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妖精》北纬18度的椰子

13、赌博

　　马少爷靠着床头听，底下王秀华絮絮叨叨地说，唐茉挑了帘子进来，王秀华就闭了嘴，挑衅地冲唐茉道，“还以为你在十三姨太太那房里被什么好玩意迷了眼哩，这头少爷喊你半天了，也不见着你人影。还怕是你赖在那屋头不肯回这屋了呢。”
　　唐茉搬了凳子坐在王秀华旁边，两腿翘在她椅子横上，用力一蹬，把她摔个屁股墩。
　　王秀华气恼了，要少爷做主，坐在地上就撒泼，“这丫头也太没大没小了，愣是一丁点的教养都没有。少爷你要好好管教管教这小蹄子……”

　　马少爷自个都拿唐茉没招，挥手把王秀华赶出了屋，“有唐茉在这伺候着就行了，没事你也别进来，省得一见面就闹。”
　　王秀华气得跺脚，又不敢在少爷面前撒泼，憋了一肚子气又去寻招弟的麻烦，这是后话。

　　马少爷晓得唐茉在闹脾气，便问，“十三姨太太哪里惹了你，上赶的去找不痛快。”
　　唐茉不仅恨十三姨太太，还恨沈家，恨着唐家那位沈大夫人。

　　半夜，马少爷身边传来细微的哭声。
　　唐茉在最后的日子里是时常饿着的，饿晕过去，就是壮实婆子的一顿毒打，每天夜里睡在冰冷的床上，常常想着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个痴心妄想的念头，就是父亲有一天会回来，会把她供养回以前的日子。可惜她死的时候，连月光都没有光顾一下，她死在冰冷的黑暗里。她看着自己痉挛的身体，听着身边沈太太的笑声，她说，这个家里总算是清理干净了。
　　唐茉不指望马少爷会给她报仇，只是说出来讨个同情罢了，往后难免有要他出手相助的时候。

　　女人善攻心计，便是小小的年纪也懂得拿捏心思。马少爷吃了她这套，见她眼泪噗噗的流，无声无息地惹人心疼，把她搂在胸口处，拍拍她的背，“瞧你现在不也好好的，能吃能睡，半夜还打呼，声音吵得我都睡不着。”
　　唐茉抬眼瞪他，少爷又改口，“也可能是隔壁屋里王大娘的呼噜声。”
　　唐茉用少爷的衣袖擦眼泪，“大夫人屋里头这几日安静得很，反倒是十三姨太太那边娘家经常来人探望——左右都是找马老爷说情办事的，今个被十三姨太太屋里的荷花拉住了，说沈家想塞个儿子进来陪少爷念书。”
　　马少爷端坐了起身，“不怕被我打死？”
　　唐茉笑，“又听说是想哄着少爷你去外地念书。”
　　“天高皇帝远，好拿捏住我还是好把我往歪处引？”马少爷闭了眼，“各个都是歪门邪道，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马少爷身子好利索了，由唐茉搀扶着在院子里走动。
　　招弟一把扫帚前院挥到后园，在围裙上抹抹手，想过来帮忙又怕脏着白雪干净的少爷，远远地站着问，“今儿来客人了，方才马老爷遣了人来，说要是身子好点的话就去前厅里露个脸。”
　　马少爷披着个狐狸裘的披风，半靠着唐茉，一拐一拐的去了。

　　前厅里热闹得很，主子们都围着桌子坐，马少爷临风进门，马老爷赶紧迎上来扶小祖宗，一桌的女眷男客们都起了身来，好话美言不绝于耳。
　　唐茉在门口角落里躲风，和别屋的丫鬟们闲聊。
　　十三姨太太房里今儿脸上最光彩，说是当官的兄弟们来马家拜个早年，小山般的好东西堆满了一整个屋子。
　　“瞧那个沈二少爷，真真是个俊俏模样。”
　　“再俊俏又如何，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再大的家业也被败光。”
　　“左右看来，还是我们马府家的少爷好，没那花花肠子，模样更是仙人般。”
　　说着说着都拿眼去看唐茉，调笑着要她也说出一个好歹是非来。
　　唐茉哪里敢应，都以为她爬了少爷的床，已是少爷屋里的人，刚才那番话表面是说给她听，其实是拐着弯赞给少爷听的。

　　里头忽然响起了歌，好似一个名角在放声高歌，屋外的人都探着脑袋去看，以为里头藏着个会唱歌的主。哪知一桌人都没人开口，只有旁边一个台子上的喇叭在叫唤。
　　唐茉晓得这是留声机——唐家大夫人屋里就有个，唐老爷子经常和她在屋里听歌跳舞，美其名曰是赶了大上海的潮流。
　　吃完饭，跟着回去的多了个大喇叭的台子。马少爷好奇，把这会唱歌的喇叭拢到自个屋里来了，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屋里正中央，日日都好奇地趴在一旁看，最后把唱针给掰断了才算罢休。
　　昼渐长，夜渐短，太阳照个昏昏沉沉，眼见着要过年了，那沈二少爷还没要动身的意思，白日里都要寻个理由来屋里头看看马少爷。一来二去，自当是和马少爷熟了，便问马少爷要不要寻个乐子玩玩。

　　马少爷正在摆弄新弄来的一张唱片，嘴角一扯，“倒是说说看。”
　　沈二少爷从怀里掏出副牌，“这个简单，一人三张牌，看谁的牌面点数更近21点。但若是超过了21点，则称为“爆掉”，算输。其中花牌——J，Q，K都算10点，A可以算1点，也可以算11点，看哪种情况更有利。”
　　马少爷嗤嗤笑，“这个有什么意思，小孩子家家玩算数而已。”
　　沈二少爷哎哟一声，“但若加上点赌注，可就有意思多了。”
　　马少爷勾了兴致，“想赌什么？”
　　沈二少爷眼珠子一转，“就赌你这狐狸毛的披风哩。”牌往桌上一搁，就要开始洗局。
　　马少爷拦了他，“只说我这狐狸毛的东西，怎不说你要出什么赌注？莫非以为我就一定输。”
　　沈二少爷嘻嘻干笑，“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
　　“那就有了好东西再来罢。”马少爷要赶人。
　　沈二少爷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块金表，“这玩意也值当不少钱，也不算亏了你的狐狸毛披风。”

　　唐茉收了马少爷一个眼风，从外头拿了个刚晾晒干净的铜镜来摆好，又点好银丝碳的炉子，在桌上摆好镶着银边玻璃的果壳盘子，里头五颜六色的果食摆的一溜溜。
　　沈二少爷怕老千怕出毛病了，连唐茉都不能留，赶了出去，只剩下桌前两人对牌。

　　招弟在屋里缝布，唐茉进了来，窜到她面前，心情大好，“今儿少爷赏了我不少钱，一会我们出去买些东西。”
　　招弟把做好的棉帽往唐茉头上戴，两只耳朵垂下来，像个孩童般，“往后出门要戴着帽子，雪越下越大，浸湿了脖领会着凉。”
　　唐茉又哄，“晚上城里放烟火，招弟和我一起去？”
　　招弟没见过烟火，眼睛倒是一亮，又摇头，“还得收拾屋子。”
　　“让王家婆娘做，你和我还有少爷，三人去看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