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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拨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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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拨弦
细雨微风,何处飘摇。
只因下着雨,一条街上走的人零零散散,既无叫卖,也无喧闹。
凌秋芜坐在茶摊往湖上看,磕着的瓜子壳小心收在桌上,不愿意落地添尘。
樊羽为他斟了杯粗茶,送到他嘴边,凌秋芜便就着他的手浅泯了一口,又把手上刚剥好的瓜子仁贴上樊羽的唇缝,逼着他吃了这一粒亲手剥的战利品。
收手时,正好捏住樊羽准备放回桌面的手,转回刚才的位置,多喝了一口茶。
虽然陋室粗茶,但满口留香。
凌秋芜微微笑了笑,继续去看湖上的景色。
他看着看着,不知怎么,觉得远处多出了一个黑点。
正自以为自己烟雨朦胧里认不清东西,却是一尾小舟穿破波浪,急急蹿出来,不等凌秋芜彻底看清,那扁舟就到了岸边。
两人一前一后跳上岸,付了渡船的钱,就一路往这个湖边随意搭的草棚走过来。
这个草棚很小,也无处遮挡,完全一眼看光里面的茶客,凌秋芜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码头上下来的两人越来越近,终于不再转向湖面,而是向樊羽挑了挑眉。
两个人似乎胸有成竹,当先的那人走进了茶棚就是一屁股坐到了凌秋芜和樊羽对面,另一个把撑着的伞斜靠在桌角,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冲凌秋芜腼腆的笑了下,接过凌秋芜递来的瓜子,开心的吃起来。
“叶潇和我讲你们一定会在扬州逗留,看来猜的一点都没错。”
叶准把瓜子磕的咔咔不停,一副没见过零嘴的样子,叶潇也接了凌秋芜倒的茶,扭头又吩咐店家上点小菜,最好再来点小酒。
茶棚本来只是供人歇脚之地,不备有酒菜,但是叶潇抛出去些许银子,这一桌不多时就传出烫酒的醇香,一个粗鄙茶棚,也无人管他在这里烫酒是不是影响其他客人。
“唔……还是以前的味道。”
叶潇很是开怀地自己喝起了酒,吃了两箸下酒菜,面上染了微粉。
他们刚才急渡湖面,寒风料峭,合着水汽也是十分冻人,这下吃了东西,喝了酒,身上舒展开,他的眉目便也没刚刚那么凝重了。
凌秋芜从刚才感觉出叶潇有心事,现在看这幅表情却有点怀疑了,或许只是因为寒冷冻的人面目僵硬?
他本无心关注叶潇的烦恼,这时候也装作自己刚才毫无察觉的样子,樊羽正好把他忘了喝的茶水倒掉,重新从温着的小茶壶里倒了一杯新的。
樊羽又要把茶举到凌秋芜唇边,凌秋芜这时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有外人,这样人前亲昵,还是有些碍眼。
他赶快自己用手接了,示意樊羽喝自己的,却看到樊羽用一种淡淡的眼神瞥了不速之客一眼,若有所思的垂下手,按在凌秋芜靠近他的那只手心,凌秋芜心思一动,抬眼直直撞进樊羽的瞳仁里。
樊羽凝视片刻。
凌秋芜先移开了视线。
接着叶潇轻轻咳了声,凌秋芜赶紧转过头,空气不知为何有些滞留之感,叶准这时感觉到了几个人之间的气氛流转,从满桌菜品里抬起头环视一圈,对叶潇挤了挤眼睛。
凌秋芜这时候突然道:“叶公子应该是跟着我们的马来的吧?”
叶潇放下杯子,大大方方点了头,有点无赖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看穿自己的安排。
凌秋芜猜到这件事和马有关全凭观察和一点猜测,他查看过马,那钉的马掌都带了藏剑山庄特有标志,更不提马具上随处可见的暗纹。
不外乎有人看到了他们的马,向叶潇提供了情报,叶潇才有机会一举捉到在湖边喝茶的两个人。
“叶公子上次匆匆离开,现在回来,想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凌秋芜问道。
“嗯……大概是吧。”
叶潇含糊一句,拍拍衣服,站起身来拉叶准,“多谢二位借地,我们也该走了。”
叶准二话不说,向凌樊二人做礼,撑起那把伞,跟着叶潇沿着这条街走了。
凌秋芜这是才抛弃了正襟危坐的模样,继续嗑起瓜子来,“小羽,他们来找我们干嘛?”
樊羽摇了摇头。
“就只为了蹭个茶喝?”
凌秋芜失笑。
他还担心是不是会有什么意外突生,方才心里一直吊着,因着上次叶潇在长安突然造访挑衅樊羽的事,他现在可是吸取了教训。
双叶走了好久,凌秋芜坐着已经开始有些无聊,他虽然喜好静坐,可被双叶这么一搅,落差让心里躁动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时候街尾忽然就传来一阵烈马的嘶鸣,一道尖利的呼哨传遍长街。
远远的听到那边鸡飞狗跳的喧闹越来越近,凌秋芜身姿不变,头却转了过去,直直看着那头有人越来越近。
两个人一前一后,轻功使得极好,风一般越过人们头顶,刷的带出混乱。路上人惊叫一片,纷纷避让,可那两人动作太快,不等人抱头逃开,身形已经越过。
樊羽比凌秋芜看的更仔细,这时握了手上剑,在凌秋芜手上捏了一把,凌秋芜诧异的眼神透出了眼眶,被樊羽一捏,倒是回过神,抛下茶钱,便被樊羽拦腰一抱,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这后面追着的,不是叶潇还是谁?
这位藏剑公子可真是本事不小,才和“绑架过”的人一起喝茶,转头又是另一桩事撞上来。
啧啧。
凌秋芜覆在樊羽耳边笑了,樊羽被他笑的也是微微一动,唇瓣抿了抿,到底没有实际表情。
追逐的俩个人很快到了城外,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撑伞,任凭雨水飘散沾湿衣服头发,两个人的身影远远看着都有些模糊在了雨里。
凌秋芜和樊羽赶到地方,远远缀着,怕太显眼没有撑伞,那边两人对峙好一会,忽然从那个被追的人嘴里蹦出一句胡语来。
这边叶潇听了也以胡语回应,两人生生站在雨里你一句我一句谈起来,但话不过三,叶潇说了句什么,那人语气陡然一转,大声和叶潇争执起来。
两个人的争论越来越激烈,最后那人已经变得气愤至极。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带着的帽子宽大到遮住了他半张脸,只能窥见薄唇,苍白的肤色,以及轮廓分明的下巴。
最后他极快的轻声说了句,叶潇听了一愣,那人趁势转身跑了。
叶潇见那人走了,环视一圈,向凌秋芜和樊羽在的位置走去。
凌秋芜和樊羽看了一场好戏,不好意思再藏,迎着走上来,似乎也不怕叶潇杀人灭口。
“见笑了。”叶潇拂去额前碎发沾到的水珠,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
“我们不是有意打扰,只是担心出什么意外。”凌秋芜趁机赶紧解释,撇清他们故意偷听的嫌疑。
叶潇点点头,不置可否,不知是信了没有。
“刚才出来的急,那小子还被我放在客栈,不知他会不会乱跑,待会二位若城里见了他,还麻烦带他来找我。”
叶潇拱手告辞,转身又进了扬州城内。
凌秋芜对叶潇所作所为没什么想法,还是有些担心那个少年,毕竟只是个小孩,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该太过苛待。
他和樊羽在扬州城里来回闲逛,最后在一处客栈门口看到了叶潇和叶准二人。
这两人明显已经交流过了,叶准甩着两条腿坐在长凳上,一脸得意:“和你说过了,我不会乱跑,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这么傻。”说完自己哈哈哈笑起来,嘲笑叶潇满城找他的多此一举。
叶潇也是关心则乱,凌秋芜看这两人言语交锋一番,便和樊羽返回自己下榻的客栈。
夜里簌簌下起了雪,但屋里炉火正旺。
凌秋芜斜靠着樊羽的后背仰头看书,樊羽低头理着剑穗,又用丝绢擦拭剑身。
“小羽,你看那斗篷客是什么人?”
凌秋芜放下手上的医书,明显久坐身乏,想找点乐子,便就着今天的事起了个话头。
樊羽肯定道:“看举止外貌,是胡人。”
是胡人定然没错,只是这人和叶潇有什么样的关系,可是让人浮想联翩。
那样紧张叶准,却又抛了叶准去追的人,唔……
挑了挑灯芯,凌秋芜又翻开了一本折子戏,向樊羽绘声绘色讲起来。
第二日凌秋芜和樊羽早早起身收拾物件,意图转道长歌门,他二人在这扬州过了一个月冬天,本该早些启程,但凌秋芜贪恋这里各色美食,滞留了许久。
早在和叶潇分道扬镳的时候,凌秋芜就传了消息出去,拜托一位友人替他散布药已不存的传言,无论那边追他的人信或不信,渐渐的真的没有人再来暗处作梗。
凌秋芜和樊羽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很是奇怪,但谁也不知道那头欲图夺药的人是何心思,当真只听传言就可放弃?只能说将这事暂且压下,日后再有什么动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凌秋芜收拾好了自己,转身替樊羽理了理道冠,两个人租了马车,就向着长歌的方向去了。
“去了长歌见到了人,该回谷里一趟了。”
伸手接了一片落雪,凌秋芜呵出的暖气同樊羽的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