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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落日余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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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天空的金色霞光映照在窗前,散发着黄昏的余韵,犹如华丽的锦缎,闪耀着点点金光。
我与他倚窗而坐,欣赏着这落日余辉。
我坐在他膝上,他自后面环住了我,我握着他的手,望着远处的那抹残红,却并没有感到伤感,还感到了一种静谧,温柔的缠绕着我与他。
从前夕阳残红,斜阳晚照带给我的总是伤感,再无其他,于是我从来都刻意避免自己在黄昏时分,站至窗前,孤独一人看着地上被夕阳落日映照,拉至长长的身影。
我刻意转头去瞥了瞥那地面,两个交缠中的身影让我不禁心中偷笑,泛出蜜般的甜美。
“这是特别为香浮你新制的--”他突然动了动,自怀中掏出了一青花瓷瓶递与我。
我接了过来,自青花瓷瓶中倒出了墨黑的药丸,一股清香之气迎面扑鼻,比冷香丸的香气更为芬芳浓烈,依然是他最爱的雏菊香味--。
“这是什么药丸?仿佛比冷香丸的香味更甚。”我好奇的问。
“这是凝香丸--就是能让香浮你凝聚天下我最爱之香气的药丸!”他煞有其事的回答道。
“净瞎说!--大人老是对香浮胡言乱语的!”我越来越熟知他的本性了。
“那是对香浮你!--如若换了别人,本大人自不屑多说半句!香浮你可知道本大人乃旷世良医,就连当今圣上也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本大人的药丸岂有虚假之理?--难道香浮你置疑本大人的话吗?--”他温吞的反问,脸上却带着自信又有一丝张扬的微笑,右眉高高挑起,眼中有着不容错辩的神情。
“是!香浮岂敢怀疑大人所说!大人说的自然是不错的!--那么敢问大人,此药丸一日需服用几次,需如何服用呢?”我强忍着笑,假装认真的问道。
他居然优雅的往桌上杯中斟了一杯他最爱的“今朝醉”,方才开口说道:“这凝香丸并不是用来治症的,香浮你想一日服用几次便服用几次,只是这服用的方法要如此方能见其滋味--”话音一落,他则仰头喝下了杯中酒,却未曾下咽,而是贴上了我的唇,将酒如数灌入我口中。
“今朝醉”辛辣无比,一入口中则引致喉头火辣辣的感觉,但今日的“今朝醉”却奇异的夹带着浓烈的芬芳,正是那凝香丸的香气,接着我的舌便抵到了他咬在唇齿间的那颗药丸,不知他何时早已把药丸放入了杯中,我都浑然不觉。
他用舌把药丸推入我口中,再用酒灌入让我服下,这“今朝醉”酒性之烈每每都令我措手不及,他却不依不饶,连灌入三杯,顿时我脸泛跎红,已有了几分醉意,薰红发烫的脸让我本能的推拒着他,我的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我轻晃着头,示意不愿再饮。
他好笑的看着我迅速赤红的娇颜,摇了摇头:“可惜香浮你不识酒中滋味,实是人生一大憾事!--”他不再逼我,自斟自饮,其乐融融。
我有些晕沉沉的,只能无力的靠入他怀中。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他兴致所至,又吟起句子来,我晕晕忽忽的,全身发烫,有些不能自已,居然忍不住一把握住了面前他端着的酒杯,“莫道不消魂,卷帘西风,人比黄花廋--”我痴痴的笑,接过句子后便抢了酒杯,一饮而尽。
“香浮!香浮!--别再喝了!你已经醉了!”他看如此情景,连忙用手挡住了杯口,阻止我再给自己斟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酒中滋味果然妙不可言!”我胡乱的嚷嚷着,挣扎着,不愿听从他的话,执意要再斟酒,他无奈的抱起我离开桌前,下一刻,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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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使我晚起,他已进宫当值去了,我抚摩着身旁的余温,咬唇甜蜜的回忆着昨日的情景,他真的变化很多,至少是在我面前,初见他时,他的眼睛虽然也是雪亮有神,但却冷冷的看待世情,对任何事都显得漠不关心,那时我认为他缺乏最起码的怜悯之心。
我身处青楼,冷漠的世情也让我常常冷眼旁观,讥笑那丑恶的世人,我不感怀身世,也无悲天悯人之心,但每每看到那老弱无助者,仍然忍不住给予援手,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吧!无奈心灵蒙尘之人多被一叶障目,才让这世上凭添这许多悲凉!
但他却慢慢有了变化,以前他对路旁的乞讨者大多视若无睹,前些日子在路旁见到一对沿街乞讨的母女,他居然主动上前,施银五十两,而且当时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而深邃--他变的宽厚待人,我由衷的感到高兴,他的心变的比以前柔软,易感温和,大娘说过,一个男人如果对人皆冷漠无情,女人则不必再去奢望他会来爱你!--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大娘的话总是不错的。
细想昨日,那份黄昏中共赏夕阳的和谐与静谧正是我长久以来一直所向往的,经过昨日他已向我证明他便可给予我这样的生活。
“姑娘起身了,先洗把脸吧!--”小梅手脚麻利的端来温水,准备伺候我洗漱。
我对着铜镜抚了抚乌黑的长发,吩咐小梅道:“呆会儿去要顶轿子,我要去麝香居一趟。”想起前些日子在云若寺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对二爷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小梅闻言,顿时欣喜若狂:“真的!姑娘!--那我这就去跟青儿说去!”撒腿就准备往外跑。
“回来!真是的,你急什么--我只说要你去要顶轿子,没让你去知会青儿!稍后我们直接去铺子,不必先去说了!”这小丫头每次一说到二爷就那么大的反应,我总寻思着这里面小梅有些事瞒过了我,但小梅跟了我六年了,主仆的情分是假不了的,平日里阁里若有姑娘编排我的不是,被她听见了,也定然要吵个面红耳赤的回来,就算有什么也决计不会是要害我,想到这里,我索性不再去深究,小丫头也长大了,有自己个儿的心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也许只是情窦初开,青儿也是个很清秀的孩子,许是迷上了青儿也说不定呢。
我笑了笑,满意的照了照小梅已经梳好了的头,“姑娘今个儿怎么想起要去麝香居呢?”小梅手脚不停地问道。
“没什么,上次答应二爷去置备些衣物,看今个儿天好,就想出去走走!倒是你,每次一说到二爷就那么大动静,是为什么呀?”我只是不经意的问,小梅却支支呜呜个半天,“算了!不难为你了,看--钗都插歪了!”我顺手正了正头上的金钗,其实我是在心里头还没有忘记在云若寺中两人相见时那不愉快的表情。
“姑娘今个儿穿件桃红的吧!二爷上次夸来着!--二爷的眼力可是没错的!”小丫头反应倒快,急忙岔开了话题。
可是那天我与二爷谈话时,我记得小梅当时并没有在身边,我的手停在了半空,出神的想了想。
“姑娘!姑娘!--怎么出神了!快换衣服吧!晚了,大人又要回了!”小梅摇了摇我,我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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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麝香居,意外的看见二爷并不像往常一般在查阅帐目,而是坐在一旁在端详一面精致、小巧的绣屏,眼尖的青儿已看到了我,立刻嚷了起来:“师傅!--有客人来了!”
“青儿,怎么这么没规矩,大呼小叫的!--奉茶就是了!”二爷头也没抬,自顾自的抚摩着那屏风上的绣样,我走近了些,瞧见原来是一面罕有的白狐绣屏,白狐的皮毛闪耀着银白的光泽,通体雪亮,纯白中不见一丝杂色,惟有那乌黑的眼珠灵秀逼人,宛如活生生的灵狐一般。
“师傅!--是嫣红阁的香浮姑娘来了!”青儿加重了语气。
二爷惊讶的抬起了头,脸上竟有着一丝腼腆,“你--来了!--”他急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绣屏,还手足无措的用袖子檫了檫桌边的凳子,“坐!--”我也不觉好笑,屋内本就窗明几净的,压根也不脏呀!青儿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偷笑不已。
“青儿,还不去沏些茶来,茶叶记得要用今年的雨前龙井,对了!水要记得用玉泉山的泉水来沏!--”二爷转身吩咐青儿道,面对青儿时,他要显得镇定自若的多。
二爷有些苍白的脸上显出些许红润,他有些紧张的搓揉着双手,都忘记了自个儿要坐下。
“那绣屏真别致,是二爷自个儿新绣的吧!--用的是狐狸毛吗?光泽很逼真!--”我随意的开口问道,想舒解他的紧张。
“不!--不是!--”他矢口否认,本以为聊他最擅长的,他会自在些,但显然相反,他仔细的将绣屏收在了身后隐蔽处,显然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我不再问。
看他脸泛红潮,我不禁有些好笑,我今个儿并不是第一次来麝香居,却头一次看见他这么紧张,他不坐下,我也不便先坐,只好出声提醒道:“二爷也坐吧!--”
“哦!--”他才发现自己傻楞楞的还杵在那,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
“前些日子在云若寺与二爷提过了,想二爷为我裁些衣裳,不知二爷最近有无闲暇?”我看今日二爷的表现,想是今日冒昧前来让二爷有些始料不及,所以我决定开门见山,以免二爷诸多猜测。
“原来香浮你还记得,原以为香浮你只是随便说说!--”果然二爷听完来意,莞尔一笑,镇定了些。
“怎么会呢!--二爷的麝香居名满京城,要不是因为价值惊人,香浮也想多穿些麝香居的衣物,不仅用料讲究上乘,质地精良,而且绣工精致,花样精巧,色泽鲜明,上次二爷为我做的秋水伊人不知羡煞多少姐妹呢!”我微微笑,由衷的赞道。
“那--只是因为香浮你适合秋水伊人罢了!--衣物原本也只是用来衬托人的!”二爷淡淡的答道,我发现只要一谈到衣物织品,二爷就显得气度雍容,睿智笃定--仿佛这世上已经不可能再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织物了,真不愧为针神传人,光是这份气度与笃定就非常人可比,也难怪针神之名传至他手中,依然名满天下,不见有半分折损。
“香浮你试试今年的新茶吧!托人自我老家苏州捎来的,还颇为香醇--”青儿已端来了茶,却意外的发现,这一次却不是秀丽淡雅的青花瓷,而是古朴的紫砂茶壶。早就发现二爷似乎偏好青花瓷,青白釉上的青翠雅洁本与他也是十分的相称。紫砂乌龙、细瓷绿茶的品茗之道,二爷显然也十分的讲究,原来除了织物之外,他也能注重到其他的事物。
果然清香扑鼻,只是刚端起茶盏,那杯中的片片碧绿细叶就散发着丝丝缕缕交缠的香气,我微抿杯中清茶,果然齿颊留香,淡淡的苦味入喉时就能体会到舌的香甜,这碧绿幽香立时就能让人勾起对水光潋滟的江南苏杭的无尽遐想。
“原来二爷是江南人氏,难怪能深韵烹茶之法,此茶清香怡人,余味芬芳,这雨前龙井果然不凡。”我见他细心品茗,似乎心情大好,不禁想问起他与大人的过往。
“二爷请勿见怪,香浮有一事想问--”我还未曾说完,意外的二爷径直打断了我,“你是想问我与孙大人的过往?”二爷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我,直接了当的问。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我留意到他说起孙大人时不自在的表情。
“其实我与孙大人之间并无大的怨恨,只是我当时在宫中与院判大人偶然结识且投缘相交,而孙大人虽是院判大人独子且同朝为官,却不相认,而且常常对院判大人出言不逊在太医院人尽皆知,因此有时我对待孙大人的态度未免有失偏颇,所以导致孙大人一见到在下便引致不快!--”他尽量说的委婉而简短,但眼光却落在远处,难为的表情可见并不轻松。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二爷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开口道:“香浮你,是否以后都不愿再见我了――因为孙大人的缘故!”话一出口,二爷又似觉得不妥,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再来麝香居--!”尾音低至几乎不可闻,言语间有着落寞的萧瑟。
看着二爷低着头,并不敢抬眼看我,也不再言语,顿时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看到二爷放在膝上紧攥着的拳,泛白的关节似乎是努力在克制些什么,此时我才隐隐感觉到,可能二爷真的对我是有些不同的。
“怎么会呢!”我率先打破沉默,尽量平静的说道:“香浮虽是女子,却也懂得明理是非,这次前来本就是要代大人给二爷陪个不是的,当日在云若寺,香浮在一旁也看的很清楚,那是大人的不对,二爷已经够礼让了,但香浮当时却不便明言,这是香浮很对不住二爷的地方--但对于大人,香浮还是请二爷多担待些,大人他对于院判大人的心结至深,并非一时半日可解,也致使大人对于但凡与院判大人有关的事情都不能平静对待,其实大人也是无心的--”我幽幽的叹息,我嘴上虽已如是说,但如果大人以后与二爷怨恨加深,我并不敢想我再如何与二爷相处,毕竟我不愿大人对我有一丝丝的失望,可是面对二爷,这样的话于情于理我都无法说出口。
不料二爷却摆摆手,叹道:“他从来也不是我所在意的,只是香浮你却可能因为他的缘故而--这--却是我不愿意见到的!――”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眼底间有着分明的苦涩。
我此刻已全然体会到原来我在二爷的心目中真的不仅仅是生意那么简单,可是二爷一次也未到过嫣红阁找我,才让我把一切想的过于简单,原来竟真的不止如此而已。
但不管如何,我已经等到了我心中的那个人,二爷与我的种种都已不再重要了,“香浮对二爷的恩情铭记于心,决不会因大人而有任何改变,只是希望二爷对大人宽容些,他会如此也实是因为院判大人太伤他的心,香浮不愿意看到二爷因大人感到不快!――”我言语中不自觉的又添加了一分疏离,避开了二爷那凄苦的目光,站起身来交代小梅留下裁制新衣的订金,准备离开。
“香浮!--”二爷竟然情急之下拉住了我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二爷!--”我慌忙挣开他的手,惊慌之余尖叫出声,二爷不能置信的看着我,眼中瞬时充满了浓浓的凄苦,他无言的放开了我,迅速转过了身,背对着我,只听见哽咽的一声:“青儿!--送客!”声音微弱加之有些颤抖,令我无地自容,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惊慌至此,那么刺耳的尖叫连自己也吓了一跳,更何况是二爷呢!
我五味杂陈的坐在轿中,想起自己方才匆匆逃离的那一幕,那只对织物痴迷的二爷竟然是喜欢我的,我绞动着手中的丝帕,下意识的狠命咬住了下唇--我的手并不是没被人碰过的,甚至是应该早已习惯了男人的触碰,而我方才却死命的逃开了二爷,难道确是因为大人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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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未理清脑中的思绪,已经到了阁门口,却意外的看见阁外悬挂起了大红绣球,红彤彤的精致绣球显得十分的喜气,可下方所系的名牌却赫然是嫣红阁如今的花魁--凤飞,将名牌系于大红绣球之下挂于门口代表已经有客人愿意出银子为阁里的这位姑娘赎身,其他客人也可以前来竞价,可是凤飞才新任花魁,正是为大娘赚取大把银子的时候,按理大娘应该不会同意才对,不过当我抬眼看着那阁上悬挂的大红绣球之时,眼前浮现的却是大人的脸--我能等到属于我的这一天吗?
阁中早已热闹非凡,地上额外铺出了大红绣花地毯,舞娘们随着丝竹声扭动着白皙的腰肢,身体裹着七彩轻纱,让天竺之舞越发显得眩目,飘动的轻纱舞动的绚丽多姿,七色彩绸在大厅上空交织悬挂,搭好了七色花顶,花顶之下正是凤飞--凤飞以一袭红衣红裙早已站立在中央一面圆形大鼓之上,赤足而未着鞋,露出白玉般的莲足,足踝系上了闪亮的银铃,凭添了几分诱人的妖娆,以轻纱遮面,只露出了美丽的凤目,隔着那薄如蝉翼的轻纱,我能感觉到她那水汪汪的黑色眼眸流露出的骄傲,她美丽的凤目正定定的看向了我--我知凤飞在阁中最不喜的人就是我,处处爱与我做个比较,我虽也曾赢得四大花魁之名,却非以美貌见长,而凤飞貌美,四大花魁里也无人能出其右,但我却是由大娘一手带大调教的,平日里是多少有些偏爱,恐怕这一点正是凤飞不喜我的原因。
凤飞是值得骄傲的,凤飞12岁入阁,16岁已争得京城四大花魁之名,如今又正当青春妙龄,就已有人要为她赎身,可出阁从良,而相较我已快到朱颜辞镜之龄,却仍然留于阁内,她比我实是强过了许多,看着她高昂着的头,我心知她是在体会胜利者的喜悦,我苦笑转过了头,轻轻的往□□走去,离开了这丝竹喧闹--纵然是赢过了我又如何呢?她实在不必为赢过我而感到开心,本来能离开这烟花之地确是令人高兴的,但显然凤飞的开心并不为此--年轻貌美的她还尚不能体会到对于长留烟花之地的悲凉,而我正站在那悲凉中,苦苦等候着那一天的来临,风尘女子的不幸她还需慢慢体会。
我回到房中却不见了小梅,我知道小丫头爱凑热闹,也就不管了,伏在大人的书案上,摊开了案上的细洒泥金雪花笺,信手写下: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要是钟粹宫中的小主们有香浮你的一半,想必宫闱就不再会是那么可怕的地方。”大人已俯身站在了我身后,我微笑莞尔,放下了手中的笔,“大人累了吧!--”没有意外的对上了大人黯然的眼眸,宫内三年一次的选秀已经开始了,最近整个京城也是沸沸扬扬的,在旗的女子都受到了户籍官的传唤,各地上京参选的秀女也是络绎不绝。
由于皇上的信任与欣赏,大人负责为整个钟粹宫里小主们的日常请脉,最近的确是忙了许多。
“宫中小主--虽个个貌美如花,却整日挖空心思,不择手段务求雀屏中选,往往表面上状似亲密,以姐妹相称,心底却互相仇视,虽然她们还未入后宫,却已经有了后宫妃嫔们的阴狠与手段,令人不由的心生寒意,未免有蛇蝎之感!--”大人搓揉着我的发,感叹道。
“大人到底是心生寒意呢?--还是心生怜悯呢?”我拉住了他的手,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好像我根本没有事情能瞒过香浮你的心思,在亲眼看到福贵人的过往之后,我真的可怜她们,她们个个天资聪颖,却因为对皇宫内苑的美丽憧憬,而让自己陷入这紫禁城--陷入这厚厚宫墙所筑的牢笼之中,白头宫女的不幸,遗弃之卒的悲凉,恐怕都是她们不曾设想过的,而即使是能在后宫中立足的也只能是像如妃娘娘一般的女人,冷酷无情加之毒辣的行事手段,这后宫之中也只有这种女人才能存活下来--从来偌大的紫禁城之中也只活过这种女人,而她们也必须为此而付出代价。”大人一边如是说,一边用力揉着眉心,显得忧心冲冲。
“难道徐公公今年又选派了秀女入宫?--”我试探着问,大人如此光景必定是触景生情,而宫中与大人亲厚的也只有冷宫中的福雅--福贵人而已,福贵人正是上次获选的秀女,也是内务府总管徐公公暗中选派入宫的,后却因病未获得皇上宠爱而移居冷宫,功亏一匮也自然被徐公公视为弃卒而置之不理。
“是呀!--他倒是能乐此不疲!惟恐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而无免死金牌傍身!”大人苦笑着,转而沉思。
想这徐公公也当真算的上是煞费苦心,事隔多年仍然害怕皇上终有一日会查出他曾与贪官和绅有过关联,就到处收罗相貌较好的女童,悉心栽培,一到选秀之年就送入宫中,推波助谰,满心期待其中能有人获得皇上恩宠,好为日后获罪的他开脱罪责,其用心真不可谓之不深。
我眼尖的瞧见大人自怀中取出了一张拜帖,落款印鉴正是徐万田徐公公,我立刻明白了大人的忧心,看来宫中必是又一番多事之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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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人!孙大人请留步!--”白杨听到了身后的叫声,不必回头,他也知道叫住他的正是徐公公,鸭叫般的尖利嗓音实在很难让人忘记,虽然情感上,脚步并不想停,但他还是轻叹了口气,挂出一丝恭顺的笑意,转过了身。
“徐公公,有事?--”孙白杨抱拳谦卑的施礼。
“大人凭的走的这么快,老奴果然是老了!急走两步,身子就绵软了!有时间的话,真应该请大人过府,也为老朽瞧瞧症!开几副汤药调理、调理!--免得这不中用的老骨头被主子瞧见觉得丧气!”徐万田取出了一方帕,一边擦汗一边笑道。
“一定!一定!白杨应当的!--”孙白杨虚应着,却知道他必然不是为此来找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他的下文,这些内臣虽然官位不高,却因为平日里伺候的主子不是皇上就是内宫妃嫔,再加上笑里藏刀、话不露锋的伎俩,绝对是值得小心提防的人物。
“听闻大人最近顶替孙清华大人执掌太医院,皇上评价甚高,再加上如妃娘娘对大人青眼有加,看来加以时日,孙大人必定青云直上,不可限量呀!--大人真是可喜可贺!”徐万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哪里!哪里!--下官只是暂代一职,公公言重了!”宫中多是非,以徐万田多年在宫中的钻营,言辞不可能会如此不小心,居然在此用了顶替二字,用意不可谓不明显,想来他也必定认为我爹孙清华虽然受到正宫皇后娘娘的倚重,却迟早是要被深受如妃娘娘器重的我--取而代之,只可惜他并不知道我的用心,我并未过多的权衡选择皇后或是如妃之间的利弊,只是爹在哪一边,我自然就会在另一边,而好笑的是,徐万田却把这看成了我审时度势之后的深谋远虑之见。
“大人方才是为钟粹宫中的玉莹小主请脉了吧?--”徐万田若有深意的看了钟粹宫方向一眼。
“正是!--玉莹小主因水土不服,一身红疹久而不褪,已病了多日了!皇上着令白杨尽心诊治,务求尽快令小主得以复原。”白杨知道徐万田身为内务府总管太监,宫中之事必然是事无巨细,全都了若指掌,此等小事却也并无可能会不知情,所以一五一十的据实答道。
“是嘛?--不过玉莹小主虽然相貌出众,却不太守规矩,想来圣驾也难以垂青于她,另外,宫中也有传言,如妃娘娘对玉莹小主也颇有微辞!不知孙大人是否有所耳闻呢?--”徐万田不紧不慢的笑问。
果然是老狐狸!--明明是自己想为董佳氏力压侯佳玉莹,出口竟变成了如妃娘娘的示下,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又仿佛是卖了个人情于我,及时点明了主子的憎恶,让我不至于会错主子的意,--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白杨最近可能忙于太医院的杂务,竟不曾耳闻!--多谢公公明示!”孙白杨连连示谢,徐万田满意之至:“孙大人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老奴就不多嘴了!--”
孙白杨目送徐万田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老狐狸只是顺水推舟,却也非空穴来风,侯佳氏容貌出众,想来必是如妃娘娘欲除之而后快之人,钮钴禄氏决非坐以待毙之人,而自己也竟真的不能置若罔闻--这偌大的皇城,风雨竟一刻也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