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妖精》北纬18度的椰子

50、都统

　　唐茉让阿沙找了份报纸来看，两人窝在后院角落里头的石凳上翻看。
　　头版头条——柳絮文的大头照，许是被镁光灯照着眼睛了，柳大人微微眯着眼睛，侧脸挺拔的鼻梁，显得冷清又克制。
　　除去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却是一个的的确确的美人。
　　阿沙指着一段话念道，“新政府的红旗在上海上空飘洋，建立稳固的政权乃今下当务之急，柳守官远赴美国筹款宣传，同时新政府官员也奔赴香港募资联络。公推的联合政府总统和侯任鄂军都督刘公却杳无音讯，踪迹全无。实际指挥起义者大多威望不足，毫无号召力。新政府官员聚议组建东北军政府之际，发现自身面临群龙无首之局面。解决问题之道是另推具有背景和资历之东北籍人士主持。有人推荐柳守官出任联合政府总都统，重庆政府则表示“选非能人者做都统，表明打天下可让其效力，坐天下实以难当。”
　　最后阿沙总结，“传言讲，联合政府总统和刘公都被柳絮文给杀死了，现在重庆政府和联合政府对着干，就是不想叫柳絮文当上总都统。”看了唐茉一眼，小心翼翼又说了，“招弟姐同我讲了，你与柳絮文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是我之前误会你了，你瞧，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来。”
　　道歉的小礼物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串珍珠项链，白白嫩嫩的小珠子串了满满一绳，阳光底下泛着光。
　　唐茉却不动容，“那招弟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不会答应同你在一起的。”
　　阿沙挎着脸，“我晓得自己配不上你，不过等到哪一天你回心转意了你再告诉我听，我一直等你。”
　　唐茉是不信他的承诺的，板了脸骂他，“再讲这样的话，我把你嘴打肿！”
　　阿沙赶紧捂了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唐茉噗嗤一笑，“胆子这么小，我哪敢打你，你招弟姐一准把我打一顿还你。”
　　前头有人喊阿沙，说来了客人，让他去安排。阿沙把项链往唐茉怀里一塞就跑了。

　　招弟想和唐茉讲话，可唐茉一听她开口，就转身往外头去。夜里也住在马少爷房里不肯回房同她睡一起。
　　今晚马少爷在家睡，唐茉抱了铺地摊在床脚架板下。马少爷回房一个没注意，被地上睡的一个人吓一跳。
　　“妈的吓死老子了！”
　　胆子还是那么小，唐茉只留一个小脑袋在被子外头，翻个身不理他。
　　马少爷一腔的话唠要冲她发，把她扯了起来，“睡个屁，听我同你讲，我那老爹现在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胆子越发小了，如今只剩个针眼大。我们马家军几多人，又有重庆政府撑腰，害怕他个卖国贼柳絮文？”
　　唐茉低着头不吭气。
　　马少爷越说越窝火，“这几年从我们扬州城往重庆去的枪支弹药不知凡几，打得洋毛子不敢往这里进，现在倒好，卖国贼把他守的那块地开了个大口子，成船成船的枪炮往这里运，全部都要落在我们老百姓的头上！你讲，这样的卖国贼还能当都统？”
　　唐茉还是不吭气。
　　马少爷说得来火了，把桌上的杯子往地上一摔，“老头子把大部分的财产都转移到了国外，要举家搬过太平洋那边去！我们走了倒是远离了战火，那老百姓呢？那跟着我们的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士伙计们呢？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唐茉依旧不做声。

　　马少爷一瞧她不肯附和又死气沉沉的鬼样子，气不打一出来，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还念着那个姓柳的？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离了我身边，死你都死在我前头！”
　　“这是什么理？还不让我活命长了。”
　　“我死了你又得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我死之前得把你先毙了！还敢瞪眼？别以为我不晓得管家家里头的阿沙和你的事，老子我是看在你还有些分寸的份上没找他麻烦，否则有他好看的！”
　　唐茉气得往地上一躺，被子扯了盖身上，“睡觉睡觉！闭嘴！”

　　第二天一早，招弟就把唐茉拦住了，端了香喷喷的粥到她面前，“莫要生气了，我晓得错了！”
　　“哼，你哪里会错，几多英雄豪气，为了傻娘，连自个命都不要了，真真要竖起大拇指夸你哩！”
　　唐茉的气也有头有尾的，招弟蹲着给她细细抹药，点着脚上的伤口讲，“委屈你了。”
　　唐茉是真的委屈，她应该排在傻娘前头，不对，傻娘就没资格和她抢位置！招弟就不该为了个傻娘而搭上命！

　　吵了几天就和好了，招弟哄着她，说要一起去照相。难得她也洋气一回，唐茉勉强跟她出门。
　　小胡子脚好了，穿着个短袖摇着破蒲扇在门口纳凉。原本是爱理不理的，被唐茉一脚过去踢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一看是熟人来了，赶紧去招呼。
　　“今天真难得，两个人一起来了。不过可惜的是，你们那古哥哥今天不在家。”
　　“去哪了？”唐茉问，招弟也眼睛泛光。
　　“奔波男人的事业去了。讲了你们也不懂。”
　　装模作样，唐茉威胁他，“讲不讲？”
　　禃元护着她手上的相机，“讲讲讲，快把相机放下来，吃饭的家伙！”抢了相机回来，细细擦，“去了重庆！”
　　“怎么又去重庆？”这回讲话的是招弟。
　　禃元笑笑“现在那里正需要他，于是他便去了呗。”

　　唐茉皱眉看着招弟和禃元，奇怪招弟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听着好像和古飞凌挺熟悉。
　　禃元又同招弟讲，“你上回说的那个牡丹图给你找着了。”丢了一张大照片过去，“刺绣比着这个图就挺好！”
　　唐茉把照片抢过来，在手上甩甩，“你怎么认识我们家招弟？”
　　禃元不以为然，“马家找你找了快一年了，还托了我们帮忙找。招弟晓得我们在大上海见过你，就三天两头写信给我们问情况，这不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熟悉是多熟悉？这话唐茉没再问，心里头却埋了一根针。

　　“来来来，靠近点！”小胡子把幕帘拉开，背后是一堵蓝天大海的风景画，指挥着两个丫头排一排照相，“这是你们两第一回一块儿拍照吧。”
　　唐茉小声嘀咕，“我可不是第一回照相。”
　　招弟笑得特别开心，拉了唐茉的手靠在一块，“嗯，这是我们两姐妹第一回一块照。得拍好看点，以后老了还能拿出来看看——以前还这么年轻漂亮过。”
　　许是夸了自己漂亮，招弟缩在唐茉肩头上呵呵笑了几声，唐茉也笑她，“对，就数你最漂亮，胸部又大，个子又高，像头奶牛！”
　　招弟拍她肩膀，“羞不羞？”
　　唐茉捏她脸，“你讲自己美就不羞？！”
　　两人闹着笑着，禃元的相机咔咔的不停响，胶片里两个丫头你说我笑，你闹我看，好不温馨。
　　咔了好几张，招弟还意犹未尽。唐茉有些不耐烦，就借口说这几天来客人了，怕前头忙不过来要找人手帮忙。
　　这都是假话，前头再忙也不会喊马少爷的人来干活！暖床的就不该干粗活，也没人敢支使她，都晓得她脾气不好，狗仗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