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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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的寝宫。
“翻。”已经半个月没听到的词儿又一次响起。
要说这于谦，办事效率还真是高。白天刚说完，晚饭后便差人送了名单过来。不但如此，还连带了名单上所有人的履历，甚至家族上溯几代的经历。当一个小太监抱着厚厚一摞书册无辜的看着我时，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直接昏倒在小月身上。果然，朱棣看到那一摞书册，眼睛几乎冒出光来。而我，自然又是一个下场，翻书。
早早的禀退了小月和一众下人，只留下一盏灯和几根蜡烛，我认命的开始了新的翻书里程。期间，我曾很殷勤得向他建议穿到我身体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谁知道他却慢条斯理的抬头，看我一眼，吐出的仍然是一个“翻”字。我努力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三字经，恨恨的翻下去。真不知道这个鬼到底在想什么，我不同意的时候他没事穿着玩，我同意了他反而不穿了。
不过还好，大概是活着的时候看奏折看多了，朱棣看东西很快，说是一目十行也全不夸张。我还在思考第一句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下一个“翻”字已经紧跟上来。三更过没多久，他已经看完了于谦送来的所有东西。之后，便只是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一边捶着有些酸痛的肩膀，一边好奇的端详他。虽然整天跟他在一块儿，却除了他第一次出现时再也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样子。一方面，这段时间我出京入京的忙得晕头转向，另一方面，我也很是不屑他动不动就搬出来晒得皇帝架子。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得很好看。
现在想想，真是不知该唾弃那些给皇帝皇后画像的画师，还是该埋怨这个时代的艺术风气。朱棣明明是剑眉星目，俊雅潇洒，一脸的贵气配上一身的英气，放在21世纪也可以毫不逊色的和那些所谓的偶像们比个高低，却竟然被画成低眉小眼弥勒脸的大胖子。就算是他后来当上皇帝吃胖了，也不能差了那么多吧。唯一还能看出点影的，便是连画师也不能忽略的雄霸之气。
而现在的他，似乎又有些不同。微皱的眉头，像是穿透了一切的眼神，紧紧抿着的嘴。映在不时跳动着的昏黄灯光中，影影绰绰，竟是让人心甘情愿的看下去。
“朱棣，看久了，你长得还挺好看嘛。”我将手肘支在桌上撑住头，调侃地说。
他仍然是一幅沉思状，对我的话竟像是没有听到，理也不理。
“喂，鬼！”我不死心，继续叫，他还是一副木头样。
“曾祖父！成祖皇帝！燕王大人！”我一股劲儿上来，非让他注意我不可。他却还是给我表演“我已入定”的戏码。
难得夸他两句，竟敢给我装听不见，好，本小姐给你来狠的。
“朱元璋的儿子，朱允文的叔叔，猪头四……”
“你说什么？！”总算，最后一句让他有了反应。他咬着牙转过头，眼睛里漏出暴怒的前兆。
欺软怕硬的我立马缩了缩：“猪头……，不不不，我是说朱四四，朱四四。反正你排行老四，这么叫也没错吧。”
他狠狠得瞪我一眼，没说不行，算是作罢。反正我平时也老是“死鬼”“死鬼”的叫，朱四四总比死鬼好听吧。
“喂，朱四四，看了这么久，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没有啊。”我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翻书翻酸了的筋骨，暗暗决定以后都叫他朱四四了。
“差不多。”他看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差不多是个什么概念。”我不满的回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随便告诉两句又不会死。再说，你已经死了。”
他闻言，突然莫名其妙的盯着我看了半天，说道：“你好的还真快，这么快就又能胡说八道了。”
我一愣，猛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我白天大哭一场的事，撇撇嘴回答：“那你要我怎么样，回来继续哭，还是摆上几年的苦瓜脸。我才不要，我早就哭够了，苦瓜脸也摆够了，我本来就自私得很，现在我只想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过我的日子。”
“再说，逸衍和逸行的事也不是我说了就算的。”声音低了低，我又马上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别说这个了，你看的到底怎么样了，于谦那边，还有广大的京城人民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想知道吗？可以，用你的天机交换。”他一抬眉，一副欠扁的表情来了句。
“切，这么点小事还要讲条件。”我不爽，“不说拉倒，我自己也能想起来。就算想不起来也无所谓，反正我也知道这仗结果如何，爱说不说。”
我故意嘟嘟囔囔的钻进小月临走铺好的被子里。经过出京一事后，我已经不太会因为朱棣在房间里而在意的睡不着觉。一来他已经是个鬼，使不了什么坏，二来这古代的“睡衣”实在裹得严实，比起来，我曾经穿过的吊带短裤可要暴露得多了。
“结果？丫头，你……”他很明显的上钩了。是谁说朱大皇帝聪明的，还不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什么鸭头鸡头，我没有名字吗，要你这样乱叫。”我躲在帐子里，只伸出头，不满的反驳。
他悠然一笑：“好啊，只要你把名字告诉我，我自会叫。”
我斜睨他一眼，不屑地说：“是哦，我的名字还真不好记，曾祖父你年纪大了记不住也难怪。让我想想，朱祁镇朱祁钰叫我朵儿，太后唤我宁妃，皇后叫我妹妹，不行，这些都不适合你。干脆你跟着于谦小月叫我娘娘怎么样。”我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少跟我耍贫嘴。”朱棣不理会我的挑衅，“我指的是你原来的名字。”
“原，原来的名字……”我猛地语塞，“什……什么原来的名字，我就叫云朵儿。”绊绊磕磕得把一句话说完，我飞快地把头缩回帐内，拿被子捂着头做鸵鸟状。
可惜，他的声音还是穿透了帐子传到我耳中：“在怀来时我就说过，别以为我只是看着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动作，却什么都不想。你若是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但是你也别想让我叫你什么云朵儿。我宁愿相信你只是一缕幽魂，也不会相信你是这个一脸娇弱的云朵儿。”
“你，你不要以貌取人。什，什么幽魂，胡说八道。一个皇帝竟然带头搞这些迷信活动，成何体统。子不语怪力乱神，没听过吗？！”我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透过被子，闷闷的。
许久没有回音，久到我以为朱棣是不是已经不耐烦和我在这里说这些没营养的话，自顾自的飘出去了，才突然听到一个苦涩的声音：“怎么能不信，我自己……就是个鬼啊。”
从来没听过朱棣发出那样的声音。他的声音或者是傲慢的，或者是意气风发的，或者是调侃的，却从来不是苦涩的，像是把川贝压在了舌下，那苦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嗓子眼儿里。我从来也没想过他的心情，只是随着心情“死鬼”长“死朱棣”短的胡叫。像他那样的一个人，在这样的时代里，又怎么会甘心只作个鬼。
他和我其实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沈莫言。”不经意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嗯？”
“沈莫言，我的名字。”我再次开口。
他似乎一愣，再说话时声音带了些笑意：“莫言，女子三缄其口。原来你叫沈莫言。”说到最后，竟似有些回味。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名字告诉他。不是出于对他的可怜或是同情，只是突然想这么做。也许他是在这宫里唯一能让我做回自己的人，也许是一起穿越一起出京一起共用一个身体，不知不觉地对他有了安全感。嘴上虽然逞强，但我其实是想要个能说话的人的。离开那个世界的我，迫切的需要做一些什么，来让我留住原来的记忆。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在朱棣对我名字含义的反复研究中，我昏昏睡去。梦中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用一贯温柔的声音轻轻的唤着：“莫言，莫言。”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在小月掩嘴偷笑的表情中，我羞窘得起身，自从穿到这里，还从没这么晚起过。不过也是托睡懒觉的福，难得的觉得神清气爽，记性也好使起来。
随便吃了点早饭，我趁着小月和其他人各自忙着手头的活儿，自己在花园闲逛。一路晃到水池边，正看到朱棣如同往常一样，站在水池边，不知在想什么。
“咳咳。”我清咳两声，引起他的注意，再故意装出一幅大摇大摆的样子走过去。
他好笑的上下打量我几眼，问：“你干什么？”
我抬抬眉毛，头稍稍一歪，双手叉腰：“朱四四，本姑娘想起来了。”
他一皱眉，似笑非笑地说：“你想起什么来了？”
“你那些差不多的办法喽。”我咧嘴一笑，“我说过，就算你不说，本小姐也会想起来的。”
“原来我的办法也是你那些天机里的一个吗？”他慢条斯理道，“那就说说看吧，小言子。”
“小，小言子？！”我一脸的嚣张得意还没发泄出来，就被他一句话噎住，“什么小言子，我又不是小太监。”
他脸一板，一本正经地说：“以物易物，我牺牲自己这个皇帝的名字还换不来你一个平民的名字吗？”
我白他一眼：“什么皇帝，你那叫先皇。再说，有哪个皇帝会跟你一样那么小气，连名字的便宜也要占回来。”
正准备再发两句牢骚，却见小月匆匆的自园子一角跑来。
我停了嘴，免得被她发现自己对着她们认为的空气在说话，好奇的迎上前：“怎么了，赶得这么急？不会又是太后要诏见我吧。”
“不，不是……”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喘边说，“是，是皇上……”
“皇上？！他回来了？！”我一惊。朱祁镇不是还要在瓦剌待上个一年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不，不是那个皇上。”
“什么这个那个皇上，你到底要说什么，倒是快说啊。”我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催道。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呼吸终于平息：“娘娘，成王殿下要登基为皇上了。”
一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