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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娇娇、求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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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登时便睡意全无,一身冷汗,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蹿出来了。
看什么呢?非得这个表情这种眼神,长再漂亮也没用了。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吗?
荣华还真不怕李娇娇问出“你是谁”之类的问题。甭管李娇娇看出什么来,她死不认账就是了。毕竟,她现今套着的这副皮囊就是百分百西门庆原装的,就算是解剖切片化验也不会有任何不同。要是谁能证明她现在不是西门庆、而是某个容貌与西门庆极为相似的近亲远亲之类,那才该谢天谢地。又不是她想当西门庆的。谁爱管潘金莲这滩烂事儿,谁就是天生有病。真逼急了她,她就离家出走。外面天高海阔的,哪里不能活。什么潘金莲,什么王婆,什么武松,爱谁谁,老娘不陪你们玩儿了!
“老爷睡得可好?”大约是端详得够了,李娇娇忽道。
“嗯嗯。”荣华含糊应着。什么好不好的。既然没能睡回二十一世纪,那自然是睡得很不好。
洗漱更衣时,荣华总觉得李娇娇看她的眼神古怪。
她一直在等李娇娇问些什么,结果李娇娇什么也没问,就跟没事人一样。瞧这心理素质好的,荣华都想主动问她了。可又怕万一人家只是眼皮抽筋所以眼神生理性古怪,那她这一坦白,不就成没事找事了吗?
偏生李娇娇帮她穿好衣服后,还笑吟吟、仿佛好亲近一般来了句:“奴也没睡好,夜里有点儿冷。”
荣华没理她。嫌冷别来,当谁爱跟你睡啊。
既然睡了一觉也没能穿回去,荣华只好认命,继续站在西门庆的壳子里思考求生之道。
王婆昨晚那句极惊悚的“一劳永逸”让荣华心里分化出了两个小人儿。一个说,千万得远离这个疯子,别让她把你害死;另一个说,千万得看好这个疯子,不然她们惹出事来,你照样得死。
荣华坐在那里想了一个上午后,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后者的说法更有道理一些。在阳谷县几乎人人皆知西门庆是潘金莲奸夫的现在,一旦武大郎死得不明不白,西门庆很难撇清关系。主要是她很难让武松相信西门庆是清白无辜的。当然,西门庆也的确不清白,奸夫是实打实的,潘金莲要不是找准了奸夫,又怎会起心思杀害本夫?西门庆若能不起色心,潘金莲若能不动杀心,王婆再怎么挑唆也是枉然么。
所以,如果荣华现在想保住西门庆这条命,单方面退出是没用的,她必须有效地终止犯罪。也就是说,荣华得说服王婆放弃下毒计划,保住武大郎这条命。只要武大不死,武松就没有杀人的理由。通奸什么的,日后再慢慢聊吧。反正西门·潘之恋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了。
荣华叹口气。她还得再去见王婆一面。
以及潘金莲。
看着坐在那里嘤嘤哭泣的潘金莲,荣华只觉得王婆可以直接下地狱了。
开口闭口不是砒霜就是下毒,好赖也是活出一把年纪的人了,就不能给自己积点儿德、教年轻人点儿好吗?武大说潘金莲再不好好照顾他,他就要向武松告状。那你就劝潘金莲好好照顾他,哄好他,不就成了吗?怎么就跳跃到该直接弄死他了呢?弄死个人就这么容易吗?
还有,哪儿来的长做夫妻、短做夫妻?潘金莲若是丧了夫,再嫁便由自身,这个没错。可有命才能嫁人,没命嫁个鬼啊。再说了,哪儿来的正头夫妻。就算是在《金瓶梅》里,西门庆也只是把潘金莲抬回去做了小妾而已。同样是给有钱人做众小之一。潘金莲,你当年拒绝大户求欢时那点子出息,扔到哪里去了?
“王干娘。”荣华摸出二两多银子递给王婆,道:“屋里挺闷的。要不,干娘出去走走?”她也算是看明白了。有王婆这个谋杀亲夫鼓吹者在场,她就不可能跟潘金莲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好好聊一次天儿。
还是银子有面子。王婆冲潘金莲使个眼色后,表示要出去给大官人和娘子,买些好茶点。
荣华点头称谢。去吧去吧,争取直接噎死,就别再回来了。
荣华回过头来正准备跟潘金莲好好谈谈,却猛地被潘金莲抱住。荣华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惊吓,挥手就要把她抡出去。好在及时想起两人现在是真·情人关系,才险险忍住。
要说以前荣华跟闺蜜之间搂搂抱抱依依靠靠的也是寻常事,从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可如今被潘金莲这一抱,她却立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难不成换了个男身,反而抱不得女人了?啊,不是抱不得,是抱上来的这个女人太不老实。
荣华坚定果断地握住潘金莲那只四处游逛的手。
“金莲,我们说正经事呢。”
“什么是正经?什么是不正经?”潘金莲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大官人想不正经时便不正经,勾搭我时,便像个英雄。如今奴家的名声已坏,大官人又想正经了。不过是怕了那武二,急着想撇清自身,舍下奴家一个人去受苦,还有什么好说的?”
荣华有些尴尬。勾搭那部分,与她无关。如今想撇清的,倒的确是她。人家真·西门大官人虽说行事为人都不地道,对潘金莲却还称得上一句“善始善终”。快活一起快活,杀人一起杀人,最后不得善终也是做着伴儿的。可那不就死了吗?能活着,谁想死啊。
“金莲啊,那武大,确实杀不得。”荣华语重心长道:“杀了他,武都头回来,是绝饶不了你我的。人命关天哪,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谁跟你闹着玩儿!”潘金莲另一只手握拳,狠捶她肩膀:“你这个狠心、没良心的!不杀他,等武二回来,他告了状,让武二打死我,你就安心了!”
“不会的不会的!”荣华也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拳头:“打死你,他就摊上人命官司了。想那武松本是个街头喝酒闹事的闲汉,如今得了知县相公青眼,竟能进衙门做了都头,这是他三世修来的福分。这份前程,他怎么舍得?另有,武大那么个面人,可一向是任你揉搓的。他想你照顾他,你就好生照顾他,待他略好些,他还不得什么都依着你?只要武大的心在你这里,你就是武二的大嫂。长嫂如母,武二他能将你如何,又敢将你如何?”
潘金莲也不开口,就那样看着她,看得荣华心里没底。
“我说的是真话,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潘金莲细眉高挑、泪盈于睫:“大官人竟是真想让我回去跟武大过了。”
你们本来就是两口子嘛。荣华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说这种话。可这是事实啊。再说了,以你和武大这不般配的程度,你以后肯定还有大把出墙的机会,干嘛非要吊死在西门庆这一棵树上呢?而且结果还不如吊死呢,吊死还有个全尸,你们俩是连脑袋都被武松割下来了。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官人也与娘子恩爱十余日了,竟连一包砒霜也舍不得吗?”
得,买点心的回来了。
“这不是舍得不舍得的事儿。”荣华无奈地看向一推门就挑事儿的王婆:“王干娘,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经得多见得广,人是好杀的吗?杀人是要偿命的!”
“瞧把大官人吓的。一个男子汉,竟还比不得我们两个妇道人家禁得住事儿。”王婆笑道。“不过就是求大官人给包药,让那武大病死就是了。老身也不是个蠢的,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去杀他不成?人一死,尸首一烧,谁能知他是怎么死的。武都头回来,那也是死无对证。阳谷县可是个有王法的地方,没尸没证的,他虽是个打虎的英雄,又能怎地?大官人若连这点子的事情都怕,就白跟衙门上下交好这几年了。”
“就当我不怕官司吧。”荣华也懒得跟她辩,只道:“可我怕武松。王干娘也别说他能怎地。景阳冈上那只虎被打死之后什么样儿,你们不是也都看见了吗?干娘就算说出朵花儿来,我也就这一句话,我怕武松,我不想死,所以砒霜,我是绝对不会给的,你们也别想了。”
“大官人这话说得好生无情。”王婆一把揽过嘤嘤哭泣的潘金莲,还痛惜地叹口气道:“瞧这可怜见的。老身看着都心疼,偏生大官人竟是个铁石心肠的。”
你心疼你抱走!荣华真是听不得这个。她也同情潘金莲,所嫁非人,又离不了婚。可武大在家里一直任由你搓圆捏扁,也没做错过什么呀。你要出墙,我可以理解;你非要杀人,这就过了。不帮着你们杀人就是铁石心肠,难道帮着你们杀人才是菩萨心肠吗?鬼扯!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荣华不理王婆,俯身冲潘金莲拱拱手道:“金莲,我不是想要舍了你。我说的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为的不是武大一个人的命,也包括你我的性命。你们就信我一句话,杀了武大,咱们所有人都得死!”
潘金莲嘤嘤得更凶了。荣华只觉得头好疼。
王婆却撇了撇嘴道。“大官人少拿死来吓唬人。不过就是怕担干系罢了。其实这干系你早就撇不清了。让武大彻底闭上嘴,才是一了百了。留着他,他将来不定在武二跟前嚼什么舌头呢。你已沾了他的老婆又踢坏了他,真以为自己拿出些银子来给他治伤,他就会在武二跟前给你美言几句不成?”
荣华刚想跟潘金莲解释,她真的不是在吓唬人。就听到潘金莲带着哭音问了一句:“干娘,什么银子?”荣华微微一愣。王婆没把那三十两银子给潘金莲吗?
却见王婆立时便笑着答道:“大官人昨日晚间送了三十两银子过来,竟说要给那武大治伤。老身一看,这如何使得?眼见那三寸丁被晾了这几日都不肯死,再请了大夫,娘子与大官人的姻缘要何时才能圆满?所以老身才说大官人没算计,这银子送得真是好生绝情,就这样给娘子,娘子不知要如何伤心……”
冬天日短,在王婆茶坊里白搭了大半天工夫,荣华回到家时,天又擦黑儿了。
李娇娇已经备好晚饭。今天张纤纤和王柔柔都没见上桌。荣华心里正烦着生死大事,也没多问。反正都是不相干的人。李娇娇却是服侍得比昨日更加殷勤。荣华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没心思猜,便随她去。吃完饭,在院子略微转了转,然后就是洗漱、更衣,睡觉。
李娇娇依旧很自然地要与她同睡,荣华也没拒绝。甭管西门庆跟李娇娇平日里是怎么睡的。她既然昨天晚上没反对李娇娇爬她的床,今天自然也就没有非要撵人的道理。
至少李娇娇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她的,这个荣华也考虑过。
如果李娇娇起疑了,即便不问,也应该会和她保持距离一段时间,好好观察之后,再看如何相处吧。当然,如今李娇娇继续粘她,也有可能是觉得近距离观察效果更好。又或者,李娇娇真就是个傻妞儿,啥都没想。
爱想啥想啥吧。荣华现在是债多了不愁,眼下还顾不上她。
却没想到,今晚李娇娇熄了烛灯后,却没有立刻睡觉,反而起了和她聊天的兴致。
黑暗中,只听李娇娇轻声道:“老爷,有心事?”
荣华“嗯”了一声。当然有心事,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为了潘氏?”李娇娇再问。
荣华又“嗯”了一声。为了武松,为了武大,为了潘金莲,都差不多。左右就是那一件事。
李娇娇忽地娇笑了一声,道:“老爷真那么离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