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短程线》蠖

5、5

　　“刘培强中校，检测到您的身体指数正在下降，请及时起床补充营养。”

　　在空间站里，一次休眠维持5-8年是常规操作，这次休眠才过了10天而已。什么时候MOSS除了会催他睡觉，还学会了叫他起床，理由还这么无厘头。

　　刘培强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永远呆在舱内的摄像头，一言不发吃掉早餐。

　　这该死的东西至少没有飘到正面来检查他吃了几条蚯蚓干。不用说，在他睡着的时候，它肯定经常对他做全身扫描，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醒来，心情似乎平复了不少，可能得益于休眠，也可能得益于催眠气体里面混入了抗抑郁药物。

　　刘培强再次呼叫刘启和韩朵朵。

　　定位显示他们停留在九江补给站。看来苏拉威西地下城的恢复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他们正在回北京的路上。

　　刘培强觉得，上次救援队从济宁赶往杭州的途中，绕了个大弯进入地形危险的原上海市区，一定是在木星引力下出现的导航错误。

　　“MOSS，开启视频通话。”

　　“空间站目前与地球距离太远，视频通话效果将会严重迟滞，平均延迟13分钟，是否仍要开通？”

　　“开吧。”

　　视频通话太占带宽，以前空间站人多的时候是不允许的，但是现在不同了。虽然空间站不停地向地球发回探测资料，网络还是宽得不能再宽，只有他一个人，爱打多长时间视频电话都可以。

　　可是因为距离太远，通话质量已经明显下降了。等了半天，补给站的视频终于接通。地面的镜头里，刘培强看见一辆运输车在补充燃料，一群人在雪地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停留这么长时间，他们刚才大概是在车里吃早饭。隔了这么远距离，刘培强甚至一下子就听见了这群人的笑声。

　　画面还挺清晰。但是除了刘启和韩朵朵，其他人他都不认识，从头盔的玻璃罩里可以看见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生好像是白种人。

　　“爸？”

　　刘启抬着头，刘培强满心希望儿子这次能说出点什么来。然而刘启只是在接通视频的那一下抬头说了这个词，然后就淡漠地走到了一边去。那两男一女倒是都急忙跑到了镜头前面来。

　　“你怎么这样啊刘启？”陌生女孩转过头去，出言责备儿子。

　　“姐，这下你该信我了吧？他平时就是这么跟爸说话的。”韩朵朵仗着自己身材小，挤到了女孩身边。

　　那女孩立正站好，对着镜头敬了一个军礼：“原CN171-11救援队中尉周倩。请中校指示。”

　　“姐，别那么正经。”韩朵朵一把将周倩的手拿下来，“我叔没那么正经，他也没事指示给你。”

　　听到后面一句话，刘培强不由得皱了皱眉。

　　“爸，这个是Tim，这个是李一一，春节12响就是他写的。”这是整个过程中刘启唯一说的话。

　　“叔那边空间站不放春节12响的。”韩朵朵拍了她哥一下，刘启又背过了头去。

　　Tim和李一一忙着互相推来推去抢镜头，争着向刘培强打招呼，不知道他们是想在自己面前露脸，还是想看看空间站的样子。尽管信号一来一回接近半小时，那两人却不停地推推搡搡，对镜头挥着手。突然有机会和空间站聊天，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Tim冒出来几句无聊的玩笑打断了李一一对春节12响的自我介绍，刘培强都看得有点尴尬。

　　要他们在冰封的地面上长时间等待回复信号实在对不住人家，刘培强随便说了些“回到北京以后好好生活，我们还可以短信联系”之类的话，草草结束了这次视频。一次愚蠢的行动，只因为他太想看到家人的影像。他把这段录像保存在了空间站的主机里，同时决定以后不再使用即时聊天。

　　以地球和空间站的距离，已经不可能再有即时通讯了。

　　地木危机之后半个月，刘培强终于重新开始了自己在空间站的工作。

　　屏幕上，漂流瓶计划说明文件加载完成，一板一眼的“《流浪地球法》第XXX条”覆盖了网文小说里“九州三界唯我独尊”的嚣叫，刘培强在心里苦笑。

　　MOSS的开发团队应该有心理学家参与。它推送出来的那些破烂小说，成功地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在绝境之中把他的情绪导入了另一个方向。

　　一直以来，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少不了缜密、冷静、坚定、付出等词汇，好像他天生就是一个优秀的机械工程师加上温和顾家好男人。

　　其实他也是自私的，哪有那么正经。尽管可以牺牲自己去点燃木星，但他仍然是自私的，甚至是自我中心的。

　　面对人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星际航行，他低估了自己的冲动和好奇心。而对于一个曾经沉迷于玄幻小说的人来说，头脑一热本该是预料中的事。

　　然而刘培强依旧不想认真阅读那篇充斥着“《流浪地球法》第XXX条”的漂流瓶计划说明文件，他相信MOSS那里有更符合他胃口的东西。

　　“MOSS，是否有本次航行的详细计划？”

　　文件立刻出现，MOSS甚至没有作语音回答。

　　根据计划，领航者1号离开太阳系后，首先前往比邻星和南门二AB附近进行抵近观测，为流浪的地球确认目的地的具体情况。因为人类其实对半人马座α并不了解，这是漂流瓶计划最初的一部分。

　　下一个目标是MOSS选定的波江座ε。这期间会有多次引力弹弓，预计将飞船加速到光速的2/3以上。为了避免过高的加速度对人体的伤害，加速期间MOSS将强制他进入休眠并开启保护措施。

　　刘培强要求MOSS在飞船达到最高速度以后唤醒他。一生就一次的星际航行，如果不能亲眼看到拉长的星星，真是终身遗憾。

　　“MOSS已记录此项要求。”毫无波澜的机械音回答他。

　　本次任务，预计单程至少需要35—40年。为了宇航员的身心健康考虑，其中4/5以上的时间，宇航员都将处于深度休眠状态。

　　根据地面传来的信息，领航者2号备份空间站即将发射，领航者1号很快就无须再负责地球的导航任务。越过土星轨道之后，它会持续加速，全力踏上探索宇宙的征程。

　　MOSS不会再因为联合政府的紧急信息唤醒他了。在差不多占满余生的漫长航程里，只有断断续续8年不到的活动时间，刘培强必须珍惜自己清醒的每分每秒。

　　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大概会在柯伊伯带。刘培强看着实验列表，已经想好到时候要亲自操作机械臂抓几个小行星，就像MOSS有时会用机械臂没收某些宇航员过量携带的酒精饮料。这项技术其实已经相当成熟，大体很快就会在地面推广应用。领航者1号在充满冰晶的奥尔特云会继续收集小型彗星，这些小天体经过成分检测后会被送进分离舱，提取出来的部分物质将用于补充空间站聚变推进器的燃料。

　　而他……就只能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