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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剪翅 ...

  •   像今天这种太阳当头照的天气在初冬实属难得,范羽辰对于出去走走这个提议表示赞同,不过没走多远,只在小区的附近逛了下,在一家烘焙坊欣赏西点师傅裱花,范羽辰看上去兴致勃勃,但是精神并不好。

      两人选了一个八寸的轻乳酪蛋糕,店员还追出来送了两杯奶盖红茶。

      小别墅的三楼有个露台,本来是做成小型植物园,但碍于家里没有一个担当得起的园丁这个角色,所以就闲置了下来。

      不过当初装修的时候已经用玻璃搭建了阳光花房,余末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上来晒太阳睡午觉。

      “不拿餐具分开吃吗?”范羽辰接过余末递过来的叉子,迟疑的看着余末已经拿着叉子在蛋糕上叉下了一块塞进嘴里。

      “我没有传染病。”余末有点不好意思,他和彦德这么吃蛋糕习惯了,还真没想到要拿两个碟子把蛋糕分开。

      范羽辰垂着眼睫看着那块蛋糕,嘴角像是带着笑,笑容中又浮现着红茶般涩涩的苦。

      “要不,我去拿碟子来?”余末说着就要起身,范羽辰拦住他说:“不用,我不是嫌弃你,再说就算是嫌弃,也是……”

      也是什么他没往下说,学着余末用叉子叉了块蛋糕吃了,抿着嘴笑道:“嗯,很好吃。”

      余末愣了愣,突然觉得很心疼。

      “我一年有364天都住医院里,所以习惯了医院‘避免交叉感染’那一套。”范羽辰说,“挺长时间了,没像今天这样儿跟个正常人一样,吃蛋糕、喝红茶、晒太阳、聊天扯淡。”

      余末说:“我也是。”

      范羽辰看了他一眼,没问他为什么跟自己一样,喝了口奶盖红茶,吃了几口蛋糕就放下了叉子。

      “你的电脑可以借我用用么?”

      余末点头:“随便用。”

      小黄片都加了隐藏锁,播放器设置的关闭清空记录,连彦德都找不到路径,何况是范羽辰,所以借他用没所谓啦。

      范羽辰只用了半小时电脑,点开了一个网页像是谁的空间,余末没细看,只看到很多个人日志,空间的背景墙是一片广袤的蓝天,悠远而空茫,扬声器里传出来的纯音乐不知道是什么乐器演奏的,听起来粗犷又不失激情,带着一种即将冲脱束缚的感情。

      “为什么删掉来访痕迹?”余末忍不住问。

      范羽辰好像没介意他在一边拿着手机边玩游戏边偷看,“就是不想他知道啊。”

      “哦,我懂了。”余末了然的点头。

      范羽辰啼笑皆非的端起杯子抵在唇边,笑了好一会才问他:“你懂了什么?”

      “不就是暗恋么,其实很正常的。”

      范羽辰“哦”了一声,调子拉的长长的,揶揄道:“原来你也那什么啊?”

      “嗯。”余末坦然的承认,过了会问范羽辰,“你觉得暗恋是什么滋味?”

      范羽辰偏着头像是在琢磨,他懒懒靠在躺椅里的样子实在是太美好,他有一种能将自己某一个动作和神-韵定格在你记忆里的能力,余末觉得被他暗恋的那个对象,应该也是个挺出色的人。

      “嗯,很矛盾的滋味……”

      范羽辰沉吟的时间很长,以至于突然开口时,余末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话题,不解的“啊?”了一声。

      “暗恋的滋味啊。”范羽辰解释,“很矛盾,心里装个一个人,会觉得很满足,可一旦想到他行走的旅途中没有自己,又会感觉很失落,临睡前想到他很满足,睁开眼只一个人很失落……”

      “你可以去找她!”余末脱口道:“告诉她你喜欢她啊。”

      说完就看着范羽辰沉默无声的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捧着杯子的手指无意识来回摩挲着杯沿,看他瘦削的肩稍稍頽下,垂下眼睫,无声一叹。

      “告诉他又能怎么样?”范羽辰自言自语的,定定看着杯子里的红茶。

      “我明白了。”余末安抚的拍拍他的肩。

      告诉他又能怎么样?

      他即使是有一千种这样那样拒绝你的理由,只简单一句话就能让你止步于此——别让我为难。

      还不如默默的喜欢,像范羽辰一样,消无声息的关注那个人,再销毁所有关注过那个人的痕迹,留一点余地,让彼此不那么为难。

      “我们初中高中都在一所学校,他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和家里关系也不太好,所以我们约定大学考到外地去……”

      ……

      范羽辛今天没化妆,肤色暗沉,眼圈青紫,整张脸的气色写满了“一整晚的辗转难眠”,用余末经常用的形容词就是“青面獠牙”。

      她缩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面对坐在那张比床还辽阔的办公桌后边的彦总,下意识的紧缩肩膀,减少存在感。

      “嗯,你弟弟不听你的话,就是你无故发疯的理由?”彦德声音温醇,细细听来却依旧能觉出那份淡漠的凉,和隐隐的不耐烦。

      范羽辛摇摇头,又点点头,接收到彦德讽刺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神经分裂的病人。

      “通过黑市渠道买人体器官?都一不做二不休了,怎么不发个微博呼吁你的粉丝来排队捐肾?”

      “你都知道了?”范羽辛反而平静了,她疲惫的一笑,道:“我跟他没配上,我爸妈就更别提了,从来只顾自己,这事儿我没开过口,他们也没提过,医生让我们等,等了五年,他这病以及拖到了3期,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不会干这种违法的事儿?”

      彦德淡淡道:“就从这一点来看,你弟弟比你明白多了。”

      范羽辰低下头,自嘲的说:“谁说不是呢,他成绩一直很好,指望他能考大学找个好工作,没想到却……”

      ……

      “……我知道他肯定很失望,手机停机,联系方式什么的都换了,那个空间地址是唯一没有更换的。”

      范羽辰抚摸护腕的动作很轻,带着珍重的意味,像是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提起那个人时,就本能的摩挲他用的旧东西,就好像能触摸到他一般。

      “她保留了空间地址,应该是还留着一个念想,会不会是等着你留言呢?”余末问。

      范羽辰默然,半晌才笑道:“就当是这个原因吧。”

      “你其实可以告诉她的。”

      “不。”范羽辰当即否决,“不能告诉他。”

      余末沉默了会,慢吞吞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范羽辰一愣,过了会眼中漾起笑意,他真没想到,看上去傻乎乎的小胖子,能敏感的察觉到他藏得最深,最不敢面对的东西。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会害怕什么?”

      余末说:“怕她并不是那么喜欢你,如果她知道你的病,却没有提出做配型。”

      范羽辰的瞳仁清晰的一缩,忙避开了目光的直视,投到窗台边的一缕阳光上。

      “更怕她做配型成功,一定要把自己的肾给你。”

      范羽辰哑然失笑:“是啊,就是这么矛盾。怕他执意留在我身边,看着我痛苦却帮不上忙,他出于感情的基础,来陪伴我照顾我,但是感情会在慢性-病的折磨中渐渐的消磨殆尽,我的病如果好不了,他就没法过正常的生活,他可能会后悔留下来,会埋怨我当初不瞒着他……”

      他慢慢的说,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可每一个字都像是擦去玻璃水汽的手,让一直被刻意回避的、假设的场景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窗外的阳光像是一个假象,初冬的低气温促使红茶没多久工夫就凉透了,捂着杯子的姿势看似吸取着暖意,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才体会得到透过手心的寒凉。

      如同被剪去了翅膀的候鸟,永远抵达不了春暖花开的南方。

      手被轻轻盖住,他抬头时迎上余末的目光。这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太多的同情和悲悯,只是很认真的看着他,他说——

      “都会好的。”

      “嗯。”范羽辰笑着点头。

      从查出肾衰到现在多少年了,他见过了太多的“脸谱”,同情他这么年轻就得上这种病,或送来水果鲜花慰问病情,或开解安抚怕他有思想包袱,或强制他住在医院里透析打针再透析,或不闻不问比陌生人还冷漠。

      他已经麻木了,有些善意的帮扶于别人是一种好意,于他却是拒绝不了不得不接受的无形压力。

      然而余末却好像明白他,明白他并不需要同情,如果重复罔替的透析只是延长他的悲哀,那么他宁愿放弃,不想为了多活一天而苟延喘息,他只要活得精彩,短暂又有什么关系?

      有些埋藏在心底的事儿,自己不愿触碰,也不允许别人企及,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和慢性肾衰一样的沉疴,然而余末和他交谈时的坦然,让他升起了倾吐的欲-望。

      “刚开始我想找他,想告诉他,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后来时间长了就没那么想了,现在都过了五年,我知道他过的很好,就更没必要告诉他这些了。”

      ……

      “我知道久病缠身的人性情上多多少少会有点偏激,可是小辰的性格转变太大了,以前很直爽,会直接跟我说不喜欢我管他太多,现在却完全变了,什么都不说,我时时刻刻要提放他突然一走了之,又要赚钱给他治病,真的很辛苦。”

      范羽辛是个好强的女人,从很多方面都看得出来,此时捧着脸将整个人深陷在沙发里的模样,只要是男人都会动容。

      彦德却是个例外,他叫范羽辛来的目的,只是要给她一个警告,省的以后爆出彦家少奶奶不顾形象骂大街的负-面-新闻。

      他坐在老板椅上支肘桌案,看着范羽辛的目光有几分考校的意味,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袒露自己的脆弱,那么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女人有85%的可能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根本不由得人控制,长得好又出类拔萃的男人,总是不堪困扰。

      “彦总,我的私事给您造成了很多麻烦,我很抱歉,我希望在范羽辰的去留问题上,您能交给我自己来决定。”

      彦德松了口气,答应了她。

      ……

      昨天还是晴天,今天起来就发现落了雪,每一年的第一场雪总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

      范羽辰没有等范羽辛下最后通牒,头天下午主动给她打了电话,今天一早,保姆车就等在了院子外边。

      余末借给他的ipad放在背包的防盗内衬里,范羽辛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给他的零花钱一直控制在除了吃喝什么都干不了的数额之内,这次从邻省坐车过来,还是找护士借的钱。

      范羽辛在车里没下来,透过茶色挡风玻璃能看到她正在打电话,联系医院的通话声隐隐穿过车窗,范羽辰收回目光,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昨天教你的怎么发微信,记得了么?”余末低声问。

      范羽辰活脱脱一个远古生物,对于网络的知晓程度还停留在五年前流行的企鹅和微博上,连手机品牌也只知道有个苹果,绝对支持国货的余末给他普及小米和华为,给他灌输亮着屏幕放水里还能打电话以及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的风骚广告词。

      “记得,我安顿好了给你发微信。”范羽辰抱着背包严肃紧张的态度跟包着炸药包一样一样的。

      “好,流量包要不够用我给你换包年的。”

      “我只是看看空间,用不完。”

      范羽辰的睫毛上接了一片雪花,他对着余末眨了眨眼睛,两人突然哈哈大笑,也不知道笑点是什么。

      范羽辛透过车窗看着他俩,鼻腔涩涩的。

      “拜拜!”范羽辰摇摇手上了车。

      余末对他挥手:“再见!”

      范羽辰放下车窗,看了他好一会才轻轻的再次摇手:“再见!余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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