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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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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一直渴望能与秦济多亲近点,但我没想到,这个渴望在有朝一日实现时,陪伴在秦济身边的,却是莫名成为一只狸奴的我。
我蹲在案桌一角,默默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秦济。
此人从椒留殿回来后,便一直垂首处理奏折,期间两个时辰过去了,他只起来一次,走到窗柩旁对外远眺了片刻,不多时,便又回到案桌前处理奏折。
我原不想跟秦济回含仪殿,但秦济竟然以狸奴羹威胁,我只能跟他回来。毕竟现在这个身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小狸奴的,只希望今夜能平平安安渡过,明日顺利将这小身子还给小狸奴吧……
不过,待在含仪殿真的很无趣……
将爪子和尾巴研究一番后,我无奈着看向旁边累叠得高高的奏折,才试图伸出爪子,秦济的声音便及时地传过来了,“不许动。”
我转移方向,将爪子伸向旁边的砚台——
“这个也不能动。”
我不死心地将爪子再往旁边偏移,眼看爪子就要落在那一蹲成色极好的玉獬豸上时,一只手压在了我的背上。
我扭头,看到秦济正在皱眉。
我嗷呜一声,坚持要往前探,落在我背上的手忽然发力,不过眨眼,我已经被拎到了秦济正在批阅的奏折之上。
秦济放下朱笔,“闷了?”
我没有回应他,只转头看窗外,心里很是惆怅。
在含仪殿过了那么久,外面的天居然还没黑,这漫长的时光,该如何打发才能过得快些……
秦济伸手抚我背,我感到些许不适,想要躲开他的手,但最后还是被他强硬地揪了回去。
我心里有些惊诧,没想到秦济竟然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虽然……只是对着一只狸奴。
秦济开始一下一下地给我顺毛,我见躲不开,干脆趴下了。
忽然与秦济变得亲近起来,虽然我此刻是一只狸奴的模样,但我仍是感慨良多。
没想到秦济这样清冷的人,竟然会喜欢毛茸茸之物,甚至,对毛茸茸之物有出奇的耐心,与之相处时,面上还会展露少见的几许温柔。
反差太大了。
似乎是为了确定眼见为实,我再度扬首再看秦济,他此刻的神态,真的是嘴角微扬,眼睛里的笑意直达眼底……
秦济本来就长得好,如此一笑,更是俊美得让我有点移不开眼睛。
我愣愣地看着他,秦济也看着我,片刻以后,秦济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
如遇惊悚之见,我瞬间撑圆眼睛。
秦济轻笑一声,指尖顺势下移落在我毛茸茸的下巴处,轻轻地挠了挠我。
这动作带来的感觉过于舒适,我没忍住眯了迷眼睛。
“嗷呜……”
秦济的笑声就此更大了点。
笑完以后,他忽然敛了容色,低低地说了句,“你和她,倒是有几分相像。”声音里似带着几分怀念。
她?
秦济是在说……我?
我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上秦济的手,嘴里轻呜一声,然后歪着头瞧秦济。
秦济明显一愣,随后若有所思,“你想知道她是谁?”
我另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很快跟着搭上了秦济的手。
秦济有些意外,随即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听得懂人言?”
我纠结着是否要刻意展示憨傻自证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狸奴时,秦济不待我反应,已是轻叹一声,回答了我的问题,“她是王后,寡人的结发妻子。”
我静静地看着秦济。
秦济的神色忽然变得沉郁。
他又开始给我顺毛,一下一下又一下。
手掌很凉。
我以为秦济要接着说些什么,熟料我等了许久,始终没等到秦济的下文。
约莫着秦济应该顺够时,我将爪子探出外边,要落地的刹那,秦济忽然将我转过来了。
我措手不及,懵懵地看着秦济,秦济也盯着我看,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忍不住要给秦济一爪子的时候,宫人来禀,“陛下,丞相求见。”
秦济放开我,坐直身子,瞬间将脸上的所有情绪收敛,“宣。”
*
我对政事无感。
秦济与丞相议事时,我趴在案桌的角落听,没一会儿,便有了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种好闻的肉香将我从睡梦里唤醒,我睁开眼睛,看到秦济正在用膳。
在我看来,秦济用膳的模样也是极好看的。
漂亮的手指,修长的指尖,灯火的颜色将秦济的眉眼软化。秦济捏着细细的沉香木筷,筷子几度起落,他的动作得体优雅,姿态闲适,远观便是一幅悦目的画。
秦济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堪堪要放进嘴里的时候,他忽然朝我看过来。
我眼馋地看着他筷子间的肉,忍不住想往前走两步,但最后还是理智地保持了矜持,由躺卧着改为蹲坐。
秦济把肉放进一个小碗里,然后朝我的方向推了推。
我想了想,由蹲坐改为躺卧,顺便用爪子捂住眼睛。
我喜欢吃肉,但我此时不能吃。
虽然我直到现在都弄不明白我的灵魂为何会附身在他人他物身上,但与秦济再生别的更多关联,这并非我所愿。
秦济并不喜欢我,我如今又只剩下灵魂,两情相悦早已经不再是我的希求。
我试着让自己尽快入睡,心想只要熬过今夜,无论明天变成什么,应该都能远离秦济了。
*
含仪殿的灯火太亮。
我换了个逆光的方向,然后将自己蜷缩起来。
我想睡觉,但我一直都没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声忽然的叹息。
我悄悄看向秦济,他正怔怔地看着桌面,看样子……是在发呆。
我忽然好奇他被什么定住了眼神。
我悄悄地走过去,在看到奏折上好几个纷乱的朱色“姜离”字样时,心情有点复杂。
秦济……
他真的很奇怪。
我在世时,他对我极其冷淡。
我死了,他却会在夜里看着我的名字发怔。
这是讽刺还是可笑?
我转身要走,秦济在此时伸手揉了揉眉心,用疲惫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离离。”
我觉得我可能出现了幻听。
因为没吃晚膳时的那块肉,太饿,所以出现了幻听。
回首看去,秦济已经将写满“姜离”的奏折独放在一旁,然后取了别的奏折摊开来看。
我确认自己的确是出现了幻听后,回原处打算继续睡觉时,许内侍入殿来提醒秦济该歇息了。
秦济的眼睛却没有从奏折上离开半分,他的声音有些冷硬,“灵堂那边如何了?”
“一切都顺利。”
“取些酒来。”
“陛下……”
“去吧。”
“是。”
我抬头看窗外的天色,现在或是将近子时了,窗外的天此时格外的黑,连星光都没有。
许内侍取了酒来,秦济喝了一杯,又要再倒酒时,许内侍开口劝导,“陛下平日不饮酒,这几日忽然喝那么多,太伤身了。”
秦济看着杯中酒,神色淡漠,“许过……”
许过是许内侍的名字。
许内侍殷勤地应了。
秦济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一丝苦笑,挥着手让许内侍退下了。
殿内很快便只剩下秦济一人。
我蹲坐在光线暗淡的角落里,看着秦济喝了一杯又一杯……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秦济。
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会这样。
我认识的秦济,冷漠又强大,即便泰山崩海倒流,他定也能保持颜色不变。
眼前这个类似借酒消愁的男人,他有与秦济一模一样的脸,他是秦济,却是让我感到异常陌生的秦济。
在秦济传唤宫人再取酒来的时候,我没忍住走了过去,蹲坐在酒盏旁边,默默地看着秦济。
看久了,我嗷呜一声。
秦济喝了不少酒,沾了浑身的浓郁酒气,但奇怪的是,他的那双凤眸,此时仍清明透亮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离离……”
我听到他很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我心没忍住发颤。
离离,那是我的小名,只有与我极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唤我。自爹爹被流放,我已经许久没有再听到这两个字了。
“王后……”
我看到秦济捏着酒杯的指尖发白发青,最后微微地颤抖起来。
酒杯洒出来一些酒。
酒香顿时更加泛滥。
秦济看着虚空某处,忽然露出一个浅笑,“如果你恨我,记得来找我。”
“我等你。”
*
秦济喝了半宿酒,然后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许内侍过来在他肩膀上添了一件衣裳,然后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我蹲坐在案桌上,看着秦济眉头轻蹙,没忍住走过去对他伸出了爪子……
这自然不是为了挠他一爪,而是……
我用掌垫轻轻地碰了碰秦济眉间的起伏。
若非顾忌爪子上尖利的指甲,我其实是想替秦济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的——
这是我以前一直想做但是一直都没机会做的事情。
没想到,现在却是有机可乘了。
我接近秦济,试探着用额头抵他的额头,在发现他没有动作时,又大胆地将把爪子放在他的手背上,贴着他……
在不惊醒他的前提下,我把以前想对秦济做的动作全部做了一遍,最后心满意足地趴在一边看他的脸……
这张脸,长得真是深得我心。
生前与秦济隔着无法靠近的距离,现在却能如此亲近一番,我对秦济,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
天亮的时候,许内侍入殿唤醒秦济,提醒他该去上朝了。
秦济皱着眉头,面色有些难看,但在梳洗完毕,准备出门时,他面上的颓色在瞬间里全都消失了。
秦济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威严甚重的君王了。
我看着秦济离开含仪殿,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我趴在案桌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阖上眼睛。
一天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醒来后会变成什么,但……
我竟然开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