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世界》摩诃多那伽

3、末世星

　　2000，堕落的世纪……
　　2000，死神的陷阱……
　　2000，囚禁的牢笼……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吃？喝？睡？如果人生只为了生存而生存，是否太累……
　　“砰！”玻璃碎了。一块石头砸碎了路灯，大街终于漆黑了。
　　少年靠着破旧的墙，一口口悠悠吸着无止尽的烟。丝线，飘渺中舞着，就好像这不知何时了的生活。
　　“嗤！”烟被踩在脚下，灭了。少年狠狠地踩着，仿佛惩罚着自己的痛恨。
　　甩了甩头。不想回去，不想……
　　拉起倒在一旁的摩托车，像疯驰的野马，少年启动引擎，向着远方通红的天空——飞驰。

　　夜，是冷的。
　　夜，是烫的。
　　夜，又是寂寞的。
　　城市，金璧辉煌，像妓女脖上坠满宝石的项链，□□而华贵。欲望、金钱充斥着空气中每一粒分子，引诱着夜下过路人。
　　阴暗的酒吧，几个少年围坐在吧台。乌烟和瘴气飘过他们的鼻子，刺激着他们那名为欲望的神经，灵魂渐渐麻木……
　　“该开始了吧！”年龄稍幼的少年坐不住了。音乐，像只野兽在他体内嘶吼，酒精发挥它千百年来一尘不变的作用，再次激发疲惫的汗腺，他有股发疯的冲动。
　　冷哼了一声，旁边的男孩笑了。
　　“太早开始，没味儿。”比赛，越危险，越刺激。当然，越黑暗，就越危险。
　　抹了下涌出的汗水，少年有些恼火。虽然他刚加入，但并不说明他没有实力。

　　午夜一点整。
　　昏暗的大街，幽暗天空无半点星光。远方，闪着红、黄、兰的灯。该睡的，也都睡了，不想睡的，还在城市一角继续着无尽的派对。
　　少年们歪歪扭扭、互相扶持着走出酒吧。每晚，他们都如此度过。没有学校，没有工作，没有管束他们的父母，也没有可以安心睡觉的家……他们是一群被遗弃的小孩，一群畸型的、都市夜幕下的产物。
　　“没有星星。”男孩骑上摩托车。都市的天空永远灰暗，他只在乡下见过一次星星，很蓝，很亮……
　　“走啦！唷！”几个少年爬上了各自的摩托车，耍酷地吆喝着，向城市漆黑无光的一角奔驰。
　　男孩套上头罩。想赛过他？下辈子！

　　冗长的大道，经过白昼尘土的洗礼，像个拼命掩饰年龄的中年妇人，松驰而爬满了细细的皱纹。周围一片寂静，远离灯火的地方，只有黑暗相随。
　　远处，一阵轰鸣声传来。打着耀眼的车灯，几辆摩托车在黑暗中穿梭着，像是玩命，拼死追赶着最前方的快车。
　　银灰的钢盔里，男孩嘲笑着。他只使出一半力气，已远远甩开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孩。
　　小孩……他也是个小孩，比那几个更孤独的小孩。
　　紧抓把手，男孩加大马力。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摆脱所有烦恼的力量。他要飞起来，忘掉一切，飞起来！
　　迅速而飞快，男孩与几个少年离得越来越远，遥遥领先在前方大道。
　　黑暗的破巷，隐藏着罪恶与危险，那是终点。
　　轰鸣声渐近，被甩掉的少年们终于到达了。男孩手中的烟已剩半截。
　　轻哼着小曲，男孩悠闲地翘着腿。甩掉坚硬沉重的头盔，少年们跳下摩托车。他们输了……
　　“还是你行，怎么追都赶不上。”稚气的脸上闪着钦佩与敬意，浅浅地，透露着失望与寂寞。
　　弹掉烟头沉积已久的灰，黑暗中，火光发出莫名的蓝。男孩痴看着，他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今天到此为止。”掐熄未尽的烟，男孩骑上摩托车。他想去一个地方，一个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很遥远的地方。
　　少年们未完尽兴，虽然不满也不便打扰。同类，往往嗅得出伙伴的气味，思想也相同的被摸透。
　　年龄稍大的少年戴上头盔。
　　“走吧，我们自己找乐子去！”
　　呼哮着，少年们离开了。他们不需要家，不需要归宿。夜晚，是疯狂的派对，钢铁丛林的野兽唯一可栖息的支柱。
　　破巷，一片寂静，热闹早已离去，只余一尘呛人的白烟。
　　山道上，男孩疾速地飞驰着。他想看星星，在黎明前，在2000的太阳升起前，那份17年婚姻失效的时刻中。
　　已破碎的，总是被胶布粘着，摇摇欲坠。该离开的，也总是虚伪地找着借口，搪塞责任。那就是他的父母，一对成人世界中的玩偶，戴着面具，靠差劲的演技表演在舞台，妄想搏取观众的同情。
　　真愚蠢。头盔中，男孩露出一丝嘲笑。说什么为了他，说什么为了家庭，说什么不是他们的错，狗屎！全是一堆狗屎！
　　男的金屋藏娇，女的红杏出墙，两个都鬼混着，全然不顾他的感受。他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独独不给他最想要的家，一个能安心睡觉、温暖的家……
　　呵呵……
　　泪，迷蒙了黑亮的眼眸。男孩倔强地摇了下头，甩掉已成形的珠。他不需要泪，也不需要父母，这个社会、世界、一切，他都不再留恋！
　　或许死了更好。多少次，他期望着死。驾着车，玩着危险的游戏，期待着故事终结，他的故事。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车速越来越快，男孩有种飞翔的感觉，像鸟、像鹰……
　　一抹白影闪现在他视线内，如此突然，出乎意料。
　　男孩心蹦了一下，急速刹车。可惜，慢了一步，还是压到了那白影，一只娇小的白猫。
　　猫悲惨的尖嚎，刺开了寂静沉默的夜幕。摩托车因突然的刹车，控制不住飞了出去。男孩和着车身，临空摔下。金属散裂，混合着骨骼俱断的咔嚓声，响彻大地。
　　白猫的脚压伤了，流着殷红的血。男孩倒在路旁，刺骨的痛楚从下身蔓延，双腿断了。
　　或许这次真的要死了……忍着痛，男孩苦笑着。也好。
　　“过来，小猫。”招招手，男孩呼唤受伤的白猫。
　　像是认识男孩，白猫不怕生地靠过来，流血的后腿拐着，爬出一道红色的粗线。
　　抱住猫，男孩轻抚它柔软的毛。好温暖，像丝绒。
　　“不要紧，不会死。”忍着痛，掏出怀中的手帕，男孩细心地帮猫扎好伤口。
　　拍拍猫的头。男孩笑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真心。
　　“走吧，快离开。”他快死了，生命从下身的伤口不断流出，再过一会儿，他就能离开所有空虚，不再孤独。或许是本能，他不想让任何生命看到他的死亡。
　　蓝光闪现着，猫眼奇异地蓝，就像他儿时看到的星星。小猫伸出嫩红的舌头，舔舔他沾着尘沙的脸颊，温暖。
　　天空，一颗星星耀眼地眨着。蓝色的，像阳光下的大海，晶莹剔透。
　　男孩微笑，他终于看到梦寐的礼物，渴望已久的星星。
　　人在临死前会看到天使，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或许小猫就是天使，来自天上、蓝星的天使。
　　累了，视线渐渐模糊。恍惚中，星星越变越大，从遥远的天坠落，雾化成宁静的海。银盘，出现一道光轮，四周云层围绕着，天空受到了召唤，打开了光之门，辉煌庄严。快来迎接我了……
　　海，化作淡蓝的光，将他温柔地笼罩住，一片蓝……
　　2000的天空亮了，曙光女神举起水瓶，吹散所有暗夜乌云，新世纪来临了。

　　小猫扑俯着，静静看着睡意犹浓的人。他们搬走了男孩的尸体。
　　“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在想什么，玩车也玩出命来。”医院的工人想不透。他儿子最近也在玩摩托，万一像他一样出了事，那可不得了！
　　“别说啦，要不是他，我也不会休假还出来搬尸体。”倒霉，他原本钻在温暖的被窝里看今天电视的好节目，现在全泡汤了。
　　“走吧，走吧，午饭我请你喝酒……”声音远去了。车随着咆哮的烟尘，载着男孩的尸体，向拥挤繁闹的城市驶去。
　　小猫目视着远去的车。自始至终，它一直看着男孩。幻影出现在蓝色的天空，西方那已沉默的星……
　　舔舔已止血的后腿，男孩的手帕掉落了。凝视远方偶尔闪光的星，小猫有种奇妙的感觉。那是男孩的微笑，和包扎时一样，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