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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一念(八) ...

  •   8.池鱼?
      “他们管的可多了。”吴美丽说。
      冯传山看着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钉与铜钱,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他们在董小圆的坟上动了手脚。”赵刚手指微动,点点桌面,道。
      动了手脚?冯传山惊得烟斗“啪”地砸到桌面上。顾不得四散的烟灰,他马着脸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武善德,你现在来一趟村委会,马上。”
      “你不知道?”赵刚问。
      “不知道。”冯传山摇头,喃喃道:“丧良心啊,传林他们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儿。”
      武善德来得很快。见到赵刚和吴美丽,他有些意外,随即整个人骤然紧张起来,像绷紧了弦的弓。
      他刚走冯传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就听冯传山沉声问:“赵先生说传山他们在董小圆坟上动了手脚,怎么回事儿你知道吗?”
      “董,董小圆?”武善德惊得浑身一抖,盯着老村长:“坟?!”
      “他们都知道了。”冯传山道:“董小圆的坟是不是被动过?”
      该来的终是会来。武善德心情复杂,竟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放松。他舔舔干涩的唇,抬手抹了一把脸,看向赵刚和吴美丽,哑着声音说:“人全都不在了,再瞒下去也没什么必要。董小圆死后的第三天,是我姐的生日,那天一大早我就到了她家,发现他们一家子都没什么精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董小圆死了,问她去了哪儿。我姐刚开始跟我说她跑了。她都快生了,我姐家又一直对她看得死死的,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她往哪儿跑啊?在我的追问下,我姐才支支吾吾地说她死了,她想跑被志远失手捂死了。”他单手捂脸:“志远一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可……我让他们找个先生做场法事超度一下董小圆,冯哥和志远都坚决反对,他们说已经跟邻居说过人跑了,请人做法事这事儿就漏了。我们商量了半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冯哥发了狠,说既然董小圆不依不饶,就别怪他心狠。他找出桐油、朱砂、铜钱和长钉,在屋后砍了几根竹子,就带着志远上山了。回来之后,他说已经把董小圆钉死在坟里,永远翻不了身。从那以后,的确消停了。这些年,董小圆三个字一直是他们家的禁忌。只有我姐在临去之前迷糊的时候拉着我哭过一场,说她得那病就是报应,是她该受的,她谁都不怨,只希望老天能把一切报应全落在她身上,放过志远。”
      伍善德哽咽道:“没想到,没想到终究是谁都没逃过去。人呐,人呐,就不能干亏心事。”
      “当年是谁把董小圆卖给冯志远的?”岳林问。
      伍善德抹了一把眼泪:“顺平村的周老六。几年前已经被人捅死了,捅他的人还没抓到。”他又叹了一声:“谁都没逃过。”
      “昨天你们说,冯志远就是当年撞死胡四爷的人,是真的吗?”岳林冷眼看着略带神经质的伍善德,又问。
      “假的。”伍善德摇了摇头:“是假的。”
      岳林的脊背顿时挺直了几分,犀利地目光转向冯传山:“那当年的肇事者是谁?”
      冯传山垂眸,吸了一口烟,语调平缓地回道:“我们也不知道。”
      岳林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半晌才像发誓一样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嗯。”冯传山又吸了一口烟,“老胡是个好人,是该查清楚。”
      赵刚看了看吴美丽,待吴美丽摇头示意没有可问的之后,道:“走吧。”话落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岳林冰冷地睨了两个神色复杂的老人一眼,不发一语地跟在赵刚身后,步伐坚定,在在昭示他的决心。
      吴美丽起身,缓缓地走到两人身边站定。
      冯传山放下烟斗,抬头望向她,只听她面含厌恶一字一顿地道:“拐卖董小圆的周老六是凶手,杀死董小圆的冯志远是凶手,所有那些对董小圆的遭遇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的人,都是帮凶,都是凶手。尤其是你们。”

      白色的切诺基飞驰在阳河高速上。吴美丽怀抱着从冯传林家院子里挖出来的董小圆的骨灰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位上,从上车开始就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同情不幸是人的天性,但过分同情却通常只会降低人的判断力。”赵刚突然说,“别让悲悯之心蒙蔽了你的理智。受到伤害不代表肆意妄为就有了正当性。”
      吴美丽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你们不是常说因果循环吗?这不就是应了因果吗?”
      “冯家父子和老于头应了因果,董小圆也会迎来她的果。”
      吴美丽对他的话不予评价,嘴角扯开一个不以为然的弧度,问:“她死了十年都没去地府报道,你们就没人察觉吗?”
      “阴阳两界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可能发现所有的恶,也不可能消灭所有的恶。”赵刚对她带着不满与挑衅的话不以为杵,平静地道:“你以为那个叫黄青的警察为什么会成为董小圆的目标?”
      吴美丽皱眉:“你是说……”
      “给郑景彦打电话,让他到‘颜如玉’等我们。”

      吴美丽和赵刚迈进“颜如玉”大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对大门的卡座上翘首以盼的郑景彦。
      路过吧台时,吴美丽让上官齐准备一壶绿茶,随后和赵刚一起落座在郑景彦对面。
      “什么情况啊?”郑景彦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西瓜汁,急切地问:“查清楚那东西的来历了?”
      赵刚看了一眼吴美丽。吴美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简要地把董小圆的遭遇讲了一遍,末了总结道:“不出意外的话,车祸时林欣看到的人,应该就是董小圆。冯志远他爸和宁河殡仪馆的那个老于头,都是她下的手。”
      郑景彦听得唏嘘不已:“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和黄青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我还好,黄青可真是倒了血霉了,你们不知道,他断了三根肋骨,左肩差点被玻璃戳了个对穿,在手术台上待了三个多小时才捡回一条命。”
      上官齐将绿茶并三个茶杯送了过来。吴美丽道了声谢,等她走了才道:“池鱼?不见得。别忘了,林欣当时可是在冯志远车上,她却毫发无伤,还有那个撞见董小圆杀人的小凌也全身而退,可见董小圆虽然恨毒了冯家父子及相关人等,但并不牵连无辜。”
      “不是,”郑景彦眉头皱得死死的,有些想不通:“董小圆的遭遇确实很惨,可这事儿怎么看也跟我们没关系啊。我来阳蕖才六年,连宁河都只去过三两次,而且都是在他们县局……”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吴美丽了然地挑了挑眉,问:“黄青在小沙河镇待过?”
      “我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小沙河所干过,不过他的确是从宁河调来宝成的。但是,”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的两人:“我相信他,他绝不会包庇冯志远。再说了,如果不是护身符,可能现在我也一样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董小圆不伤及无辜什么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串联几个知情人透露的事情经过,整个事件里只有一个地方跟警察有关,就是董小圆被杀那天,有两个警察曾经出现在冯家。黄青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他对董小圆见死不救,甚至和冯家沆瀣一气,所以董小圆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吴美丽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郑景彦道:“这是正常人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不可能。”郑景彦斩钉截铁地回道:“黄青是我见过的最负责任的警察。他绝不会见死不救,更不会和冯家沆瀣一气!”
      吴美丽笑笑不说话。
      “黄青醒了吗?问问他就知道了。”赵刚问。

      电梯门一打开,吴美丽便皱起了眉。
      董小圆来过这里。
      住院大楼是前几年新建的,整洁,宽敞,显得有些空荡。病人、家属、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却仍让人感觉没什么人气儿。
      郑景彦带着吴美丽和赵刚来到黄青的病房。他轻轻敲了敲门,不等屋内的人回应便径直打开了房门。
      首先映入几人眼帘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白皙,面相温婉,乌鸦鸦的柔顺黑发尽数整齐地盘在脑后,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刘琳,黄青的爱人。
      见到三人进来,她未语先笑地叫了一声“郑队”,边接过郑景彦手中的果篮,边略带责怪地道:“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啊。快坐。”
      平躺在床上的黄青看着她忙忙碌碌地给几人搬椅子,虚弱地朝郑景彦扯开一抹笑:“来啦,坐。”
      “嫂子。”等赵刚和吴美丽坐下,郑景彦对黄青的爱人刘道:“我们有点事儿想跟黄哥说。”
      “啊?”刘琳愣了,旋即有些迟疑地问:“那我出去?”
      郑景彦微微颔首。
      刘琳有些担心地看看黄青,黄青向她点了点头,她便强压着一腔忐忑离开了。
      等病房门从外面被带上,黄青问:“郑队,怎么了?”
      郑景彦坐到他床头边的椅子上,问:“你认识冯志远吗?”
      “冯志远?”黄青侧头看向他,微微皱眉,“名字挺熟的。谁啊?”
      “昨天车祸的死者。宁河县小沙河镇顺安村的。”
      “顺安村的?”黄青怔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是他啊?难怪觉得耳熟。在宁河的时候我在小沙河所干过两年,他在当地口碑不太好,当时关于他的闲言碎语挺多的。不过我到所上没多久他就到浙省打工了,跟他没怎么接触过。真是,世事无常。”
      “昨天车祸的时候,你是不是看到过一个浑身是血的孕妇?”吴美丽突然问。
      黄青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是?”
      “这两位是市局顾问赵先生和他的助理柏小姐。”
      “那位赵先生?”
      “那位赵先生。”
      不理会黄青青青白白交替的脸色,吴美丽问:“你看见了对吗?”
      黄青沉默数秒,闭眼轻声道:“对。”
      “知道她是谁吗?”
      “我不认识她。”黄青道,气息有些不稳。
      “你不认识她。”赵刚道:“可你知道她是谁。”
      “我不确定。”赵刚冷淡却肯定的语气让黄青有些窘迫,他叹气:“她,她可能,不,应该是传言里冯志远那个跑了的媳妇儿。”
      “她确实是。”吴美丽说:“她叫董小圆,她没跑,十年前就被冯志远杀了。她被杀的那天,有两个警察去过冯志远家,其中一个是你吧?”
      “果然……”黄青蓦地睁大双眼看向吴美丽,似难以置信,又似终于发现无法再自欺欺人后痛苦地喃喃自语:“果然是被杀了吗?我,我……”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郑景彦连忙握住他攥紧了床单的手:“你别激动。”
      “郑队,我没事。”黄青尽力调整呼吸,等情绪平静下来才看向吴美丽,说:“都是我的错。这些年我一直心存侥幸,没想到真相会这样出现。”
      “你……”郑景彦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到底怎么回事?”
      “07年春节前后,我办案时得罪了人,局长为了保我,把我从刑大调到小沙河所,三月中旬,我儿子早产,一落地就住进了保温箱。那段时间,工作和生活上的压力让我脾气变得很差。清明节前的那个周末,我儿子一直高烧不退,所长却派我和新来的小周到顺安调查一桩耕牛失窃案。到了事主家,那一家子你怪我我怪你闹个不停,吵吵得我更烦躁。做好笔录后,我想回医院守着儿子,小周却提议去走访一下邻居,免得再跑第二趟。”他语气复杂,似赞赏非赞赏似羡慕又非羡慕地笑了一声:“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总是有用不完的热情和精力。
      冯家就在事主家后边,是我们走的第三家也是最后一家。院子里有个孕妇正窝在一张躺椅里晒太阳,一见我们立马情绪激动地起身向我们走来——也许她还喊了一声‘警察同志救我’,我不确定。我和小周有点懵,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旁边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冯志远,一把捂住她的嘴,一边把她拖进了屋,一边骂她要吵关起门来吵别给警察添麻烦。小周想跟上去看看,被冯志远爸妈拦住了,说小两口闹别扭,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小周不信,刨根问底地追问什么矛盾大到一个孕妇看到警察跟见到亲人似的。冯志远他爸说,他儿媳妇儿是云省人,她妈在家绊了一跤大腿骨折了,她想回去看看,但她肚子都八个多月了,医生说胎不稳要静养,回云省火车汽车的得倒腾两三天,他们都不同意,就为这冯志远媳妇儿很不高兴,闹了好些天。当时冯志远爸妈一唱一和不停地数落了儿媳妇儿,叽叽喳喳地让我更加心烦意乱。我打断了他们,把话题转到丢牛案上,发现他们提供不了什么线索就带着小周离开了。
      刚出他家院门,小周就拉住我,悄声说他怀疑刚刚那女孩儿是被拐来的。我急着去医院,加上听所里老同志提过,冯志远虽然不成器,他父母人品却是不错的,所以让他别瞎想,带着他回所里了。”
      “都过去十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吴美丽问:“是什么让你记忆这么深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一念(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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