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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为谁留(更新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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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长风阁的石阶,随云略驻足,看了眼天上孤零零的风筝。
“皇兄,这两天,宫中好象有些流言蜚语,说小弟跟晴美人如何如何,您可信?”
炎隆没想到随云如此直言不讳,没有答话。
随云继续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晴美人资质出众,必遭嫉妒。女人们为争风吃醋什么伎俩都使的出来。我想,以皇兄的雄才大略,不会识不破。”
炎隆也看向天上的风筝:“这两天,朕倒常想人看得太透,反不如糊涂些。随云,你知道父皇出家前跟朕说过什么?”
“自然是要皇兄做个好皇上。”
炎隆摇了摇头:“这是外人的误传。其实,父皇说的是,纵然是皇帝,坐拥江山,也是连一颗微尘都得不到。”
随云不解。
炎隆道:“父皇是说,这世上,一切无常。不管你得到什么,终会失去。你越爱的深,失去时越会痛苦。”
“难道皇兄有意疏远晴美人,是不想陷得太深,为情所苦?”
“身为一国之君,本不该钟情任何一个女子。否则,难免会有小人利用这个女子挟持君主。”
说着,炎隆顺手拈起一颗石子,横空一丢,弹断了风筝线。
看着断线的风筝,随云不得不暗自叹服,炎隆毕竟是炎隆,本道他疏远夏雪晴都是为了呷醋,原来还有这一层用意。而,炎隆跟他点破这层用意,也是警告他,若想利用夏雪晴做文章,只能是白费心机。
“风筝断了!”翠琴喊。
“我去找。”夏雪晴轻展身形,跟着风筝跑过去。
风筝悠悠荡荡,竟落在长风阁的琉璃顶上。
夏雪晴止住脚步,远远望见,长风阁上两个斗剑的身影。
心中一阵凌乱,想起那时,倒进那人怀中,眼泪湿透了他胸前的衣襟,曾几何时,竟然如同隔了一世。
无所适从,莫可奈何,只能怅然回头,沿原路回去。
一阵啜泣,从假山石旁传来。
夏雪晴不由怔忡:宫中怎么这么多伤心人?
寻着哭声,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宫女躲在假山石后,捂着脸,浑身颤抖,努力压抑着哭声。
“怎么了?”夏雪晴递上娟帕。
“刚才老乡进宫,说我一家都染上疫病,我娘已经……”宫女泣不成声。
“疫病?你是哪里人?”
“燕郡。”
燕郡!夏雪晴倒退了一步:“燕郡疫情不是已经过去了?”
宫女摇头:“哪有过去,是一天比一天厉害。”
“小姐,您怎么了?”翠琴赶过来,看到夏雪晴脸色煞白。
“翠琴,你实话告诉我。燕郡疫病到底怎样了!”
翠琴吞吞吐吐。
这时近侍房的太监走过来,对夏雪晴道:“皇上口谕,召晴美人乾德宫赴宴。”
夏雪晴走进乾德宫。远远便听到体和殿里曲乐飘飘。
冷千月、严小娇、梅勒桃英也被召入体和殿。
严小娇、梅勒桃英围着冷千月,又妒又羡,嘻嘻哈哈地追问着昨夜侍寝的情形。
冷千月只笑不答,眼光移向夏雪晴。
夏雪晴对三人的话题并没有太多兴趣,只一盏、一盏看着悬挂在殿顶的宫灯。烛光透过彩灯,焕着异彩流光,给庄严大殿罩上一层浮华的光影。
太监高喊皇上驾到。众人跪地行礼。
“平身。”
夏雪晴并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上。直等到龙头鞋停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第一次褪尽所有骄傲,仰望着他:“皇上,求你让我回燕郡吧。”
炎隆不说话,只凝看了她片刻,眼神里只有让她读不懂的深邃。
龙椅上坐下,炎隆见夏雪晴依旧跪在原地,向福全使了个眼色。
福全立刻走到夏雪晴面前:“晴美人请入座。”
她看着高高在上的炎隆,一字一顿道:“皇上若不答应,我愿长跪不起。”
炎隆脸色更沉黯,依旧不说话。
福全忙道:“晴美人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还是请先入席吧。”
一旁的梅勒桃英,也快人快语地接嘴:“是啊,皇上召咱们来赴宴,是何等喜庆的事。晴美人跪在这里,不是败了兴致?”
“那好,我不跪在这里,我跪在殿外,求皇上恩准。”
“随你吧。”炎隆淡淡开口。
筵席开始,严小娇站起来:“小娇别无所长,只有一点舞技,愿为皇上献舞助兴。”
炎隆点了点头。
长袖翻卷,柳腰柔软,小娇的舞的确跳得曼妙,只是舞影婆娑间,直叫炎隆想起另外一场舞,另外一个人。他看向殿外,注视着灯火阑珊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下雨了。”炎隆低声道。
一旁的福全吃了一惊,走出殿外,果见外面飘起了蒙蒙细雨。只是夜幕已降,这小雨落地无声,大殿里面又那般热闹,皇上怎么察觉到的?转头,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夏雪晴,福全才一阵恍然,忙吩咐小太监拿来雨伞,给夏雪晴打上。
不知跪了多久,早已腰酸腿麻,夏雪晴忽然生起一阵惶惶:会不会皇上真忍心让她一直跪下去?这样想着,鼻子一阵发酸。
她用手指使劲绞着袖口,若皇上真那般狠心,她才不会这么傻,一直跪死在这里。就是留下最后一口气,也要回燕郡,见到爹娘。只是,已经发了那么重的誓,实在没有颜面收回来。
正这时,大殿内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起驾——”
她强忍酸痛,挺直了腰板,向大殿门口努力张望。炎隆走出来。她的一颗心立时高高悬起,生怕他会径直离去。
还好,他到底是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她松了口气,顿觉浑身疲倦,差点瘫倒在地上。
他伸出手掌,托住她的下巴。她只能扬起脸,跟他对视。
“累了吧?”他口气平淡,然,眼神到底没能藏住那丝怜惜。
她眼睫忽闪,一大滴泪珠掉在他的掌心:“皇上……”
他打断她:“跟我倔强是没用的。你一直不甘心留在宫里,斗了这么久,可出去了半步?”
她哑然。一阵气馁。委屈如潮水,汹涌难抑。
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碎在他掌心。他用手指摸搓着她的小脸,一阵爱不释手。不管梨花带雨,还是巧笑倩然,她的美总有一种令他心醉神迷的魔力。也知道,只要放了她,自能成就他的潇洒和骄傲。只是,如何战胜这份贪爱?
“今晚,我翻了你的牌子。”
看着她的惊惶,他淡淡一笑:“想达到你的目的,只有顺从我。”
清夜如水,暖风带着花香袭进大殿。
炎隆放下奏折,心中难抑一阵情动。
“福全,吩咐近侍房,不要背晴美人去承恩殿,把她送到朕的寝殿。”
“是。”福全应声而去,又被皇上叫住。
炎隆起身:“不用他们背了。”说罢,走出大殿。
炎隆走进专供侍寝嫔妃沐浴的偏殿,见候在外面的宫女一脸愕然,他做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又摆了摆手,遣退了她们。
四下寂静无人,他不由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竟然对晴儿爱得如此霸道。连她赤身裸体被太监背去寝宫,他都不能忍受。
一阵哭泣从浴室里传出来。
他撩起幔帐走进去。隔着熏香和水气,看到晴儿伏在浴桶的边沿,脸埋进玉臂里,嘤嘤抽泣。
他走过去,想安慰。正看到水下她的玉体,艳红的玫瑰花瓣浮在水面,更衬得她冰肌若雪。
于是,他眼中的怜、蓦然转成熊熊的火焰。
她抬起脸,猝地看到他。
“你……”她抱紧身体,缩进水下,又羞又恼。而,他眼里的烈火、更让她惧怕,忍不住浑身发抖。
他一把将她从水里提出来,抱紧那瑟瑟发抖的身子:“怕什么。我会吃了你吗?”他的嘴唇滚烫,从她的脸颊吻向她的脖颈……
“求求你,放了我吧!”她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喊,声音近乎凄惨,全是绝望。
他的唇停在她的脖颈,觉出她身体冰凉,抖得更加厉害。
她这种从内心到身体的抗拒、令他感到一阵耻辱。周身的狂热骤然一冷。
然、终于抱得美人在怀,他实在欲罢不能。只好威逼:“又敢跟我逞强,你不想回燕郡了?”
听到他的要挟,她居然立刻安静下来。
他把她放到湘妃榻上。褪掉自己的上衣,将健壮的赤膊裸露给她。从来都是女人投怀送抱,讨他欢心。这次,他宁愿不要天子的威严骄傲,也要启开这个小女子的芳心。
可是,任他如何爱抚,如何意态缠绵,晴儿就是周身冰凉,双眼空洞茫然,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滚出来。
冰冷的泪水渐渐浇凉了他的□□。
他停止努力,撩起她额前的发丝,看着她的眼睛。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
“你到底要我怎样?”他问道。
“我想回家。”她喃喃着,只有这句话。
一道割裂的痛楚划过炎隆的眼神。
终于,制服住所有贪爱。他豁然起身,披起上衣,把裙衫扔在她身上,道:“穿上衣服,我送你出宫。”
听到皇上这句话,夏雪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她只是发怔,他催道:“磨蹭什么。等我后悔吗?”
她脑中一片空白,如同一只拴了线的玩偶,穿上衣服,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再被他拖着、走出偏殿,走出乾德宫,走进御马苑。
炎隆带出坐骑。
马厩里的动静惊动了御马苑的太监。太监走出来,竟然看见皇上飞身上马,又把个女子一把拽上马鞍。
宫里的规矩,皇上要出宫,一向由内务府通知御马苑,提早备好马匹,从来没有皇上亲自来备马的。太监跪地,惶然不知所措。
“滚开。”炎隆一声低吼,把太监呵到一旁,一声响鞭,催起坐骑。
骏马飞驰如电,直奔宫门。
狂奔的马蹄打破深宫寂静。更象踏在心里,把心绪搅得一团凌乱。
宫门守卫上前拦截。
“不认识朕吗?”炎隆呵道。
看清是皇上,守卫急忙闪身一旁。未及众人行礼,快马瞬息间穿过城门洞,没进城外的夜色里,留下一班侍卫惊愕莫名。
马奔得太快,夏雪晴斜坐在金鞍上,不得不紧紧抱住炎隆腰际。而炎隆也用单臂紧紧环抱着她。这本是个亲密缠绵的姿势,这时,却只能让人感到咫尺天涯。
皇城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夏雪晴心中却没有该有的喜悦。看着天上缺了半边的月亮,她蓦然间分不清:是马在奔、还是月亮在走、还是心在动。
她闭上眼睛,默默地想。
是的,终归是心在动吧。曾经那个进宫的晴儿,已经不是如今这个出宫的晴儿了。
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不想计较,又怎么计较。
炎隆感到环在他腰际的手松了一下。怕晴儿摔下去,他带了带马缰,让马慢下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儿。她闭着眼,眉头微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想心事。
他便想起来,那时候,带她进宫,她笑得那样开心,似乎全然不知道世上还有“烦恼”二字。如今,带她离开,她脸上竟然写满了悲哀。
这是他的错。他是太想爱她,竟爱成了伤害。
聪明如他、自律如他、骄傲如他,他怎能允许自己一错再错?与其两败俱伤,他宁愿放了她,让自己一败到底。
他一向鄙夷男人的痴情,以为耽于小儿女情长,难于成就丰功伟业。然、此时当他瞥见天边冷月,竟想起那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并未说出口,她竟听到了他心里这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她抬起眼,看着他,他却正看着月亮。
他似乎听到她念出下一句“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他低下眼,她却已经移开了目光,看着苍茫的前方。
炎隆并没有贸然进入燕郡。而是先来到坐落燕郡边境的梅林医馆。太医院的国医高手正聚集此地研制对治瘟疫的解药。
见皇上御驾亲临,且未带一个侍卫。众太医自是无比惊愕。
院判宋时藏向炎隆禀告说,众国医已研制出一种取名“隆恩紫金锭”的解药,这种解药配合夏中和的“百草清心丹”,可以防治传染,缓解病情发作,但是最多只能延缓半年。
炎隆道:“既可缓解半年,为何依旧死人不断?”
宋时藏解释说夏中和的“百草清心丹”配方独特,有一味药叫“静心兰”,只在每年四月盛开,且只生在一处叫“绝情谷”的地方。所以,一年并不能配制很多。病人如此之多,百草清心丹早已用完,夏中和已去“绝情谷”,等待四月花开。
炎隆问道:“看来,朕要去趟绝情谷。”说出此话,多少觉得象句谶语,不由看了夏雪晴一眼。
宋时藏却道:“不可啊,皇上。绝情谷在燕郡腹地。很易染上疫病。现下这里只有‘隆恩紫金锭’,却无‘百草清心丹’”。
听到这话,夏雪晴把手伸进荷包,摸了摸,发现‘百草清心丹’只剩下一颗。想是在宫里给人看病,用了太多。她没有多想,拿出最后一颗,递给炎隆。
“什么?”炎隆问道。
“百草清心丹。你忘了我是夏中和的女儿。”她淡淡一笑,心里只觉恹恹,“送我去‘绝情谷’吧。”
走进燕郡,道上行人稀少,道边添了很多新坟。哀鸿遍野。死气沉沉。
一辆牛车拉过来,车上堆满了死人。尸体浮肿,脓血直流。死状惨不忍睹。
炎隆捂住晴儿的双眼,把她的脸扳到他胸前。
她知道他不忍心她看,她也真的不能再看。只觉得,浑身越来越难受,越来越虚弱。
她只求能抱着他,取一点依靠,可是,最后,连抱着他的气力也没有了。
她想她是病了,不是“百草清心丹”能解的病。
“晴儿——”一阵呼唤把她从昏厥中唤醒。
她睁开眼,正看到他焦灼的目光。好熟悉,好温暖。
“皇上哥哥。”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叫他了。
两厢一阵默然。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据他所知,染上疫病,最先的病症便是发热。
“我可能睡着了。”她答道,仍然觉得浑身无力。
蓦然,他带住缰绳。马停在风凌古渡旁。
她睁开疲惫的眼,看到江畔凉亭。正是两人初遇的地方。
“从这里坐船,就可以到‘绝情谷’了。”她艰难开口。
他把她抱下马。走向渡口。
一叶小舟,由远而近。
“铜板二爷爷——”她朝小舟呼喊。
依旧如天琴出匣,玉珠断线。逼得人不得不想起往事。
如果只如初见……他眼眶一热,不许自己再想下去,那会让他忍不住、再把她抢回去。
“晴儿,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她回头,他竟已经转身。
“哥哥——”
他没有回头,不想她看到他的沮丧。只道:“我会赐你出家,名份上你便不再是我的妻子。你自可还俗。那样,你喜欢谁就可以嫁给谁……这些日子,明知你不喜欢我,还把你强留宫中,终是我对你不起。自今以后,你便自由,我不会再见你。”
哥哥……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蹬鞍上马,扬鞭就道。只影孤单,渐行渐远。
再不相见。再不相见……
那个远去的背影、带走了她最后一丝气力。她跌坐在渡口石阶上。好冷,好冷。她抱紧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还是忍不住牙齿打战,浑身发抖。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诗句,这时候迸出来,抽取她的眼泪。
哥哥——
视线全部模糊,只感到,一滴一滴温热的泪,打落在手背上。
小船靠岸,铜板二喊道:“晴儿啊,你回来啦。”
是啊,终于回家了。她抬手、抹去泪水,想强挤出笑容,可是,别离的悲伤突如大雨倾盆,让她痛苦难抑,失声痛哭。
哥哥。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狠心?难道你不知道晴儿是喜欢你的?
炎隆勒住马缰。别离之痛,终于凝成一滴温泪,猝然掉落。看着手背上的一滴潮湿,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泪水。记得自从母后去世,他便不曾流过眼泪,多年练就的坚强,竟然、被一刻的离别粉碎。
这滴泪让他恍然领悟,晴儿已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一旦失去,他便不再完全。
然、如何留?如何留?
夕阳古道,人影与马影投在地上,让人想起断肠人在天涯的孤单。可惜、他不是落拓的游子,他是一国的君王。不能心中有痛,便远走天涯。
该回皇城了。他只身离宫,想来宫中早已一片大乱。他何该隐忍一切喜怒哀乐,高高在上。他还有万千子民,如画江山。一个小女子岂能让他停留?
他虽这样想着,却、调转马头、向原路走去。
是的,他说服不了自己。任凭如何聪明决断,他也想再看她一眼,目送她离开。看她欢心雀跃,看她自由自在地返归故乡。
然、回到风凌古渡,他看到的竟是;那个小人儿,蜷缩在石阶上,伤心欲绝,呜咽间、一声一声,唤着“哥哥”。
见到炎隆,坐在船头等候的铜板二呵呵一笑,喊道:“晴儿啊,别哭了。你哥哥回来啦。”
她愕然转头,泪眼模糊间、看到似乎是他。
未及她揩净泪水,已被他一把抱紧。不需要看得真切,也不需要分辨真实还是梦幻,这拥抱,这呵护,这情意,如此熟悉,已足够她回报一生一世的深情不悔。
她拼出残余在体内的所有气力,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哥哥,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他拥紧了她,吻着她的头发。几乎想把她的身体嵌入自己体内。迷雾散尽,终于看到她的真心。他却有一种恍惚,以为误入梦里。
这个怀里的小女子,如此娇弱,却拥有着不可思议的温暖,足够驱散他所有的寒怆孤单。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不仅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将是一个幸福的男子,同他心爱的姑娘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就象一对世间最平凡的夫妻。
人生意专,必果夙愿。
他等了十年的晴儿,终于长大了,成了他的妻。
他托起她小脸,想去吻净她的眼泪。突然,只觉双臂一沉。晴儿身子一歪,竟晕倒在他怀里。
“晴儿——”炎隆急声呼唤,然、任凭他如何焦急,晴儿依旧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怎会这样?炎隆只觉一颗心顷刻间从云端掉进深渊。他跃上小船,吩咐铜板二:“去绝情谷!”
铜板二急急操起船桨,小船如离弦飞箭一般驶向江流。
炎隆依旧不断催促:“快些。”
晴儿气息微弱,身体越来越冷。炎隆褪下自己的外氅,把晴儿裹紧,紧抱在怀里,然,她的身体还是一直冷下去。
炎隆的心不停地下沉,下沉……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忽然、晴儿失了血色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不要……不要带走我。哥哥救我——”
“谁要带走你?晴儿,你才说过不要分开,你要坚强,不许食言!”炎隆摇晃着晴儿,连声呼唤,但是她就是不能转醒,似乎被什么死死魇住。
他一时束手无策,只感茫然。抬起头,看着苍天。恍然想起,九年前这个时候,正是宫廷政变,父皇为了立他为储君,杀了太子,废了六个皇子。难道是报应来了?先是燕郡的瘟疫,如今晴儿竟……
他不能再想下去,心惊转成愤怒,暗暗对那不知有无的冤魂恨道:你若有恨,自可报复我,如果你敢转加给晴儿,我便对你刨坟鞭尸!把你的妻子儿女斩尽杀绝!
小船靠岸,铜板二向岸上一指:“那就是绝情谷。”
炎隆举目一望,只见高山险峻,不见任何道路:“谷口在哪里?”
铜板二道:“哪里有谷口。大家只是都叫这里绝情谷罢了。”
炎隆心道,夏中和行事缜密,谷口恐怕掩藏在不为人知之处。茫茫大山,让他何处去寻?
晴儿,他看着怀中的人儿,告诉哥哥,绝情谷在哪。你一定知道。醒醒啊,晴儿……
但是,晴儿只是昏厥不醒。
炎隆凝神思忖了片刻,看到铜板儿的腰带上挂着一支竹笛。心中略微一亮,他掏出一锭金子:“我想买你这笛子。”
铜板儿却摇头:“这笛子陪了我十几年,卖不得。”
炎隆又加上一锭金子:“晴儿性命要紧。你这笛子不卖也得卖。”
“原来是为晴儿啊。”铜板儿赶紧摘下笛子,“送你啦。”
没想到,一个普通船夫竟有一副古道热肠。炎隆放下天子之尊,抱拳一拜,接过竹笛。
笛子放在唇边,调了调音调,数年不吹,已经十分生疏。
一曲“暗香”从笛管里流泻出来。这是夏中和当年教给炎隆的一首笛曲。
笛曲清冷,在寂寞青山里悠悠飞扬。
终于,一个白衣人影,从山林深处翩然走来。
“先生。”炎隆抱着晴儿,急步迎上去。
夏中和看到晴儿的气色,眉心一紧:“晴儿染了瘟疫。”
“瘟疫?”炎隆诧异,“她已服过隆恩紫金锭和百草清心丹。”
夏中和搭住晴儿的脉,凝神片刻,道:“晴儿并未服用百草清心丹。而且她还中了一种慢性毒药。瘟疫引发毒性发作,所以她的症状并不象一般染上疫病的人。”
没有服用!炎隆仔细回想,的确不记得晴儿服过百草清心丹,伸手一探她的香包,已经空空如也,难道她将最后一颗解药给了他?而,她又如何中了毒?
“先生可有救法?”他急声问道。
夏中和没有答话,神色黯然。
炎隆清楚夏中和的医术,如果他也觉得束手无策,晴儿便是希望渺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