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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岁(篾安) ...

  •   透过的橘黄的灯火,仿佛看到了往昔青梅竹马的岁月,篾安承认自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放弃妃苑漓娶萧雪蓉,可是这一刻,怀抱着苑漓,胸怀间竟然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有种发了疯似的怀念起以前的错觉,甚至不止是怀念,此刻起,他多想自己从来没有进京,一直一直怀抱苑漓过自己的小日子。
      灯火底下苑漓感到颈后有些微凉,可是她没有回头,偌大的房间时间静谧过后,篾安把她越抱越紧。
      往昔是已经没有的往昔,篾安深知妃苑漓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既然不可能死在她面前求她原谅,便只能让她行尸走肉的活在自己视野,继续这么一截枯槁一截灰的干熬下去。
      然好景不长,萧雪蓉得知丈夫偷养外宅,带上一众闺阁姐妹去外宅闹腾,她原有些耳闻这个外宅的来头,晓得她是篾安的原配,按照姜国律不可停妻再娶,若是认真论起辈分,她很可能要屈居其下做个妹妹,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她萧家一手扶持起来的上门女婿,怎可平白便宜外人,萧雪蓉权衡之下,极舍不得篾安投入贱人怀抱,又不想贱人过门自己做低伏小,便打算先好言相劝妃苑漓自己识趣离开,如不离开,最坏的结果就是进萧家,但有条件,进门可以,只能做妾。
      萧雪蓉把一番肺腑之言和妃苑漓言明,恩威并重,拿捏着妃苑漓的温吞脾气,自觉此事可以告一段落了,却看见妃苑漓长舒了口气,很诡异的笑了一下。
      那种笑容实在恐怖至极,像是一根毒针刹那扎在心口,萧雪蓉有点后怕的看着她,却故作镇静的问妃苑漓:“你偷笑什么?”
      妃苑漓清平而视,与萧夫人缓缓道:“你会知道的。”
      篾安走进卧室时觉得周遭安静得过分,就像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但是他不会觉得奇怪,妃苑漓话少,而且京郊实在没有可以和她说话的人,他计划着把苑漓安排到京城的蘅芜胡同,那里有很多官家小姐和贵妇,以他今时地位,会有很多官家夫人挤破门槛上门和苑漓搭讪聊闲。
      这个想法很早以前他便有了,他迟迟未把苑漓放到蘅芜胡同,并非顾忌萧府夫人的颜面,而是苑漓心结未解,刻意讨好她,可能会让她误会。
      他站在门口,先扣下了苑漓的房门,她始终不应,便叹了口气,推门而入,只见房梁之上飘摇着一抹白色,他怔楞片刻,顿时疯了一般上前拉扯着妃苑漓的衣襟,篾安不曾如此慌张过,他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场景里想起苑漓来京城寻他,被他推倒在地的情景。
      那时候时机不对,太不对了,早一刻晚一刻,他都不会如此待她,可就是那一次,不慎用力的一推,彻底断了他们夫妻的情分,如今再如何解释,苑漓都听不进去一个字。
      篾安现在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痛彻心扉这四个字在他前头蜻蜓点水似的匆匆划过的二十四年人生来说,只是诠释于书册上的空洞麻木,并没有真真切切的尝过它的滋味。
      他平常很难得体会得到这种滋味,即使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情感上的难得失控也不会持续太久,而此时此刻,他怀里抱着已经凉透的妃苑漓,除了一片空白的大脑以外,剩下的只有一阵紧接一阵的慌张失措。
      苑漓房间的灯一向很暗,他素有心悸之症,幽暗的空间和极度的恐惧,让他的嘴唇几乎变成了紫色,他的手紧紧握着苑漓的手,头抵着冷的像石头的尸体,紧紧闭上眼睛,他似乎听见心悸发作时阵阵急促的喘息。
      迷蒙间又仿佛看见苑漓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昏暗的光照不清她的模样,只听见苑漓近乎怜悯的讥讽他:“我竟不晓得,篾安原来也会有怕的时候。”
      她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冰冷的墙壁上,然后传到篾安的耳朵里,没有一丝暖气。
      他很清楚的认知着这一切都是错觉,苑漓已经死了,就在自己怀里,她不可能和自己说话,可是他突然很后悔,即使是让她看了笑话,他还是蓦地扑到她跟前,近乎喃喃自语的唤着她的名字。
      篾安重重的跌在地上,这种痛意让他感到比刚刚看到苑漓时还要绝望的难过,他突然了解了当年苑漓跌在地上有多痛,当年他还埋怨过苑漓,只是推了她一下,又不重,为何她偏要记恨到如今。
      篾安晕了过去,再醒来,他还是没有给苑漓流一滴眼泪。
      即使是苑漓下葬时,篾安都没有去看她,萧雪蓉原本怕篾安会因为苑漓吊死埋怨自己,故而在他面前很低调了一段时间,现在见他与平常无异,便大着胆子来吊唁苑漓。
      苑漓和篾安有个女儿,篾安与夫人道:“这个孩子与我们的孩子同岁,夫人若不介意,接来家里一起教养。”
      萧夫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娘是谁,心里稍稍抵触,幸好孩子还小,应该还未满岁,她虽稍有介怀,但从夫君的态度上看,是不可扭转之态势,便纠结着答应了。
      苑漓的女儿进门以后,全府上下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没有生母,最容易夭折,萧雪蓉生怕弄死了她篾安会新仇旧恨一起报复给她,便请了十几个奶妈照看着。
      苑漓的孩子虽稳住了,萧雪蓉却生了病。应是缠绵病榻许久将病气过给了自己的孩儿,大冬天的一个晚上,萧雪蓉的孩子高烧不愈,断了气。披头散发的萧府大夫人紧忙唤人出门去寻大夫,腊月北风紧,萧雪蓉一病不振,在榻两日,便病死了。
      篾安把那个死掉的孩子连同大夫人一起埋进坟茔,碑上却只有萧雪蓉的名字,除了篾安,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个坟包里还埋了一个未足岁的孩子。
      自那天起,妃苑漓的孩子姓了萧,既非父姓亦非母姓,满岁时起名,篾安给她取“擅”。擅同善音,他这辈子未尝真心作过一件好事,却希冀自己的孩子会是个好人。
      征和三年,萧家给篾安送来一房夫人,陛下赐他一房美妾,篾安的人生看似十分圆满。
      第二年开春,美妾秦映容给他添了个女儿萧璱,倒春寒的时节,续弦的夫人却把自己吊死在东郊的荒山上。
      填房夫人的死状大大刺激了篾安,自那日起,篾安的身子便大不好了,未几年,害了场大病,病重时分看不清人影,大夫说他时日无多,萧擅便守在榻前伺候他咽气。
      那时候篾安躺在榻上,只一口气吊着,交代完身后事,便静静看着房梁:“…她像你,都是一样烈的性子。”
      尾句说得极轻,到底落了滴泪。
      后来萧擅在整理篾安遗物时,翻出半阙残词:
      春发早,宿雨斜阳相媚好,堂前燕子衔泥渡,几道春雨,几度春风。
      他这辈子该是真心爱过一个人,写下这句话时的春风得意,望着纸张都能看得出。
      其后又该是怎样的悔意,也再回不去当年临楷挥毫的时光。
      是以珍之重之,妥帖收藏。
      萧擅想起《祭十二郎文》上一句话,理袖研墨,书于其后:
      死而有知,其几何离。
      其无知,悲不几时。
      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此帖后奉于萧氏家祠辗转于后世,衍生出许多缠绵悱恻的故事,坊间话本无数,给他编排出的红颜知己遍布江南,其中却从没有妃苑漓。
      他坐在高高的马头墙,看着院里慢理红妆的姑娘,弯弯凉月盛满旧岁花黄,还是记忆里不可或忘的模样。撑着长篙,度过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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