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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无声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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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记得自己和古芊菁是怎样完成表演的,也不记得林立翔和关古威是怎样坐完全场的。
这届金曲奖,所有人的表现都很诡异,但因为笼罩在范晓爱离世的感伤气氛中,后来也未有人深究。而那些关于后台打架的传闻,终究也没有人能证实。
颁奖礼结束后,我已见不到林立翔的身影,黎华提出送我回家,我没有推辞。
车驶到会场门口,看到大批记者聚集,而被围堵的人,正是林立翔。这是范晓爱死后,林立翔第一次公开现身,媒体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伸手开门,黎华眼明手快地扣住我的手。
我知道自己在飞蛾扑火,可我做不到袖手旁观,黎华看出了我眼里的坚持,无奈地轻叹一声,吩咐司机绕过去。
“接不接受帮助,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我被他说得愈发忐忑。我们的车成了记者的新目标,闪光灯如无数道闪电将我们包围,我在刺目的光线中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林立翔的一举一动。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拒绝,在那样的场面下,能有机会脱身十分不易。
“谢谢。”他坐上车,对黎华道谢。
我们的身体紧紧地挨在一起,我不敢抬头看他,他脸上的伤痕和眼里的动摇都会让我崩溃。
“需要去检查一下吗?”黎华指的是他的伤。
“不用,没什么事。”
黎华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看来只是需要时间。”
并不隐晦的一语双关,我们都听懂了,也因此更加难过。
时间才是最可怕的,因为未知,因为漫长,因为遥遥无期。
夜很静,只余霓虹喧嚣。
到了我家门口,林立翔和我一同下车,刚要关上车门,黎华却从车里递过来一个文件袋:“方若绮,回去好好看一下。”
我大约猜到是什么,敷衍地笑了一下,与他告别。
林立翔送我上楼,我执意不让他走,把他留了下来。
只是两个星期,却恍如隔世,即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也好像有千山万水横亘在我们之间。
“是什么?”不知是为了找话题还是真的好奇,林立翔拿起我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文件袋问道。
我不想让他知道,但也不愿隐瞒,当着他的面打开来,果不其然,是好莱坞电影的剧本。
“一部电影,我推掉了。”我把剧本塞回去,扔到一边。
他看到了封面上的导演名字:“好莱坞?为什么要推掉?”
我语塞,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任何一句话都怕加剧他的自责。
他没有表现出不悦,拉着我的手,安抚般地说:“若绮,你去拍吧,这个时候避开一下对你是最好的。”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也掐住所有汹涌的情绪:“我只想陪着你。”
“若绮,听话,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我们都无能为力。要是你因为我而受到牵连,我更不好过。如果你能远离现在的一切,并且彻底放下这件事,我会欣慰很多。”
“那你呢……你怎么办?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美国吧……”他理智到让我害怕,仿佛早就决意要将我推开。
“我离开这里,依然什么也做不了,并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况且,我的家人都在这里。”
他说得都对,我必须走,他只能留,这就是现实。
他起身将不知所措的我揽入怀中:“答应我,千万不要为了我推掉任何工作,这才是最让我难以承受的。”
我在他的怀里用力点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远离。
两天后,《深夜追杀令》的副导演Marcus飞到国内见了我一面,没有什么考试,更像是在闲谈,一副已成定局的样子,多半是看黎华的面子。
启程时间定在月末,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唱片公司的合约虽然未完,但我和古芊菁已提前完成了合约要求的专辑数量。原本在洽谈的影视剧统统推掉,剩下的广告和代言也赶在这几天时间里全部完成。
不过是去美国拍一部电影,如今却像是永别,我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心中一片荒芜。
这一个星期,林立翔几乎从我的生活中消失,若不是给他打电话他还会接,我简直要怀疑他比我先离开了这里。即使是那寥寥无几的通话,也不过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最后草草结束。我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对我的回避,可越如此,我越要强迫自己接受。
他被世人唾骂,我却进军好莱坞,凭什么还要求他为我的离开感时伤怀。
临行前一天,范晓爱的事终于有了最后结论——因为查不到更有力的证据,警方不会起诉徐世杰,范晓爱的死亡仍然被定性为自杀。
范晓爱的母亲对着镜头哭天抢地,控诉老天无眼。
是啊,如果老天有眼的话,又怎么会把我们逼到这样的穷途末路。
我给林立翔打电话,问他可不可以去找他,临行前的最后一夜,我想和他在一起。
半个小时后,他来到我的公寓,剪了头发刮了胡子的脸干净得看不出半点落魄,身上却带着浓烈的烟味。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未在他的身上闻到过烟味,即使是那夜在影视基地,他靠抽烟来抵抗严寒,留在回忆里的,也是那温暖的火锅味。
他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环视四周,和他第一次来这里一样。“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忍不住,从身后环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若绮……”他试图掰开我的手,感受到我的抗拒之后,他无奈地转过身,将我拢进怀中。
一个耗尽毕生气力的拥抱,而后是绵长的吻,直到最后,衣衫褪尽,彻底相融。
“立翔,立翔……”我在他的身下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
意识模糊,身体像着了火,无力而又渴求地承受他给我的一切痛苦和快乐。
彻夜未眠,和从前所有纵情声色的夜晚都不同,灵魂和身体一起被撕成碎片。
到最后,我几乎是昏死过去的。
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一如十八岁的第一个清晨。那一夜,这五年,到头来都是黄粱一梦。
我顾不得快要散架的身体,抓起手机给林立翔打电话,电话接通,先传来的是广播声。
他在机场。
“立翔,你去哪里?”我从床上跳起来,胡乱地捡衣服穿,我要拦住他,不能让他走。
他没有说话,耳畔只有机场的广播声,却又听不清内容。
“你回家吗?”
“我不回家,”他沉沉地开口,似已酝酿许久,“若绮,徐世杰会来找我麻烦的,所以我不会回家,你也不要问我去了哪里,你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告诉我……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现在来机场找你。”
“我要登机了,”我听到他走路的声音,恨不能立刻出现在他身边,抛下一切与他浪迹天涯,“对不起,不能继续陪你,去美国要加油,好好照顾自己,你会比现在更红的。”
“立翔,别走……”他说着告别的话,而我只能泣不成声。
“乖,过了今天就不要再哭了。我在枕头下面留了东西,送给你的……我要挂了,再见。”
他的声音还是哽咽了,却连一秒钟都不留给我,挂断了电话。
我掀开他睡过的枕头,那下面压着一张曲谱,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写那么多字,笔锋凌厉,字体洒脱,像极了最好的他。
“爱若能堪称伟大,再难捱照样开怀,
如令你发现为你而活到失败,
令人不安,我品性坏。
我没有为你伤春悲秋不配有憾事,
你没有共我踏过万里不够剧情延续故事,
心灰得极可耻,心伤得无新意,
那一线眼泪,欠大志。
……”
他为五年前那首最心爱的歌,填上了最悲戚的词。
作为对我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