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短程线》蠖

3、3

　　自动观测系统迅速定位了地球，刘培强长久注视着那个小小的，黑暗的空间。由于背对太阳，只能看到地球永夜的这一面。通过超高分辨率全频段望远镜，他甚至找到了行星发动机细长的蓝色射流。

　　怎么就剩下这么几座发动机，其它还没重启吗？用全频段望远镜扫描着整个黑暗半球的刘培强，差点吼了出来。

　　不对，刚才他忘记了，在地球背对太阳的这一面，只有赤道上才有转向发动机。广阔的南半球无人居住，虽然有运送火石的卡车，还有行走的人们，他们那里微弱的灯光，根本不够被望远镜捕捉到。

　　五千万公里的距离，在太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然而从这里看过去，地球是黑暗的。

　　见惯了蓝色地球的刘培强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地球其实是黑暗的，尽管他从小就知道地球并不会自己发光。

　　黑暗……

　　“呼叫最近联络人。”刘培强开启了地面通讯。

　　刘启、韩朵朵、王磊相继定位在苏拉威西，王磊显示无法接通，韩子昂不在搜索区域。

　　通讯界面弹出提示：“由于地球刚刚经历重大危机，通信网络尚未完全恢复，建议您稍后再试。”

　　“刘启？”

　　“爸，你在哪？你没事吧？”

　　比起伴飞期间，通话稍有延迟，就像他小时候用手机打电话那样。儿子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从床上蹦起来似的，但是却显得十分的……有气无力？

　　“我没事，我在空间站里。”

　　“空间站没事？”

　　“……耶，太棒了，叔没事。”韩朵朵在刘启旁边，听起来高兴得要夺门而出。

　　看来，联合政府还没有向全球广播空间站成功逃逸的事。不过地上一片混乱，可能现在还顾不上吧。

　　“没事。刘启，你是不是受伤了？”

　　“什么话，我好着呢，哥我可是个天才。”

　　“叔，你别信他。刘启他在冲击波里从行星发动机上摔了下去，头盔都破了，刚刚抢救过来。” 韩朵朵无视了拿出全付精力装逼的刘启，“他这还打着吊瓶呢。”

　　“我没事你不要听妹妹瞎说，你他妈在这瞎说个头……”

　　“儿子你到底搞的什么事！”刘培强忍不住发飙。

　　“我就搞事！我这次搞了好多事！爸你别不信，慢慢听我说，我干了好多事！我开着车……”

　　这小子又装逼，听这声音都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说个毛，好像自己很厉害似的。

　　“刘启，先别说那么多，注意休息。”刘培强不得不打断了激情澎湃的儿子。

　　通话器里隐隐传来一声“哼……”和旁边女孩的嘲笑声。

　　“爸爸要去执行新任务了，这次可能要很长很长时间。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刘启，等你好了，要好好学习，照顾好姥爷和妹妹。”

　　“姥爷他……”

　　“姥爷他出去了。”韩朵朵快速压住了刘启的话头。

　　“刘启，朵朵，你们这几天好好休息。等到地面恢复正常了，我再和你们通话。”

　　“切，我才不要你管……”

　　又来了。刘培强切断了通话。

　　全频段望远镜里的地球图像，依然在屏幕上显示着。地球真的只是一颗黑暗的星球，在宇宙中穿行。

　　黑暗……黑暗一定会严重影响人类的心智。盯着黑暗的地球，刘培强放弃了与联合政府通话要求返航的念头。

　　然后，疲惫的刘培强根据MOSS的指示，抓住导引绳索，飘进空间站的休眠区。这里与原先的大休眠舱基本无异，就是规模小了点，最多容纳十个人：四个床位，六个休眠舱。

　　飞船处于失重状态，面对即将开始的恒星际旅行，MOSS舍不得浪费宝贵的燃料来制造重力。

　　但是休眠区除外。为了保证宇航员的肌肉不致萎缩，这一区域将会定期制造重力，反正漫长的星际航行中，宇航员大部分时间都会花在这里。

　　空间站是不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是的。肉眼可见，只有一个休眠舱处在工作状态。

　　“人类指令长刘培强中校，欢迎来到休眠区。您可以随时阅读漂流瓶计划的说明文件。”神出鬼没的MOSS又在背后讲话了，一本电子书推送到身边的屏幕上。

　　唉，这个时候要看书什么的，MOSS你很烦啊。

　　虽然如此想着，刘培强却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那本电子书。

　　MOSS说漂流瓶计划是火种计划的核心技术模块，可能……是真的。

　　具体来说，就是当人类将地球定位到比邻星行星系之后，领航者号将分离宇航员休眠舱，加注燃料，轻装上阵，向着更加适合人类生活的星球飞去，为下一步太空移民做好先遣工作。

　　之所以不直接把地球开去条件更合适的波江座ε或者鲸鱼座τ，主要有两个原因：一、地球上的物质不够行星发动机维持那么长时间；二、目前对深空航线没有经过详细的研究论证。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太阳氦闪，只能先出此下策。

　　刘培强看着通讯装置上显示的空间站指令长图标。不管愿不愿意，他必须适应这个新职位。

　　漂流瓶是一个无人计划，但如果有宇航员参加，将产生一位人类指令长，权限在AI主机之上。

　　换句话说，火种计划是机器优先的，而漂流瓶计划是人类优先的。总之就是，现在他如果想要手动驾驶权限，不用再往MOSS上砸一瓶伏特加了。

　　上次，是因为酒精引起的短暂混乱，才使他有机会取得了手动驾驶权限。MOSS提醒他系安全带的时候，应该是处在漂流瓶状态。因为休眠舱还没有进入地面回收通道，系统在火种和漂流瓶之间不停闪切，无所适从的MOSS最终遵循了漂流瓶指令长的意志，但又在火种的影响下，尽力找到了逃逸的方法。

　　所以这一切都是被自己无意中开启的？刘培强回头瞪了MOSS一眼，MOSS的主机界面却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它现在也是不想回答问题吧。

　　空间站搭载了多项实验装置，进入漂流瓶计划之后可以全部开启，例如收集小行星、利用宇宙射线补充燃料等等。他在这里可以做很多事情，只有一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返航，是不可能的。

　　那是叛逃。

　　刘培强试着开启了指令长界面，发现其中“返航”选项无法选择。

　　如果在引力弹弓和曲率引擎用过之后，燃料耗尽仍然无法到达任何星球，按照原计划，这个时候比邻星附近的人类文明有大概率已经消失，领航者号失去了返航的意义。

　　他的直觉是对的。到那时候，领航者号是已消失的人类文明的纪念碑，茫茫宇宙中一座永恒的纪念碑，带着被宇宙射线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外壳，除非它掉进某个星球的引力场重新分解成元素。

　　联合政府肯定是由一群失去理智的人组成的。

　　“刘培强中校，休眠舱准备完毕，您可以随时进入休眠舱。检测到您的健康指数低于80%，建议您尽快开始休眠。”

　　MOSS你丫的想多了。这一次休眠鬼知道要睡多少天，搞不好醒来就能看见机械臂在柯伊伯带抓小行星。在进入休眠之前，我还不得把空间站全部转一圈啊，十七年来老子忙着工作和休眠，到现在都没有走完这个地方呢。

　　沿着空间站的大环，刘培强恨恨地飘过了一个又一个舱室。这个是储藏室，里面有冷冻的人类受精卵和基础农作物的种子。隔壁是封闭式生态系统实验舱，为了验证人类是否可以在飞船上维持一个可供存活的生态系统，以供地外移民使用。人类文明的备份在主控室里，反正没被烧掉。还有一些对称分布的储藏室，做好了在航行中收集各种标本的准备。之前大家把这些空房间当成了不受监控的临时休息室，只要不出现安全问题，MOSS是不会来管他们的，不像在大休眠舱里只要随便干点什么，总是左一个提醒右一个警告。郭京飞那几个不是经常躲在这里抽烟喝酒打麻将的嘛。

　　深空观测系统已经全部开启，全频段望远镜360°收集所有能够检测到的电磁辐射。通讯中心与地面联络正常，现在信号混乱的，是刚刚经历过地木危机的地球。燃料舱的储备基本满格，看起来还不错。那边前方还有一个突出部，在颇为圆滑的大环上显得有点碍眼。那个是空间站最危险的角落，未启动的曲率引擎实验舱。

　　刘培强当然没有无聊到现在过去启动曲率引擎。转了一圈，在MOSS没完没了的“检测到您的健康指数低于80%，建议您尽快开始休眠”的催促中，他钻进了自己的休眠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