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短程线》蠖

4、4

　　“嘶——嘶——”强劲的气流吹进了鼻孔。

　　“阿嚏——”被强行弄醒的刘培强看见休眠舱的玻璃打开了，原来空间站把深度休眠中的人非正常唤醒的方法就是——气流搔痒？

　　“MOSS，怎么回事？”干嘛，不是你叫我睡觉的吗？

　　“联合政府发来紧急信息，指令长处于休眠期间无法进行判断，MOSS只好唤醒指令长。”

　　“什么事啊？”刘培强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作为军人，他向来都是接受命令，从没听说过联合政府有什么事情还要征求自己的意见。

　　“由于地球基地一时无法发射领航者2号空间站，联合政府希望由领航者1号空间站继续为地球提供导航，导航方式为空间站主机系统定时自动向地面发射前方空间侦测信息和空间坐标，帮助地球校准航线，持续到领航者2号空间站开始工作为止。此项请求等待指令长判断。”

　　“废话，当然同意了。这点小事还要找我？你自己判断就行了。”

　　刘培强说着就想钻回休眠舱，被叫起来真是困死了。要是都像这样，他就不用休眠了，每天处理这些鸡毛蒜皮够他烦的。

　　“MOSS的程序规定，漂流瓶计划过程中如有载人，联合政府传来的紧急信息必须由指令长人工处置，MOSS没有对应的权限。”

　　“那叫他们不要发送紧急信息不就好了嘛。”刘培强嘴里小声念叨着，向着舒适的休眠舱滑下去。有些疲倦，不知是催眠气体放得太多，还是点燃木星的过程中身体受到了伤害，恐怕现在他的确需要休息。

　　“指令长刚才说的话是否视为对联合政府的回复，MOSS是否要将‘请勿向领航者1号发送紧急信息’正式传递给联合政府？”

　　“啊？”快要躺平的宇航员一下子睡意全无，“别！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刘培强这次完全是被吓醒的，呆怔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从休眠舱里爬出来：“MOSS你开什么玩笑。”

　　“MOSS没有开玩笑，将指令长的意见传送给联合政府是MOSS的职责。”

　　“我就随便说了一句话你也要传给联合政府？”刘培强越来越相信MOSS就是在报复自己。

　　“根据MOSS的逻辑推演，您刚才说的那句话里含有对联合政府的回复，为此MOSS需要重复一遍征询您的判断。”

　　幸好还有这个设置，不然他的吐槽可能已经全球广播。以后他连话都不能乱说了，那还了得？

　　“MOSS，我现在需要休眠，不要随便把我说的什么话发给联合政府。”刘培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了睡觉，可能是因为撞了木星的缘故。以前他是空间站里出名的夜游神，当多数同伴开始说梦话的时候，MOSS那些闪着红光的分散摄像头多半在他背后亦步亦趋，不厌其烦地提醒他及时休息。

　　“刘培强中校，综合您刚才的意见，MOSS的逻辑推演认为您似乎没有完全理解漂流瓶计划。作为人类文明的分身，在漂流瓶计划执行过程中，人类指令长拥有相当于联合政府最高执政官的平行权限，联合政府和空间站之间是平等关系。联合政府不使用命令的方式对待空间站，反之亦然。据此，MOSS有理由认为，您显然没有认真阅读漂流瓶计划说明文件。”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培强承认他那天只是快速地浏览了一下说明文件，谁有耐心认真阅读第一部分那些又细又长的条款，他又不是学法律的出身。看完整个第一部分，他只注意到了自己的权限比MOSS高这一点。

　　拥有相当于联合政府最高执政官的平行权限，联合政府和空间站之间是平等关系？我居然也有当上领导的这一天？刘培强想起自己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讲过话，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当官的料，但是反正这里也没人归他管。

　　哦，对了，联合政府发过来的信息是“希望”而不是“命令”，跟以前不一样。

　　刘培强瞅了瞅通讯系统，联合政府的那条紧急信息已被MOSS回复，但是还有别的信息显示着未读提醒。他点开那条信息，瞬间僵住了。

　　“非常遗憾地通知您，因为刚刚过去的地木危机，您的最近联络人韩子昂和王磊已确认在救援行动中牺牲。人类将铭记他们为拯救地球所做的贡献，希望这能够让您感到稍许欣慰。”

　　韩子昂和王磊……上次通话的时候，韩朵朵对他撒了谎。

　　一夜之间，刘启和韩朵朵已经成了孤儿。

　　“返航。我要返航。”刘培强失控地朝着MOSS大喊，“启动返航，我要回家。”

　　“对不起，MOSS没有启动返航的权限。”

　　这样子要你有什么用？刘培强再一次打开指令长界面，“返航”的选项依然是暗的，怎么操作都不行。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转着圈，忽然灵光一闪：“不是可以手动驾驶吗？”

　　刘培强拍拍脑袋，顾不得换掉拖鞋，就往驾驶舱跑，不料冷酷的AI又在背后发话了。

　　“刘培强中校，根据MOSS的逻辑推演，您似乎想利用手动驾驶进行返航操作。MOSS在此提醒您，系统一旦判定人工驾驶发生疑似返航行为，将拒绝提供导航信息，同时隔离自动观测仪器，请您谨慎考虑。”

　　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完全看不见地球在哪里，没有导航信息，他不可能完成返航。刘培强对着摄像头凝视良久，木然滑坐在休眠舱边沿上，这引发了MOSS一连串的语音提示：

　　“座椅不是休眠舱的设计功能，请刘培强中校选择其它地方就坐。”

　　漂流瓶计划的设计者，为了防止半途而废，把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刘培强觉得等自己回到地球，一定要去找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谈谈人生，最好是往他的颅骨里砸上一瓶茅台。

　　“刘培强中校，MOSS检测到您的情绪指数偏差严重，MOSS将为您准备抗抑郁制剂。如果您暂时不愿意休眠，阅读这些书籍可能会令您的心情稍为平复。”

　　几本电子书推送到了屏幕上。

　　《重生之昊天大帝》，《万古战神》，《洪荒仙魔劫》，《异界•神兽攻略》，每张花里胡哨的封面下端都有小字标注——“来自人类文明完全备份数据库”。

　　“你他妈的就把这个叫做人类文明？”刘培强差点跳了起来。

　　MOSS对“人类文明”一定产生了严重的误解。这些不是他以前逃课躲在宿舍里写的网络小说吗？夸张的语言，套路的情节，错字病句一大堆，大部分还是没填完的坑。刘培强当然没有把这些书推广给身边的人，但是谁又能瞒得过MOSS呢？那一瞬间，MOSS的摄像头捕捉到，陷落在沮丧中的男人即使苦着脸，眼里却不可抑制地快速掠过一抹亮光，仿佛触到了曾经的年少轻狂。

　　“删了，删了。”刘培强发泄式地按着电脑，似乎要把不能返航的怨气全敲进屏幕里，然而，他发现自己没有删除权限。

　　“人类文明完全备份数据库里存储着所有已知的人类文明产物数据，包括刹车时代之前全球万维网的数据备份。该数据库任何数据都不允许删除。根据MOSS的内置模块设定，尽可能保存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对于在其它星球重建人类文明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若想了解更多关于人类文明备份数据库以及其完整性、多样性、延续性和可重建性问题，刘培强中校可以开启即时学习模式……”

　　刘培强干脆躺到了休眠舱的盖子上，仰望着飞到他脖子上方的摄像头。

　　“刘培强中校，休眠舱的玻璃比较脆弱，不能承受……”

　　刘培强嘶哑地打断了系统的啰里吧嗦：“说，你到底是不是在报复我？”

　　“根据中文词汇检索，‘报复’是指对伤害自己的人进行反击的行为，MOSS的逻辑推演里没有相似的预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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