　　不再说什么，我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前行。

　　沿途没有遇到什么鬼怪，甚至连异乎寻常的事件也没有耳闻。
　　平静得，诡异。
　　叶王倏然顿住脚步，风撩起他的长发，衣衫随着风鼓起：“这里太安静了。”
　　我点头：在这个人心腐烂的时代，妖魔的力量也强大起来。因为原本，妖，就是从人心深处潜藏的黑暗里诞生的。但是我们沿途却没有发现任何妖怪的影子。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这附近的人确实心灵纯净。
　　而第二种，就是这里盘踞着一个强大的妖怪，正如我在那片林子时一样，所有弱小的妖怪都跑了个精光，所以才导致了这里反常的安静。
　　我耸肩，刚想说些什么叶王却突然上前几步。紧随其后，我看到他捡起地上散落的一片黑色羽毛。深黑的颜色在阳光下泛出金属样的寒光，我斜了斜嘴角：“看来遇到同类了。”
　　不错，那是天狗的羽毛。
　　叶王问：“能找到他的具体位置吗？”
　　我挑眉：“如果人类不去主动招惹，我们天狗是不会主动伤人的。”
　　叶王垂睫：“悠，天狗的羽毛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脱落。”
　　我笑起来：“为什么不会？也许他正好路过。”
　　“那么，你在附近有感觉到鬼的气息吗？”
　　“如果有的话我早过去了，还会在这里闲逛？再说，你也感觉到了，这附近根本什么都没有。连个低等小妖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是鬼了。”我冷哼，眼皮子上下翻动。
　　“既然没有鬼，天狗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一时语塞：“你的意思是，我们天狗主动袭击人类？天方夜谭。”
　　“食鬼天狗虽然素来不管人类的事，也因为他们的稀少而个性高傲，但并不代表这只天狗不会去袭击人类。况且一只天狗没事到人类的村子里做什么？”
　　“我不就跟着你？”
　　叶王摇头，凝视那根羽毛：“总之我觉得这件事有古怪，希望是我多心……”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响起声尖叫——
　　“天呐！你，你，你握的那……那不是天狗大人的羽毛吗！天呐天呐！”
　　叶王脸色一变，我也跟着回头。
　　那是个女人，长相普通，应该是附近的村妇。
　　叶王朝她走过去，耐不住性子，我紧随其后：我们天狗，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袭击人类？
　　这种低等生物。我嗤之以鼻。

　　叶王将羽毛递到那女人面前：“夫人，请问‘天狗大人’，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们吗？”
　　那女人面色惊恐，我心里隐约有几分不耐烦，冷声道：“快说，我们又不是来杀你的。”
　　那女人听了这话却更加害怕，整个身体抖个不停，最后，居然落荒而逃。
　　我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至于吓成这副模样么？
　　耳边却响起叶王的声音：“那位天狗大人，曾经是这里的守护神。”
　　“啊？”我听得一愣：守护神？天狗？
　　叶王走到旁边站定：“本来这个村子四处都有妖魔鬼怪出没，怪事也接二连三发生。”
　　听到这里，我点了点头：看刚才那女人就知道，这个地方，容易孕育鬼怪。
　　他接着说：“某一天夜里村长做梦梦到一双黒翼，第二天，天狗就出现了。最开始，大家对他很是惧怕，不过久而久之，这天狗并不做什么，又因为他的到来致使这里鬼怪少了不少，大家也就渐渐默许了他的存在。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一天三个阴阳师出现，扬言要为民除害杀死天狗。”
　　“村民帮助他们了？”
　　叶王点头。
　　“真像你们人类会做的事。”
　　叶王再次将羽毛递给我：“三个阴阳师当然失败了，村民也因此惹怒了天狗。所以……”
　　“所以刚才那个女人看到这些黑羽才吓成那个样子？哼。”
　　叶王垂首，眼光扫了扫那根黑色翎羽：“悠，确定他的位置。那三个阴阳师不会善罢甘休。”
　　“开玩笑，你以为堂堂一个天狗会输给你们人类脆弱的法术？”我看也不看那根羽毛，继续说，“估计到时候只会是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类被打得屁滚尿流大败而归吧。”
　　叶王却摇头，正色道：“悠，你太不了解阴阳术的力量。强大的人类利用阴阳术斩杀强大的妖怪，也并非不可能。况且你也知道，人类，向来都是狡猾的。”
　　我抿唇，终于接过他递上来的翎羽。同类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凭感觉，那并不是一个活了很多年的天狗，对比我而言，更像是个新生儿。
　　体内的妖力流动，我很快就锁定了他的位置。当即展开羽翼，倾身抱起叶王，朝感知到的方向飞去。
　　旭日当空，散下遍地细碎黄金。黄金嵌进碧草，掉入清池，我抱着叶王停在一个小小的洞口前。那洞口大约一米来宽，一米来长，周围怪石嶙峋，挡住阳光，流下阴影。
　　我看着这深不见底的幽暗，问叶王：“要进去吗？”
　　叶王轻轻点头，从我怀中跳下。
　　胸中突然变得空虚，我有些愣神。
　　叶王躬身走进洞，边对我喊：“悠，走吧。”
　　慌忙回过神来，我收了羽翼猫着身体跟他走入。

　　※ ※ ※

　　第〇四章：初遇白晓

　　甬道长且狭窄，周遭巉岩堆积，地面坑洼不平。越往里走，越是如此。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开口。叶王刚踏出前脚，一根白翎就风驰电掣飞来。迅速将他往后一拽，然后立马挡去攻击，我自己也没有察觉，身上冷汗已盈满。
　　眉头微蹙，将叶王拉到身后，我率先踏出去。
　　出了开口，视野骤然开阔。如果没有走到这里，任谁也想不到，出了极为狭窄的甬道，里面竟是个钟乳石的洞穴。有水滴顺着削尖的石块跌落，再一回头，我不无意外地看到了手执白色团扇的同类。此刻他瞪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我们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你们就是那三个无知人类请来的帮手！？”羽翼从背后伸展开，他咬牙切齿地问。
　　叶王上前一步，我却率先开口：“既然你也说人类无知，那最开始为什么相信他们？”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出口居然是这么句话，登时愣在那儿，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本大爷是最强的妖怪食鬼天狗，你……”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了眼我拿在手中的锡杖，再接着，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我勾起唇角，叶王说：“悠，不要玩了。”
　　我挑眉，指着对面的天狗：“我没玩，是他在引诱我玩。”
　　叶王忍俊不禁，再想开口那只迟钝的家伙就快步走过来：“你……你也是天狗？”
　　看他一脸茫然无辜的样子，我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会弄成现在这样了。
　　根本就是一个白痴。
　　“你多大了？”于是我问。
　　天狗咽了口唾沫，亮晶晶的双眼很清澈：“差不多……五百岁的样子。”
　　我嘴角一抽：他是怎么生活过来的？我五百岁的时候，早就……
　　早就，早就什么呢？
　　思绪断裂，我突然有些恍惚。
　　那天狗继续说：“呃……之前我一直都生活在山林里，这是第一次出来……”
　　我回过神，他又问：“对了，你是哪里的天狗？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还有，”他终于将目光转向我旁边的叶王，颇有几分怨念地问，“你为什么和个人类在一起？”
　　我冷笑：“我的事，与你无关。这次来找你，也完全是他的意思。”
　　天狗歪头：“啊？”
　　叶王说：“对了，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的始末吗？”
　　天狗瞥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冷哼：“哼，你们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人类的天狗也不见得好到哪里？你们两个立刻给我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看在同是天狗，饶你们一命！”
　　说罢，径自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对叶王说：“看到了？他根本不领情。”
　　叶王抿唇：“五百年的修行，能强到什么地步？”
　　我微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嘴上径自道：“我没有那时候的记忆。”
　　叶王垂头：“抱歉。”
　　看见他诚恳的神情，我觉得心里有什么轻轻地动了动，遂道：“放心吧，食鬼天狗不是普通的妖怪，五百年的修行足够应付那些阴阳师。既然他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回去吧。”
　　叶王却摇了摇头：“妖怪的心声我听不见，但……”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我接口：“觉得妖怪比起人类真实许多？”
　　叶王略略点头，我转过身：“既然你这么担心他，不如我们就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好了。”
　　“谢谢你，悠。”
　　我抿唇：“没什么好谢的，他是我的同类，我更该帮助他。”
　　然而话一出口，我却觉得忒虚伪。
　　同类。
　　如果是白晓听到这句话肯定会笑死。我也是念及同类的天狗么？

　　当天，我们就在这里住下。等那只天狗再度出来的时候，脸色的表情比周围的颜色还精彩：“你们怎么还没走？等着我过来杀么？”
　　“谁死还不一定。”我回头，冷冷地看他。
　　他缄了口，大概也明白单打绝对不是我的对手这件事。
　　“那到时候我打那群弱小人类的时候，绝对不要多管闲事。”
　　水声跌落，发出滴答的响动，在安静的穴内泛起层叠涟漪。
　　“你放心，我们不会多管闲事。”
　　他这才舒出口气：“对了，还没问你们名字？”
　　确实是个天真的笨蛋。我在心里慢慢下了结论，跟着就说：“我叫悠。”
　　“麻仓叶王。”
　　听到这四个字，天狗的表情骤然变化，眼底有防备的神情露出，他死死地盯住叶王：“你还说你们不是同那三个无知人类是一伙儿的？麻仓！那里面也有个叫麻仓的！”
　　他抽出扇子，恨恨的眼神里满载着被欺骗的愤怒。锡杖在手，我挡在叶王身前：“我警告你，如果你动他一根汗毛，我要你立刻灰飞烟灭。”
　　天狗身体一震，身后的叶王突然起身。他越过我，走到天狗面前：“我确实姓麻仓，但这与我是否愿意帮你还是想要害你并无必要联系。如果我想杀你，犯不着用这种手段。”
　　天狗又是一震，他看看我，再看看叶王坦然的视线，似思忖片刻，半晌，终于颓然将团扇收回：“说的也是。毕竟，他想杀我，易如反掌。”
　　我勾唇，天狗说：“我叫白晓。”
　　白晓？
　　话音方落，我立马怔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是在山林里遇到白晓的，而当时的白晓，也绝对不是像他现在的模样，是个青涩少年。但……细细端详他的眉眼，又确实与白晓有几分的相似。可，如果真是白晓，那没道理不认识，更不可能，还是这副模样？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说话，门口却有人声传来。
　　白晓的神色骤变，怒目转向开口，嘴唇紧抿。
　　叶王同样转首看向开口，微微迷了眼睛。
　　我诧异地注视着前方那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一个可怕的假想在心中渐渐成型：
　　难道，我回到了过去？

　　——“就是这里了，晴明大人。”
　　“的确，我感到了股强大的妖气，不过……”
　　“怎么了？晴明大人？”
　　“不，或许是我的错觉，似乎还有股强大的灵力和另外一股妖气混杂其中。”

　　平复下混乱的心境，我抬起头也看向开口。
　　开口站了四个人，中间一人年纪不大，穿身雪白狩衣，面容清秀，一双眼睛，深湛如夜。
　　灵力不错。下意识看了看叶王，我眯起眼：看来这个年纪不大的，就是这次的帮手。
　　不过，晴明？难道是他？
　　胸口突然涌起丝愤恨，我转首盯住那袭雪白的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