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少年时》尹瑞泽

5、少年时

　　1、
　　“陛下说，打匈奴要跟舅舅学，直捣匈奴的老窝，陛下还说，领兵打仗一定不能惧战！所以说，要打匈奴还就是要像陛下说的那样骑兵对骑兵，这几年舅舅主持马政，马匹的速度和耐力已经和匈奴不相上下，我们完全可以……”
　　天子立在宣室门口，听着自己得意门生一口一个陛下说笑得合不拢嘴，拢着袖子聆听众人回应。

　　“你小子，以为打匈奴是打猎啊？人家就站在那里让你打？”
　　“猎物也是会跑的！”

　　少年元气满满得反驳回去，天子探头去看那臣子被噎的表情，又在众人注意到自己后堪堪压下上翘的嘴唇，沉声道，“去病也在？”
　　“陛下！”少年眼睛一亮，然后跪拜行礼。

　　“起来吧。”天子心情不错，扫过众人果然霍去病又按耐不住想要上前线，倒是一旁大将军卫青瞪了一眼将他的话都压下去。

　　“陛下就让臣上前线吧……”霍去病委委屈屈看了舅舅一眼，转过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天子求战。
　　刘彻端手看着满脸求搭理的少年，不觉露出笑容，随即看向卫青，卫青低着头，果然扭头训道，“国丧未除，怎可轻言出战！”
　　张扬的少年扁着嘴，心有不甘答了句“喏”，眼睛却还是频频看向天子，显然是还不死心。

　　“去病啊，厚积薄发吧。”刘彻直喊少年之名，并未怪罪。
　　天子实在是太宠这个少年，纵他出入深宫，容他半途插话，宠到朝堂殿臣无人敢管，叫他唯独对自己和大将军存着敬意。
　　霍去病是天子千锤百炼亲自磨出来的刀，刘彻与他畅言抗击匈奴弘扬国威的理想，漫述骑兵对骑兵、袭敌不备的战术，为他将旧式长剑悉数替换成适合马上砍杀的环首刀，卫青手把手教他剑术、骑马，将直捣龙城夺取河套的战事细细讲与他。
　　少年出入宫门军营，习得满身本领，既不像宿将深知战之苦，饱尝匈奴劫掠袭扰，也不似卫青生性恭谨用兵求稳。

　　他肆意张扬无所顾忌，是被刘彻捂在上林苑里悉心调教出来的一把剑，刘彻将曾经给予卫青的教导悉数给了霍去病，并且再加上一份精兵良器——如今大汉的马匹已经大有改善，兵器也再次革新。

　　天子眯着眼睛瞧着眼前少年，伸手拍着对方已经宽厚的臂膀，仿佛凝视着自己细心打磨雕琢出来的作品。
　　他亲手磨出来的，刺向匈奴的利刃。

　　少年承载着天子多年夙愿，汉朝的帝王端坐与庙堂之上，将驰骋草原驱逐胡虏的雄心壮志交到霍去病手中。刘彻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光，他相信霍去病这个和卫青一样眸中窜着火苗的少年必然不会逊色于他的舅舅——天子一手提拔的大将军。

　　太过喜爱太过器重，反而慎之又慎，他付出数年心血小心翼翼护在手中磨砺出来的宝剑自然不可随意出鞘，何况少年尚未及冠，宝剑尚未铸成，他绝不能让承载毕生梦想的利器受一点磕绊卷了刀刃划了刀身，谁都不行。
　　他铸的剑，一旦拔出，必要震惊朝野横扫西域。

　　2、
　　霍去病不以为然，年方十五到了参军年纪便迫不及待的请上战场，结果就是天子满脸微笑的帮他张罗着成家，甚至连房子都给他准备好了。

　　“陛下！”霍去病一声喊全是不满，“匈奴还没打，我不成家！”

　　当今天子被呛得一时没接上话。

　　泱泱大地是他的，土地上万物也是他的，包括眼前的小小郎官。
　　他那身居高位的舅舅从来不敢否定刘彻任何一句话，满朝文武见着他莫不低头跪拜，偏偏血气方刚的少年瞪着眼睛，瞳仁里的火苗蹿高燃出满张脸的坚毅之色。

　　天子一怔之后哈哈大笑。
　　群臣至今犹记喜怒无常的帝王肆意张狂的笑容。
　　“霍去病啊霍去病，”天子转身走了两步，回头时食指点着眼前的少年笑亲昵道，“也就你敢跟朕这么说话。”

　　少年全然不以为意，急着跟上来道，“陛下就放臣去军中吧！”
　　明明是请战，带着委屈的少年语音却有几分撒娇的味道，若不是宠爱太盛谁敢在天子面前如此造次。
　　“匈奴要打，成家也是要的。”一向被人劝诫进言的天子罕见地拉过少年，竟然劝起一个毛头小子来，“你看你舅舅，先成家再立业嘛。”

　　“喏。”霍去病半点不高兴。
　　卫青私下叹息，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是被陛下用蜜罐子泡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卫氏一门得天子荣宠才得出入朝堂宫闱，卫青和几位兄弟姐妹都是苦出身，早年为奴受尽白眼饱尝人世冷暖，偏偏这小子懂事时卫家已然发迹，年稍长被送进宫里，又受天子喜爱，说是卑贱出身的私生子却又得天子宠爱富贵天成。

　　刘彻喜欢极了卫子夫这个小外甥，初见时看着小家伙漆黑的瞳仁里直直映出自己的影子便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一点都不怕自己，胆大。澄澈的眸子里同他舅舅一般燃着火苗，只是尚且年幼不知收敛掩饰，小小的一簇火苗自顾自燃着烧着，毫不避讳地燎着天子心尖。
　　“快，见过陛下。”晚到一步的卫青急急压着霍去病行礼，用力稍大幼童的脑袋在地板上磕出“嘭”的一声响。
　　卫娘娘和车骑将军脸色都有些发青，紧张地掰过小娃娃的脸查看伤势，偏偏粉团似得霍去病顶着额头一块红的脸蛋高兴的冲到他跟前，“你就是皇帝呀！”

　　眼里的火苗反而烧得更起劲了。

　　卫子夫和卫青紧张的拉扯着小娃娃的衣服，粉团子全然不做理会，自顾自的仰头看着天子道，“陛下，等我长大也去打匈奴！”
　　“哦，你？”天子摆摆手，叫娘娘与车骑将军莫要紧张，翻过手来捏捏粉团子肉呼呼的脸颊，“你要打匈奴？”
　　“我打架可厉害了！”笑弯了眼睛露出两排牙来，挥舞着小小的手掌。

　　“哈哈哈，子夫听到了么？以后也要给朕生这样一个大胖小子！”天子将粉团子拎到了怀里，决意将这小子眼里的火苗养起来，还要养得它越燃越盛，不要像那些老将被战场磨光了锐气，也不要像卫青被世俗蒙上了尘翳，他要这小子眼里的火苗无所顾忌，肆意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