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墨涅拉奥斯之战》鸽苏拉

9、第八幕 墨涅拉奥斯的正义

　　[克吕泰涅斯特拉闯入阿喀琉斯的军帐，揭开了用以遮面的斗篷。]

　　克吕泰涅斯特拉跪在阿喀琉斯脚边，抱住他的双膝。她的嘴唇带着悲惨的浓阴，这唇这样说道：

　　“阿喀琉斯，英雄珀琉斯之子，阿开奥斯男子中最受敬畏的那一个。
　　我满欢喜悦地带着我心爱的女儿伊菲革涅亚
　　来到多战舰的奥利斯，因为我欣喜地看到
　　迈锡尼之王阿伽门农在他那带有隐秘图案的
　　蜡板上镌刻下一个纯洁的少女所能获得的最大的幸福：

　　「那受我尊敬的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带着我们的女儿到我这里来，无双的勇者阿喀琉斯倾慕她，在弯船离开海岸线之前，要她作他的妻子。」

　　但是幸福的蓓蕾很快凋谢在谎言的土地上，
　　当忠实的仆人将真相对我诉说，我差点没有
　　昏死过去。如果你英雄的心中仍旧怀有崇高的情操和甜美的人类的情感，
　　也许你会理解我的心有多么的悲痛，又有多么的绝望——

　　迈锡尼之王，诸王之王，黄金的阿伽门农，
　　他爱他的弟弟，胜过他的妻儿，
　　为了援助他因一个女人而起的报复之心，
　　不惜玷污一位正直的勇者的英明，将谎言的
　　羽衣来编织，忍心作他女儿的杀献者。”

　　“尊敬的王后，请起。”阿喀琉斯说道，“我看这是一个误会，因为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虽然这事关到我的‘婚姻’。如果这是真的，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时有士兵来请阿喀琉斯参加祭祀，阿喀琉斯将信将疑，心中很受震动。因为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虽然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王宫，但从来不缺少来自父亲与母亲的疼爱。他少年人天真纯良的心性和那一腔热血的英雄主义，使他无法理解这场荒谬的祭祀。

　　……

　　此时你在祭坛，杀献即将开始，士兵们都要聚集。既然诸王之王阿伽门农作出了如此大之牺牲，他们也就不应该再抱怨饥饿、疾病与损耗，应当重新燃起斗志。

　　“去吧，伊菲革涅亚，到祭坛上去，你是今天的祭司。”
　　迈锡尼之王阿伽门农，黄金般英俊的脸上落下慈爱的阴影，向他如羊羔般天真无暇的女儿温柔地催促道，他的声音好像有酒，在那双重杯中晃动。

　　“……可是父亲，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该做些什么。”
　　伊菲革涅亚，穿着紫色长袍的美丽少女，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奶羊，忐忑又依恋地看向她高大的父亲。但是阿伽门农撇开了视线，因为他不忍心看她走向祭坛上的屠刀，走向她的末路。

　　“父亲，为什么你的眉间聚拢了忧愁？好像明媚的蓝天里飘来了一朵乌云？”

　　“……伊菲革涅亚，祭坛上的士兵会教你怎么做。
　　你要真诚地为阿开奥斯人的军队祈福，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持矛的士兵站在石级的两边，锐利的矛头闪烁的冷光使伊菲革涅亚感到惶恐。她的目光闪过一张张严肃的陌生面孔，看到你站在离祭坛最近的位置，她露出了笑容，感到了一点安心。

　　墨涅拉奥斯叔叔！
　　她心里欣喜，但知道不该在这种场合呼唤你。

　　她满心以为你是为了照看她才站在那里的，她开始有了勇气。

　　她走向了祭坛，紫色的长袍下，优雅而稚嫩的小腿显得那么圣洁。如花的年纪，即将盛开的蓓蕾啊，要在血泊中凋谢了。

　　你冷峻的面庞抽动一下，但是你的心比你的哥哥阿伽门农更为冷硬。你克制住了想要撇开脸的欲望，一瞬不瞬地看着伊菲革涅亚走近，看着她偷偷对你绽开的微笑，看着她走上祭坛。

　　“跪下吧，伊菲革涅亚公主。”
　　面无表情的士兵来到她的身边，这样说道。

　　接下去他还会说：「闭上眼睛吧，伊菲革涅亚公主。」

　　然后在她双手合，闭着眼睛专注而虔诚地向女神阿尔忒弥斯祈祷的时候，迅疾地扬起铁剑，一刀砍断她稚嫩的脖颈，快速地终结她的痛苦，不让她的心灵有机会涌现出一点点的怨恨和诅咒。

　　“慢着——！”

　　寂静的军队中出现了骚乱，是阿喀琉斯带着他的军队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瞪大眼睛扫视四周，看向那些神情或木然或怜悯或不忍的将领——然而无论怎样的神情都掩盖不了他们残酷的心，无法为他们的无动于衷作任何的粉饰。

　　“墨涅，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阿喀琉斯直视着你，似乎只有你说的话才会是真的，“这个少女，她将要成为我的妻子——这件事却只有我不知道。而现在，她要死了，也只有我不知道？”

　　你并不回答。

　　他转头愤怒地瞪视阿伽门农：

　　“卑鄙的王者阿伽门农，你是被狗吃了心了，是谁给你勇气，让你冒用我的名字，去做欺骗一个无辜的少女这一不义之事！”

　　“阿喀琉斯，我亲爱的挚友，请息怒，关于我对你的隐瞒，实为迫不得己，因为我不想让你少年人坦率而快乐的心为此遭受负罪感的啮噬，所以我请求我的哥哥阿伽门农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尽管我用你的名字作钥匙，开启了克吕泰涅斯特拉王后多疑的心门。使她因为喜悦，而不在特殊的时刻有所怀疑。”

　　“所以这是真的吗？墨涅拉奥斯，连你也参与在内吗？
　　为了战争，你也赞成谋杀这个无辜的少女吗？”阿喀琉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看到你，仿佛是看到了他所不曾预料到的你的另一张面孔，“因为特洛伊那卑鄙无德的牧羊王子，我们发起了战争，因为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女人、荣誉和尊严。可是这个少女她有什么罪过，要由她来承担战争的责任？墨涅拉奥斯，我的挚友，尽管在所有人当中，我的心最向着你，但它并不愿因此违背它真实的想法……而你显然也并不在意我，才会这样将我从你的谋划中远远地踢开！”

　　“阿喀琉斯，我所爱的，是神要惩罚我和阿伽门农，
　　因为我们射中了她心爱的母鹿，这母鹿怀着小鹿，
　　为此，她让船只不得起航，风反向地吹。
　　既然战争因我而起，而我的兄长阿伽门农是阿开奥斯盟军的首领，
　　我们就不得不承担起这份不幸的责任，哪怕因此让炉火温暖的家从此生荆棘。
　　既然神要取走我的侄女，我的兄长的第一个女儿。”

　　“……墨涅拉奥斯，既然这女孩的姓名已被归置于我的名下，我就有保护她的责任，”阿喀琉斯说道，“否则她就算是为我而死。”

　　“阿喀琉斯，难道你要眼见着阿开奥斯的军队在奥利斯忍饥挨饿，远离乡土的战士还没有获得应得的荣耀就一败涂地吗？你要眼看着珍贵的船只白白地腐烂在海水中，为了一个人的缘故，让千千万万的士兵遭磨难吗？”奥德修斯出声斥责，“不要用你的妇人心肠来责备阿特柔斯的儿子们！”

　　士兵们也发出了不满的叫喊，就连隶属于阿喀琉斯的军队在明白情况后也支持将伊菲革涅亚杀死。奥德修斯激昂的发言引起士兵们群情汹涌，他们呐喊着催促刽子手，因为他们受够了狩猎女神的折磨，急于逃避脱神的惩罚。

　　但是阿喀琉斯将手按上了他金光闪闪的宝剑：

　　“谁向伊菲革涅亚动手，谁就是与我为敌！”

　　阿开奥斯人之中最英勇的战士像头年轻的雄狮发出咆哮，他怒张的狮鬃和洪亮的声音使其他战士心惊胆战。尽管他们对阿喀琉斯发出不满的喊声，但是谁也不敢上前阻拦他，就连刽子手也不敢贸然行动。

　　“阿喀琉斯……”

　　“墨涅，我从没想到你是可以眼见着可怜的少女蒙难的人。”阿喀琉斯声音低哑，眼圈发红地看着你。

　　“你对我失望了吗，海洋神的儿子，阿喀琉斯？”你冷峻的面容虽然苍白，但是并没有减损它的骄傲，“但是你不会一直失望下去，因为等到有一天你也像我这样面临着难以抉择的困境之时，你就会觉得我的自私是情有可原。”

　　你转身向伊菲革涅亚走去，这个被自己命运吓坏的少女，正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墨涅拉奥斯！”
　　阿喀琉斯像是一只不知所措却努力沉住气的小狮子。

　　你将背部袒露在他面前，向前走的脚步没有丝毫动摇。你很快就来到了祭坛之上，冰冷而高傲的眸光俯视着像花朵一样稚嫩的伊菲革涅亚。

　　你同为父亲的心并没有为这个女孩有丝毫的动摇，因为动摇的后果你不可承担。
　　你既不可能放弃你心中对海伦的仇恨，因这该死而愚蠢的女神而龟缩在奥利斯动弹不得，只能像只缩头乌龟那样用仇恨的目光凝望彼岸；也不可能将你挚爱的女儿送到银光闪亮的刀刃之下；你也不会让你的兄长亲自去向那系金额带的女神请罪；而你也一向爱惜你自己的性命，需要留着它为那面目可憎的特洛伊牧羊人带去悲惨的阴云，即使前途凶险，你也有信心使劲手段活下来，好在十年后归来看你的赫耳弥奥涅，在她的母亲将她抛弃之后，作加倍爱护她的父亲。

　　因着这些理由，你的决心不可动摇。

　　自私？正因为你承认这一点，你的心才如此坚定。

　　你抬头看向碧绿的苍穹，伸展手臂拔出了身边士兵的屠刀。

　　——冰冷的刀身闪耀出锋利的光泽。

　　你挥刀砍下，鲜血四溅。

　　你单膝跪在地上，鲜血从你的手臂上涌下：

　　“伟大的女神，那掌管动物的宙斯的女儿，
　　愿你息怒，谨为你奉献上我蝼蚁般的性命，
　　我是斯巴达之王，我的兄长阿伽门农将迈锡尼的荣光分出一半与我共享，
　　我是墨涅拉奥斯，是用飞疾的利箭伤害你善良之心的男人。

　　我承蒙你应许，在十年之后，在我心中的
　　仇恨得意用血洗清之后取走我的性命。
　　如果你愿意接受有罪之人的献祭，放走他无辜的后代，
　　就请让风往阿开奥斯人胜利的方向吹。”

　　鲜血像是红色的长蛇，从你的手臂上蜿蜒落下，一滴滴坠落在寂静的圣坛。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浓云遮盖了碧蓝的天空，旋转的狂风降临圣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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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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